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位小学老师
大摸古眼
我的两位小学老师都姓孔,是中国最早的老师孔夫子的家门。不过,把他两个放在一起确实有点好笑,年纪大的呢,辈分低,年纪小的呢,辈分高。而且,教高段的年纪小,教低段的偏偏年纪大。这样有趣的对比还可以列出很多来。古眼过去想起他们,常常是满怀尊敬,现在想起他们,心中就酸甜苦辣,好像打倒了五味瓶。
大孔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个子不高,一张国字脸,嗓门大,讲起课来更是声如洪钟。记得最深的是他教我们唱“王二小”,唱到“王二小被鬼子挑在枪尖”的时候,竟泪流满面。而且每次教这首歌,他都是青筋暴胀,一脸通红的样子。本来他五音不全,连简谱也不识的,可他硬是一边学着一边教我们。
有趣的是,他的大女儿也在班上就读,一次内急,举手喊:“爸爸,我要尿尿!”她爸爸正讲到兴头上,听得同学哄笑,竟呵斥道:“各人忍着!”后来,据调皮的家伙讲,孔老师的女儿在课堂上尿裤子啦。当然,是真是假已无从考证,毕竟那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
大孔老师激动起来是要打人的,这一点孩子们都明白,所以只要看见他拉下一块脸,或者两眼一瞪,教室便鸦雀无声了。但他的打人,也只局限于用教鞭打手板。只有一次,我那顽劣的表兄被他一鞭打在头上,结果出血啦。大孔老师马上把他送诊所。后来就因为这件事,舅舅与大孔老师竟成了“干亲家”。呵呵,喜剧!
说起“干亲家”,我们那个村恐怕再也找不到哪个有大孔老师那么多了。每到过年过节,干儿子干女都会一路一路地去拜见他。怎么回事?不只是大孔老师对学生要求严格,教书负责,讨家长喜欢,更重要的是大孔老师爱帮忙,无论什么事找到他,他都会尽心竭力,绝不拉稀摆带。村子里的人们都说他讲起道理来是孔夫子,帮助人的时候是及时雨宋江。
五年前他已退休了。但去年听说他和几个年青人,还忙着搜集整理材料,想要告倒那作恶多端的村支部书记。结果,书记自然还是书记。唉,大孔老师真有点他们家门孔夫子的那种入世精神,那么执着地相信一些东西,那么执着地坚持一些东西,完全不理会沧海桑田的社会变迁。。。。。。
说说小孔老师吧。小孔老师完全是另一道风景,他那模样有些女性化,说话细声细气的,举手投足很文气。他是正宗的老三届高中毕业生,写得一手好字,而且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像他那样的老三届,一辈子就在小学教师岗位上退休的,恐怕不多。所以,我总觉得他很有几分落魄的样子。
他讲课,声音不大,起初不太适应,因为听惯了大孔老师的大嗓门嘛。而且,他一堂课就讲个二十分钟,惯例是先叫我们自己看书,然后他讲,剩下的时间,有作业就做作业,没作业就又叫看书。他呢,要么在讲桌上支起肘打盹,要么静静地抽烟,要么温和地望着窗外。
就是在他的课堂上,我学会了偷偷摸摸地画画,或者与同学小声聊天。大孔老师上课,要求学生必须坐得腰板笔直,而且把手背在背上,而小孔老师就没那么多的规矩了,只要你不捣蛋,只要你听着,他就不会批评你了。甚至,有时候课讲完了,——可能实在找不到事做吧——他还叫我们讨论。
一个村子的人没人怀疑他的教书能力,事实上每次考下来,他教的成绩在全乡也是榜上有名的。但他就不能像大孔老师那样得到普遍的好评。如今想想,这主要是他出世的性格所致。他最大的爱好是到河里捕鱼,去荒野打猎。
我考上大学那一年,去拜望他,餐桌上一盆鱼,一盘红烧野兔,全是他从河里野外捕来的。平时话不多,但只要一说到打猎捕鱼,他就滔滔不绝了。村子里,捕鱼的,打猎的,也不少,可没有哪一个不佩服他。
哦,好想立刻赶到他那儿,再吃一盘红烧野兔啊!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风里来雨里去,也许年岁大了,早已不再打猎了。
记得最深的是他讲《小英雄雨来》那篇课文,他描述那沸沸扬扬的芦苇花漫天飞舞的情景。怎么描述的,我已记不清了,但他语气里那一份情感投入和真心喜爱,让我难忘。现在想来,这跟他常常去河边芦苇丛中狩猎有关。
古眼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大孔小孔老师,是他们陪伴我度过了我的童年,而他们却又是这样的迥然相异。看看如今的教师,千人一面,世俗,无奈,无趣,我就特别强烈地感觉到他们的价值。是他们的存在滋润了我的岁月,是他们的存在灿烂了我的心空。我感谢你们,我的老师!
2005,9,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