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来感动

   在纸媒和网络上，我读过大量的文字。读来看去的后果之一是，心境越来越平静，或者说我对有些文字变得有点冷漠了。冷漠的背后就难免有冷言冷语，现在写几句供看得下去的人瞧。

   在这个年代里，文字一点也不匮乏；相反，却泛滥如滔滔洪水。会有人如我，总想找些自认为有趣的东西来看。这就需要多少培养自己快速阅读的能力，努力做到沙里淘金。否则可能被淹得沉底，或者在波涛中累得气喘吁吁。所以，过去具有贬义的“走马观花”一词，现在倒成了正解。只有在文海中乘风破浪、呼啸而过时，才可能眼前一亮，驻楫停舟，在心仪的美景前流连忘返，全然不知夕阳之西下。

   什么样的景色让人心动，是随人各异的事情。同一条秦淮河上，有人喜欢听渔父苍凉、随意的小唱，有人乐意闻歌女绮丽、撩人的低吟；古往今来，大概莫不如此。因为这音色能让趋之者砰然心动，至少心扉也会悄悄打开一条细缝。

   从文字阅读者的角度说，这叫“于我心有戚戚”。往大白话里侃，那叫“打动了俺”。或喜、或笑、或怒、或跟着写字的一起骂人。

   正好我手边放着几叠子朋友送的杂志，其中一种是按月份逐一装订好了的。翻开瞧，重头文章不外是：《超越爱情的缘分》、《不恋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情》、《30岁先生的爱有几分》、《四个富裕女人谈婚姻》、《我为什么不吸引异性》……这只是一期的内容，其它的也大同小异。这是份国内挺著名的刊物，基本上没离开婚恋，主旨也就是煽情。其它的几份中有更等而下之的，简直就是在挑动读者的身体本能了。

   国人可能太缺少爱与爱情的沐浴了，所以必须要有许多这样的文字来滋润。让读者感动就是办刊者挖空心思想达到的最佳效果，于是写作者也就顺势而为之，想办法让自己的文字有使人涕泪滂沱的功力。但我想，编者和作者在数自己到手的银子时，应该是兴高采烈的；如果也涕泪滂沱了，那可能是钱太多了的副作用之一。

   文字有意思即有趣，当然没错；让人心生共鸣甚至感同身受，也是码字者武功高强，点中了读者的哭穴。兹将以上武功可能有的奇效略为陈列：

   一、有趣；

   二、有趣又能感动人；

   三、有趣又能感动人，还能让人掩卷后思忖几秒。

   我认为许多作品少的就是最后一项，而以满足人们的“窥视”、“猎奇”心理为终了。作者与读者之间到了－－你的眼泪就是我的收获的地步，这样的境界真让我感到好玩儿。我无意讽刺某些读者为浅薄，那是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我还没这么傻。比如我写这篇文字，也可以说成是一种浅薄；真正深沉的人可能就站在一边，心里比我明白得多，但一言不发。

   但我对专业写做这类文字的作者不会这么客气。有作者可能说：你小子光说不练，倒是写个好的，给我瞧瞧？！

   这样的反问是最容易的，也是最不走脑子的，我听过不止一个人这么反诘别人。其实这最好回答。－－我吃到一个鸡蛋，说不好吃。正好那下蛋的母鸡听到了，就咯咯地涨红了小脸说：小样儿，有本事你下个好的给咱看看？！

   一看到有人动不动就感动，我就想笑。一开始我甚至怀疑我的道德观、方法论是不是出了毛病；时间长了我发现：我没毛病，那些爱感动的人在平时说话、办事也正常。所以我也有点晕，在地心说的年代里，大多数人都对此言之凿凿，只有伽利略才是疯子。

   演员这行，天生不适于我，尽管现在丑星倍出。眼泪如自来水，只要拧开笼头，就可以哗哗喷出。虽为微末技艺，确是绝顶功夫。我可以强迫自己做许多事情，但我做不到逼着自己去感动。这让我有点不自在。假如我周围不少的人都感动了，而我还和没事人一样，是不是不太合群呢？再假如有人邀请我一起来感动一回，而我还是无动于衷，至少也是扫了别人的兴了。

   在包办婚姻已日没西山的今天，人们在爱情上有了相当自主的选择余地。读点文字这样的小事，也是这样子吧。

   二○○三年六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