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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区三日
Day 1 2003年4月23日 晴 心情指数6.5
家门口
今天行装比以前多了几样东西:口罩、乳胶手套和保温杯,此外还有一大盒板蓝根冲剂。
当我们前几天还象观赏世界杯足球那样,在张召忠等人滔滔不绝的解说下彻夜不眠地为伊拉克人的生命而紧张、叹息的时候,一场不亚于巴格达市民的恐惧却悄悄扑到了我们的面前。
今天的出差非同寻常。我去的地点是瘟疫的重灾区:山西。尽管许许多多网上、网下朋友都劝解我,为我不平,但是由于客户的迫切需要,我最后还是决定在家人和朋友们的关切之中冒险出征一次。
刚要拉上防盗门,一股淡淡的悲壮突然涌上心头。重新推开门,站门口最后巡视了一圈客厅。波斯公子从门内出来,不顾房门外边地上是否干净,躺下身来在我鞋上“呜呜”地蹭莱蹭去。
我放下提包,抱起小家伙,象过去一样,将它冰凉的小鼻子和我的鼻子紧密相贴约一分钟,然后轻轻顺了顺它洁白无暇的柔毛,将它放进屋内,锁上门。
青岛机场
人好象不见减少,但是从登机、到达太原我也没有听到一个讲青岛口音的人,那白花花的口罩更让人心惊。我也赶紧取出口罩带上,因为过去从来没有带过这玩意儿,在脖子上缠绕半天总算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
办理登机手续前每个人必须要填写一个健康申报表,内容有姓名、身份证号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最近12天都去过何处、航班号、家庭地址及联系电话等,我写这个的时候颇有一点写遗书的味道。。。
飞机上
加拿大生产的康巴迪小飞机40个座位竟然没有一个空着。服务员带着双层口罩及透明手套在给我们讲解机舱设备和逃生知识。取出座椅口袋的报纸,“非典”二字充斥了多数版面。北京感染人数以每天一百多名的速度增加,周围那些山西口音的人使我神经绷的铁紧。如果荣幸在这个时候被“非典”选中,鉴于目前山西发布的医院进出数据,恐怕只能在“死亡”数字里多加一个“1”而已。
太原城外
终于在太原降落了。我重新整理了一下口罩,大义凛然地第一个走下了玄梯。
机场上几乎所有看到的人员都带着大大的口罩,离开飞机约一百米后来到了出口处,我回头一看:我身后竟然只有稀稀拉拉的五个人,其他人原来都是过境去兰州的。
机场非常冷清,整个闸口接机、保安及工作人员连同我们这五个刚下飞机的不到10人。一个带大口罩的大个子站在出口处,手里的A3白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名字。
我快步来到那人面前,大家隔着口罩发出一句含糊不清的问好,我连忙说道:
“不要进城,赶快直接绕城去忻州!”
大酒店
走进酒店大厅,过去的熙熙攘攘景象荡然无存,前台服务员倒是没有带口罩,过去的“您好”换成了一声紧张的低语:
“这个城市里有两个了!”
进得房间,赶紧冲进盥洗室,取出自带的卫生用具,打开水龙头,“哗啦啦。。。。”严格执行活水洗手三分钟的卫生要求。
“碰!碰!”敲门声起。
“谁呀?”
“消毒!!!”
开得门来,服务员拿一个小喷壶,对着房间各个角落一阵乱喷,最后从推车里取出一张大白纸贴在我房门外边:
“本房间已消毒。”
诺大的餐厅竟然是十余个服务员看着我们一桌四个人吃晚餐。不管耳边服务员“餐具已经严格消毒的”说明,我们用茶水、纸巾对面前餐具一阵狂擦,除了“猫耳朵”、刀削面外,我还特意点了平时喜欢吃的三文鱼刺身。
餐厅服务员突然互相交头接耳、狼奔西突一阵,然后都进了里边一个大包厢,我们更紧张了:
“出了什么事情?难道这里也有了?”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我拦住一个刚出来的服务员。
“我们紧急会议。”那服务员简单说了一句,匆匆奔前台而去。。。
Day 2 2003年4月24日 多云 心情指数 8.0
夜
一阵执着的电话玲声将我从刚刚进入的睡梦中吵醒,蒙蒙陇陇抓起电话,一个浑厚的山西男中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王主任,一切顺利吧?”
我抓过手机看看上边的时间,凌晨1点30分。昏昏然地说:
“非常顺利的,放心吧!”
“您好象有些咳嗽?千万小心啊!”
“没有关系,那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缘故。多谢您们的惦记,请明天准时来接我就是。”
坐起身来,抓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板蓝根,顿时睡意全无。看看自己,一身裹的紧紧的睡衣,就差扎紧裤口和袖口了,不禁哑然失笑。
酒店里非常非常的寂静,淡淡的街灯从厚厚的落地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冷莫的光茫。我不知道整个酒店住了几个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层客房住的只有我一个。
晨
从房间向窗外楼下看去: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带口罩的倒不是很多,左侧的网球场一对情侣在欢呼雀跃地球拍飞舞、笑声爽朗,看来活着是多么美好,开心是多么珍贵,谁愿意这个时候被那可恶的非典非礼呢?!
