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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朵玉兰都要往白里开”
----读大卫的玉兰组诗 一 诗人大卫在微雨中的宝通禅寺里走着,抬头看见寺院里的几株玉兰开花了。不多的几朵,一反忌雨的习性。诗人忽然想起若干年前在苏州求学时,校园里那一树玉兰盛开的情形,以及玉兰树下的那个女子。往事重新铺展开来,来到诗人的面前。诗人的心就有些酸了。这是今年五月二十日的事。 我们不知道诗人的心酸是为故人还是为玉兰,只能依稀从诗人九八年的旧作《玉兰》和他离开宝通禅寺后急就的《再次写到玉兰》里来揣摩诗人五月二十日那天看到玉兰花的心情。在《玉兰》里,诗人这样写道: 是一个人 还是一棵树 这个早晨,给事物命名 并不十分容易 如果是一棵树 让它枝叶婆娑 花香馥郁。长在一个 青苔缀满犬吠的园子 让它在月光里沐浴 热了,给点风 渴了,给点雨 困了,给点睡意 一株叫玉兰的树 也许,会使枯败的园子 重新充满勃勃生机 如果是一个人 一个叫玉兰的女子 让她目光清澈 做穷人家的孩子 巷子里跳皮筋 田梗上挖野菜 让她呜呜地哭泣 让她咯咯地欢笑 让任何人都在梦里爱她 让她看不上任何人 在十字路口徘徊 攥着手里的布鞋 嘴角咬着辫梢 喃喃地说: 真不知送给谁好…… 而在《再次写到玉兰》里,诗人的心境已经不再当年了,他说: 每一朵玉兰都要往白里开 直至把自己一点一点地开碎 我们不知道这里的玉兰是不是那个攥着布鞋不知送给谁好的少女,但我们知道,这里面有了伤感的故事。玉兰花和她,和他,开始纠缠不清起来: 把一朵玉兰捧在手心 这近乎憔悴的美,为谁 至今还不愿意撤退 是她不愿意撤退,还是诗人自己不愿意撤退呢?那个站在宝通禅寺里的诗人心中该是怎样地滋味? 读这样的诗句,叫人真真不忍了! 二 记得诗人在一篇后记里提到过他和女友的往事。 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诗人送她回女生宿舍,不是十一点,就是十一点多。诗人清楚地记得他们忽然同时站在了一株树下。树不大,但影子刚好像小帐蓬一样把他们覆盖了。诗人寒颤颤地把她拉在怀里。她居然那么地顺从。他吻了她。 诗人说,“我们都是没有接吻经验的人,如果有初吻,这应该是。她给我的是灼热的雪,是冒着热气的晶凉,如果要我说出她的味道,是薄荷。如果再细分的话,那就是:薄荷糖。如果对那份感情有什么认识的话,那就是:薄荷糖衣炮弹——她把我彻底打到了。” 多年后的今天,诗人在《我这是第几次写到玉兰了》这首诗里透露了一点他们后来的消息: 不再相信爱情的人 早已像草一样不能自拔 不是我在走,是大地在动,十万亩春风 也只得臣服于一棵玉兰 ——哦,这四月的铆钉 三月不必幽怨,五月也不适合 惆怅。我在北京的时候 你正生活在遥远的外省 是什么让“玉兰”成了他们之间的铆钉?这玉兰指的是什么,我们无从知道,但让我们思量。这就是诗的魅力。玉兰不再只是花,也不再只是她,它形而上起来,终于上升为诗人的意象。诗人从宝通禅寺回来,写完第一首玉兰诗后突然遄兴逸飞起来,一气写下了十几首关于玉兰的诗。一如余光中那个夏天恋恋于红莲,诗人恋上了玉兰。 把诗人的玉兰诗合在一起看,我们看到的是一首诗的面面观。宛如余光中的《莲的联想》,这是一个故事,一场祭奠。是挽歌,是忏悔,是救渎,是洗礼,是重生。也许,都不是。也许,这和往事并没有了多大的关系,写到后来的诗人只是爱上了他自己创造的形象,并为之迷恋,颠倒,激情澎湃。我不知道诗人能在一株玉兰上开出多少朵惘然来。开盛了,是读者的大幸,开少了,是诗人的遗憾。因为诗人说,“我想把玉兰写遍.这是我现阶段的目标也是小小的野心。” 三 在诗人已写成的玉兰诗里,我特别喜欢《第三次写到玉兰》这首: 第三次写到玉兰,肯定不是四天前见到的那棵 她有多迷人我也不知道 从九点写到九点半才刚刚写到她的身高 从心动写到心颤,也只能写出她 三分之一不到的美好 这一次写到玉兰,我还得写到她微凉的内心 我知道她需要温度,可我不知释放多少热量 才恰到好处 作为一个晚起的人,我从来不想灼伤一棵乔木 在秋天到来之前 我得维护这片纯洁,直至她自己纯洁得要破了 第三次写到玉兰,最大的担心是: 写着写着就写到了一个女子……写她百合 一般的腰肢,丁香一样的笑容,写她的双手像《圣经》 ——呵除了皈依,别无选择,这小小的幸福我得握住! 第三次写到玉兰,其实我最怕 把她迷人的眼神写成玫瑰 芳香缕缕,却暗藏着幸福的小刺 也许我根本没有写到玉兰,也没有写到那个女子 在这个早晨,其实我只想复习那一夜的灯火 我淡而无味,她略咸……像一片海水,因为我,她学会了闪烁 在这里,诗人为我们展现了诗作产生的过程,又句句不离玉兰。这是才情,也是功底。是苦吟,亦是巧思。是浪漫的,更是写实的,融古典于现代的。记忆退位,联想就职。诗人找到了自己的表达方式。玉兰诗有了自己的风格,这世上也就多了位玉兰诗人。多么地让人欣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