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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小雨似情人的泪水,不停地吻着车窗,划出一丝丝雨痕,火车道旁的丛林在霭霭的雨雾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瑟索凄凉。我依在车厢接头处,抽着烟,望着窗外,列车颠簸着我的身体,也在颠簸着我的心灵,而那些心痛的往事是否也会象窗外飞逝的风景一样远离我而去呢?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我象掐灭烟头一样熄灭了自己茫然的思绪,走向自己的座位。
车厢里只有几个人,这是一条寂寞的路线。我从行囊里拿出了看了一半的《挪威的森林》,把自己沉浸在村上春树所营造的伤感而迷惘的气氛里,窗外的雨似乎已经停了,而黄昏渐渐笼罩了大地。书里的主人公渡边和两位女子缠绵悱彻的爱情故事让我唏嘘不已。如果是我,我会选择谁呢,直子?还是绿?我又习惯地去掏出一根烟点燃,烟袅袅的升起,盘旋。突然有个女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剑,你还是那么爱抽烟?少抽一点吧!”我惊愕地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坐着一位长发的白衣女子,乌黑的头发遮掩了她大半的脸庞,我睁大眼睛,却感觉有团雾笼罩着她,让我看不清她的脸。“你是谁?”我问,长发女子幽幽地说:“还记得你送给我的那枝野百合吗?那是一枝多么美丽的百合呀,我很喜欢。”我茫然地说:“野百合?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她无声地微微笑着:“你当然不记得了,那是前世,在我们初恋的时候,你送给我的。”她伸出手,一双洁白如玉的手,从我上衣口袋里拨出笔,在书的扉页上写下“前世的爱人”。当她把笔插回去的时候,我握住了她的手,纤柔却又冰冷的手,她没有抽出,让我静静地握着... ...列车穿行在寂寞无声的空间里,它是在堪破时光之门让我恍惚间又回到了前世吗?
“我要下车了,你来吗?”她轻轻地说,声音熟悉而又陌生,“我跟你去!”我听见自己地说。车缓缓停了,她素衣胜雪,冉冉而起,我跟着她走向车厢出口。天已黑了,车厢里的人们都在昏睡,没有人抬头去看身姿轻盈的她。“没有人会看见她的,她只是我前世的爱人。”我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但我却丝毫不怀疑她的话。我握着她的小手,尾随着她走出空旷的站台。浸透寒意的秋风肆意刮着,而我却并不觉得寒冷,是因为我身边有了这个长发女子,我前世的爱人吗?前世的爱人她一定是怜惜我的,她让寒冷不再侵蚀我。我竭力回想着我的前生,生我之前我是谁?当我送给她那枝野百合的时候,她是在娇羞地微笑吗?
她突然停了下来,轻轻依偎在我的胸前,指着一片郁黑的森林,依旧用她那幽幽的声音说:“剑,我到了,你别过去,那是我栖息的地方。”我喃喃道:“你,就要回去了吗?”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我胸前画着:“是的,我回去了。今生你的爱人不是我,唉~可前世的我们是多么的相爱呀!”我握着她的手,紧紧握着,可她还是离开了我的怀抱,手也渐渐抽了出来,我无力地松开了她的指尖。她深深地回眸着我,走了,轻盈无声地走了,那如雪的白衣消融在无边的夜里... ...我突然发现我的胸口湿了一片,那是她,我前世爱人的泪水吗?
夜是那么的黑那么的深,远处那黯黯的丛林张开它那黝深的胸怀面对着我,几点幽蓝的磷火是游荡孤魂的眼睛吗?我仿佛听见了那些幽魂冷冷的耻笑。冷风吹乱了我的发,吹痛了我含泪的双眼,也吹乱了我本胆怯的心,寂静的黑夜似在狂噬着我麻木的灵魂,那么多痛苦和甜蜜的前尘往事豁然浮现眼前,我那凄美的前世爱人哀怨的眼神,满盈的泪水,飘逸的风中长发... ...就似那朵美丽的百合在冷风中颤栗。在一阵惊悸的苦挣与不安的拚扎之后,灵魂带着残缺的痛,负着莫名的悔,我向那片森林狂奔而去。当我置身于一片荒冢上,脚下是一个冷森漆暗的墓穴,拂着悚骨的冰风,我看见我前世里的爱人,她那磷磷白骨,生满了斑斑莹绿的锈。她在这朽蚀的棺木里,寂然长久的躺着,一丝不动。我走近前去,屏住呼吸,向她低低凝视,血红的泪水夺眶而下,口中悲咽作声。我灼热的泪滴在那冰冷的骷髅上,她在缓缓幻化,渐渐丰盈,她已轻轻坐了起来,披一袭我今生记忆中仍保留的绝美长发。她赤足起身,微笑着向我走来,长长的白裙随风舞动,却无一丝环佩叮咚之声,她的指尖划着纤细的绿色流光,在我眼前翩然作舞,那长发飞扬流转,令我目眩神迷。在这荒凉如泣的残冢,在这流星飞逝的野地,我泪流满面,吻着她盈盈的足踝,向我的前世爱人长拜不起... ...
一阵剧烈的颠簸使我从虚幻中清醒过来,我惊讶的睁开了双眼,列车鸣着汽笛继续前进着,一切都飞遁而没,再也不见了我前世的爱人,用纤柔的指尖,划着流动的绿光,击裂我不安的心胸,粉碎我一腔跳跃的激情!只有我面前那本《挪威的森林》的扉页上还留着几行娟秀的字:
我的爱人,你还记得我吗?
经过轮回的流转后,
我们前世的灵魂都已不在,
但我们的爱将尘封永恒。
还记得那个同烟尘一起飘扬风中的誓言吗?
你曾对我许诺过一个空洞的今世,
——来世来生,
我们相拥坐看风起云涌,朝舞霞归!
可我的爱人啊,
此生我们却擦身而过 未及回眸,
如果下一次轮回,
缘份未尽的你我相遇,
你还会怜爱我吗?
————前世的爱人
一剑 笔于 2002.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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