冷清的自助餐厅悬挂着的大电视重播着对钟南山的访谈,当他说到眼看着身边的同事一个一个倒下时,一股淡淡的热流牟地哽咽在了喉头,我使劲喝了一大口粥,将这突如其来的酸楚一起吞咽了下去。
午
在企业工作了大半天,驱车来到一个当地比较特色的“铁锅烩菜”餐馆,我连忙摆手谢绝了餐馆的玻璃杯,要求将茶水直接倒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保温杯里。
没有过分面对面的寒暄、也免除了握手问好的礼节。但是大家餐桌上最热门的话题仍然是“非典”。
恐惧也毫不例外地笼罩着定襄这个乡下小镇。前阶段官僚的坏事好说、漏报瞒报所带来的不信任,现阶段的医务人员大量感染、无药可治以及目前医院救治隔离条件的怀疑使这次恐惧扩散的主要原因之一。
晚
驱车30分钟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头等大事仍然是洗手,然后赶快打开电视,一边换衣服一边收听新闻联播节目。
从今天早晨开始,我的那种说不清楚的、越来越强烈的感觉突然清晰起来:
国家的宣传战略调整了!
前几天满时段、满频道的死亡、扩散、隔离、抢购等传染恐慌的字眼好象开始淡化了,在向具体防治方法的介绍、白衣天使的歌颂和专家病人的访谈等宣传方向强化。
可真怪,我的紧张心理似乎也极大地缓解了。
开机上网,闪闪的QQ头像传来了亲切的话语:
“啊??看你IP你在山西啊?不要命了你!”
“到山西了?千万小心!!”
“保重!!!珍重!!!”
随着时间的流过,我的紧张和寂寞渐渐地淹没在了海天的热闹之中。。。
“唰!”的一下,所有灯光突然熄灭了!整个大楼一片漆黑,只有笔记本屏幕发出惨淡的光芒。。。
怎么会突然停电呢?安全门是在我房间左侧还是右侧呢?新的紧张又笼罩着了我。。。。。。
Day 3 2003年4月25日 晴 心情指数 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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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在酒店房间里审查一个企业的资料,那老总的司机非常有趣,捧着一个大号保温壶非要坐在车里,也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下午,参观了两个工厂后,驱车向太原机场而去。
从高速远远向太原看去,整个城市笼罩在淡兰色的沉雾之中,给人一种压抑、沉闷的感觉,真不知道这该死的SARS还要肆虐多久。
在距机场的最后一个收费站,我和司机开始掏出口罩准备带上,我竟然反过来掉过去,忘记了哪是正面、哪是反面。无奈只好找出新口罩带好,小心将用过的口罩折叠好后装在一个信封里,以便到机场后妥善丢弃。
机场出港的人还不算少,看离登机还有两个小时,我习惯性地来到机场咖啡厅,到我过去坐过两次的那个桌子坐下,因为这里墙边有220V电源,我可以使用笔记本电脑。
诺大的咖啡厅异常寂静,连灯都没有开,我刚坐下取出笔记本,一个小姐从高高的柜台里边来到我面前,用非常奇怪的眼睛看着我:
“先生,你。。。,你要在这里吃东西?”
抬头看看这个小姐,一个大大的口罩只留下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围裙、薄膜手套将自己武装的严严密密。
“不,不,请你用这个保温杯给我泡一杯西湖龙井就行了,我要用这里电源整理一会文件,谢谢!”
我客气地说道,同时取出几个消毒纸斤放到桌子上边,撕开其中一个,用它轻轻擦手、擦机器,然后垫着插头接上电源。
在这非常寂静的环境里,我一边品尝着发出淡香的龙井,一边轻轻地击打着键盘,似乎忘记了空气中某种危险的存在。。。同时,也没有忘记掏出手机习惯性地向上司“现场直播”这里看到的情况。
除了填写健康申报表以外,安检、登机并没有发现和过去不一样的举动。
!!!
飞机终于拔地而起,我在飞机忽上忽下的漂浮中感到了一种轻松、一种放松。不知怎么的,我经常对青岛有一种不寻常的信任和寄托,
假如此时不测,起码避免了客死异乡的可能。
“各位旅客请注意,为了有效防止非典的扩散和传播,现在请每一个旅客测量自己的体温。”
“胡闹!你登机前测量啊,这样可以及早隔离,现在发现不会引起恐慌吗?”
我的邻座,青岛某大公司的一个副总对我低声说道。
前后两边同时发放口腔体温计和湿纸巾,我后边的一个广东口音的人和小姐争执起来:
“小姐呀。。。,你这体温计是一次性的吗?”
“不是啊。你可以用这个消毒纸巾擦一下再用啊。”小姐用甜美的声音说。
“木大,木大。。。,那怎么可以的啦~~~~~。这个纸巾就能有效果吗?”
结果如何,不得而知,巧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给我们两排旅客发放体温计,我们成了漏网之鱼。
“你根本没有发给我们啊,我们那里知道超标没有超标?”
我的邻座对手拿托盘逐个收体温计的小姐说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去前边看看还有没有体温计。。。”,小姐端着托盘就要回前舱。
“哎,请等等,你把托盘放下,”我邻座对我狡诘一笑,接着说:
“你空手去看看。。。”
。。。
体温表没有再取来,飞机终于降落在青岛机场。我们站起身开始收拾行李。奇怪的是,那舱门许久没有打开,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在大家的窃窃私语、忐忑不安中,终于可以走下飞机了,我在机舱门口刚刚感受到青岛才有的清新空气、看到青岛才有的晶莹的灯光时,机舱的广播声使我回到机舱重新坐了下来:
“我们抱歉地通知你,根据政府规定,每个到达旅客必须检测体温。请刚才没有测量体温的旅客暂时不要下飞机。。。”
※※※※※※ 东 海 龙 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