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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誉(小说) 文轩 [1] 夜静静的,风丝溜溜地吹过。这座楼群里除了刘二家那扇窗户还亮着灯光,其他人家几乎都进入了梦乡。刘二家是这座楼群里长年累月夜晚也还挂着灯的人,只因刘二的老婆是个麻将迷,所以不管多么摸黑的天,只要刘二的老婆还有一口气,这麻将就非摸它不可,不摸心痒痒手更痒痒。 凌晨两点,刘二家的麻将声依然像往常此起彼伏,刘二老婆眼神发亮,脑门子泛光,今晚手气不错,把熬了几个通宵输掉的那几千块钱又捞回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对赌徒来说,赢了钱可就是大爽特爽了。 四十开外的刘二早已进入梦乡,对老婆打麻将一事,其实他也是心怀不满,好好个娘们家不把心思用在过日子上,却整天招几个爷们娘们的来家里打麻将,你说这万一……唉!想到这,刘二他妈的就憋气,这万一把别人家爷们要是招到自家床上可是得不偿失啊!还好,自家老婆啥德行他知道,长得虽然比孙二娘好些,但徐娘半老也没什么姿色,而且老婆一门心思全在麻将上,这和牌不和牌是大事,其他的都不重要。所以几年下来,他做他的小本生意,老婆打她的麻将,日子倒也相安太平。 [2] 一家家的灯火渐渐地熄了,人们都进入梦乡。 凌晨两点左右,一个鬼魅的身影借着夜色矫捷地穿进楼群,他一身黑衣打扮,手里拎着扳子、钳子,戴着黑色皮手套,东看看西瞧瞧,径自奔向刘二家那扇亮着窗户的灯下,他蹲在窗下听了几秒钟动静,然后蹑手蹑脚地朝楼头处停着的一辆面包车走去。这台面包车是刘二最近刚买的,车牌子刚拿到手没几天,花了八万左右,钱虽不是太多,但对刘二这样做小本生意的人家来说还是咬了一咬牙的。 身影挨着汽车停下来了。他观察了一下地形,楼群里漆黑一片,安静得有些让人窒息。他戴着手套的手哆哆嗦嗦地摸了一下车门和车盖子,汽车没发出任何动静,看来这车没装防盗报警装置,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哆嗦的手也恢复了平静,他几乎是麻利地就卸下了车前方的牌照,牌照还是锃明瓦亮的,那可是刘二找了熟人和朋友费了牛劲以最快的速度办下来的。 几分钟之后,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刘二家的窗户依然亮着灯光,刘二的老婆盘腿大坐,脑门子似乎更亮了,铁青的肤色映衬着不再年轻的那张脸,看上去似乎有五十几岁年纪。而其他的几位赌客似乎都赌红了眼,恨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刚送出的银子再夺回来。 刘二睡得正香甜呢,不知是哪位赌客输得眼红,想点颗烟提提神,突然她看到了刘二的“命根子”不知何时从内裤里支棱起来了。夏季时节,刘二根本没盖什么被子,而卧室的门又没关上,这一幕被她捕个正着,也把她笑得前仰后合,手戳着刘二老婆,哈哈笑个不停,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明白过味儿时,几个人已笑得差一点撑破肚皮了。刘二的老婆窘得是面似桃花,倒也上了几分好看的姿色了。 [3] 刘二醒的时候,太阳已晒到屁股上了。老婆的麻将局早已散伙。 他摸摸脑袋,觉得昨夜似乎做了个春梦。梦里到底怎么一番情境有些不记得,只是他突然觉得好久都没和老婆“那个”了。年纪大了,体力不支,又加之老婆夜晚点灯拔蜡地熬通宵打麻将,早也生疏了夫妻之间的情分和床第之欢的义务。所以也有点委屈了刘二。只是生性软弱的刘二不敢发火,即使有委屈也只能自己憋着。 该出工了。刚买的面包车还没好好摸摸方向盘呢。 马马乎乎地吃了一点囫囵早饭,披衣下楼,还没走到面包车跟前呢,他的眼睛就瞪得大大的,他有些不相信地揉了一下眼眶,随即大惊,面包者前面的车牌照不知何时不翼而飞,一个黑黑的窟窿横在那,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前,再看,刚兑上车牌的那些手续放在车箱里也都不翼而飞。 他有点不敢相信,这方向盘还没好好摸摸,好不容易办下来的车牌照和车牌子先没了,这车哪敢再开出去啊! 报警,对!报警! [4] “这位同志,不是我们不帮你,只是这案子实在太小了,不值得立案哪!”派出所里,一位二十多岁的小警察正在劝刘二放弃寻找车牌,再补办一个。小警察长得很英俊,浓眉大眼,嘴巴也很脆,一口一个同志,把刘二叫得脊梁骨都发凉。长这么大,被这么小的娃子叫同志还是头一回,但谁叫人家是警察呢。 “那你们的意思就是不管这案子了?连人家上厕所没卫生纸警察都能帮着送去,俺的车牌照丢了却不管,这都什么事啊!”刘二慨叹。 “这位同志,那送卫生纸的事你听谁说的,大概都是小道消息吧。在我们这里绝对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做警察的确实是为人民服务,但每天警力有限,杀人放火的大事我们都处理不完,何况才仅仅是丢个牌照的小事呢。这样的小事每天在我们这里千千万,哪处理得过来,车牌照只要您再补办一个就行嘛,立案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小警察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刘二还是没想明白,连小事都处理不好的派出所警察,怎么去处理杀人的大事?而且那派出所墙上明明写着“为人民服务”的字样,写着急百姓所急,想百姓所想,可丢了牌子却不管,这不明白着糊弄俺们老百姓嘛。他忍了再忍,从派出所走出来,心里憋着股火儿。那位小警察倒是很客气,一直送他出来,还握了下手,这就更让刘二揪心。 [5] 回到家,老婆睡得跟死猪一样,他不看老婆便罢,看着老婆就他妈的窝火。你说昨天晚上他刘二睡过去了也就罢,只是这娘们打麻将熬通宵,让人在眼皮底下把车牌子偷了去,怎么说都没道理。 倒在床上正郁闷呢,手机响起,他连续“喂喂”了两声之后,对面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好!”好象故意压着嗓子。 “你好?你是?”刘二纳闷。 “我是谁您该猜到了吧。”有点阴阳怪气的。 “抱歉,我真的猜不到。您是哪位快说,我不喜欢饶弯子,爷们今天正心情不好呢,别惹我。”刘二有些不耐烦。 “是吗?那就不惹大哥啦,不过我知道你正为什么事烦心。” 这句话刚出口,刘二噌地就从床上坐起来,他知道对方是谁了。“你快说吧,别卖关子。” “好,痛快!是这样,车牌子呢分毫未损地放在我这,也可以马上给你,但大哥怎么也得给个辛苦钱。” 这句话不说便罢,说了,把个刘二气得脖颈子鼓青筋,恨不能立刻撕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这还用问吗?当然在大哥那些手续条子里找到的。” “那好吧,你要多少?”他还是忍了。 “不多。凑个整,一千。” “一千?你真够狠的!”“不给,我也没那么多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他刚想挂断电话。对方又改口:“要不八百也行”。 “八百也没有。”刘二气岔岔地回了他一句。 “那大哥再想想。”他挂了电话。他“喂”了几声,但对方已挂机了。 [6] 刘二的老婆下午三点方醒,起来随意抓挠了点吃的填了肚子。 孩子在外面当兵,家里只他们二人,这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在刘二老婆打麻将那会儿就开始了,日子没了黑白天,饭没了早午晚,反正几时饿了几时吃,几时想睡就铺被子,倒也是自在,但也苦了刘二。刘二这几年的身体不好,头发一个劲儿的掉,在外面没黑没白的跑,回到家也捞不着媳妇的疼惜,几年下来,觉得像个老头儿了,哪会儿有了点冲动想搂搂老婆温存一下,可这娘们把青春和岁月都献给了麻将事业。唉!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老婆醒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丢车牌子的事,虽然这事也不什么大事,但对刘二来说,那毕竟是自己奋斗几年刚买的新车,刚兑的新车牌,可就这么丢了。再去办吧也能办下来,但一想起那小警察的态度,那说话的语气,那不爱为民办小事的德行,他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交通队和派出所穿的是一条裤子,只不过左右腿而已。哪那么容易就把牌照补下来,不吃礼也得上点烟茶啥的。想至此,这心里又盼着那偷车牌子的贼来电话了。 太阳从照得老高的天上已悄悄地倾泻到西天边角的那山峦上了。红彤彤的一片,好看,像大红苹果。刘二的心情却像枚烂桃子。 老婆又开始联系晚上的麻将局了,左个电话右个电话,发嗲的声音透过电话机传到对方耳朵里,把个刘二惹得登时性起,抱住老婆朝床上扔,边扔边撩裤子,媳妇在边泼口大骂:“你个混蛋刘二,你他妈的大半晌的着哪门子邪,晚上老娘要是输了,我和你没完。”刘二也不管老婆喊叫,把老婆摁到床上,生拉硬拽地就忙活了。“我再叫你放骚!”忙活完老婆,刘二像泄气的皮球倒在那里,嘴边嘟囔着:“给你来点骚电。”他说的是气话其实,可是他也知道,在老婆心里,麻将事业要远远高于他刘二的命根子。 [7] 盼了一下午的电话在晚上六点钟终于响了。还是那男声。低沉的压着嗓子,刘二知道是故意装出来的。 “怎么样大哥?想好没?” “能不能便宜点?”刘二终于还了口。 “大哥要早这么说不早结了嘛。便宜当然可以,但怎么也不能让俺们白忙活。” “多少价?” “大哥给五百吧。”再不能讨价还价了。 “四百。只给四百。”刘二说得很坚决。 “大哥,你也忒那个了吧?你想想我们兄弟容易吗?担惊受怕不说,还要冒着风险,我们也不容易,怎么也得给个吃饭钱。”对方说得很可怜的样子。 “你担惊受怕你活该!又不是我让你担惊受怕的。照你这么说,你这还算学雷锋做好事了。” “大哥别这么说,相互理解嘛!” “别废话,就四百。” “好吧,四百就四百。” “怎么把钱给你?” “我给你个帐号,你汇到帐号里。然后我们会把牌子和手续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可我怎么相信你。万一我给了钱,你却不还我车牌子,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哥,我们是讲信誉的。”这句话说完,差点没把刘二气死。一个贼竟恬着脸说自己是讲信誉的? “大哥不信?我们可是专门靠这个吃饭的,干了多少回了,不止大哥这一次,所以大哥尽管一百个放心。只要您汇钱,我们会把牌子立马奉还。对了,您最好别报警,报了警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到这,也只能相信这位贼说的话了,不管是威胁还是妥协。 刘二按照贼的指示把四百块钱如数汇进了一个帐号,第二天,并没有看见他的车牌子。他再联系那人的手机时,提示已关机。 [8] 一星期后,刘二的老婆因打麻将被有关人举报进了派出所,接待他的仍是那位二十多岁的小警察。小警察以教育的口吻对刘二说,希望他老婆以后别再赌博了。另外对他老婆处了罚金,说只要交了款,马上可以放人。 “让我怎么相信你们警察?” “同志,我们是讲信誉的。” 他掏出六百块钱做了押金,把老婆领回家了。老婆回家号啕大哭,发誓再也不碰麻将了。 但刘二的车牌子还是没有着落。 一天午睡的工夫,那位陌生的贼打来电话说,车牌子还给他了。 刘二三步并两步地跑下楼去,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但车牌子却立在他那台崭新的面包车上,映着瓦亮的光。 刘二糊涂了。他百思都不得其解,不知道这期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车牌子到底是怎么还回来的。 他环顾了了一下小区,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影。 他走进楼下的小卖店里想买包香烟,却意外地发现了派出所里的那位小警察。他穿着笔挺的警服站在小店里,与小店的老板娘紧紧地握手:“……您放心,……我们是讲信誉的……” 刘二摸了摸脑袋,略有所思,觉得这小警察说话的声音突然间怎么这么耳熟呢。 2005年10月21日 ※※※※※※ 竹林听海> 文轩阁> 文轩阁后花园 信箱:zlth_521@163.com QQ:19619162-44527294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