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鱼玄机不是孙猴子,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也不是石头里跳出来的,更不是那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孩子的父母告诉孩子"是拣来的"。其实,那时候盛唐的民风已经很开放,根本不用和孩子撒谎。就像老鱼媳妇后来告诉鱼玄机:她是自己生出来的,经过了十月怀胎,才一朝分娩。老鱼媳妇说自己痛都痛得要死了,差点要了她的命。鱼玄机有些不相信,后来她也想具体实施一下,可惜没有机会。于是,这成了她最要命的遗憾。估计在天国里,她都后悔。
老鱼的媳妇拼命叫喊,杀猪一般。老鱼就有些害怕,他并不害怕媳妇会痛死,因为任何产妇都是这样大叫的,往往很少会痛死。但他害怕自己的房子会不会被媳妇的叫喊声震塌了去,因为杉木的柱子一直在晃动,屋顶上已经开始掉土。当然,还没有大块的掉,只是些灰尘。老鱼就仿佛已经看到了土。
老鱼不大会说话,就呐呐地:要不,就别生了。老鱼的老婆大怒:你说别生就别生?你种了瓜,不摘行么?老鱼没词了,这瓜可以烂在地里么。但老鱼没说,如果老鱼说了,说不定就没有鱼玄机了。因为唐朝的女性开放得很,和现在几乎差不多,一怒之下可以去找块麝香,拼命地闻,闻着闻着,有可能去上个厕所,就把鱼玄机排泄了。
不过老鱼家没这么富裕,哪里有麝香?但这也难不到老鱼媳妇,要打胎,完全可以去药店找到那个留小胡子的帐房。帐房先生看都不看老鱼媳妇,就叉了腿就摇头晃脑地开方子了:归尾、红花、丹皮、附子、大黄、桃仁、官桂、莪术各五钱,白醋糊为丸。最后,帐房才祭出重点:方子免费,配药拿钱。看官马上反驳:你就胡说,这开方子得找医生,帐房懂个屁呀,开个方子还不收费,保不准唐朝那时候就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那时候人纯洁多了,不像现在的医院,分什么普通门诊、普通专家门诊、特别专家门诊、主任专家门诊。老百姓一忽悠就晕了:妈呀,打个胎还分这么细。刚刚已经说过了唐朝的开放,所以打胎也就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方子帐房也能背出,还怎么收费?不过,俗话说的好:天下乌鸦一般黑。最后才是重点,要打胎么?拿钱来。
老鱼媳妇如果打胎,当然是弄些便宜的打胎药,在家慢慢打,当然,保不准打不掉,生下来就是畸形儿,再不就烂在肚子里。但像这个时候,老鱼媳妇怀胎十月了,什么麝香、藏红花,都打不出来了,除非人工来打--把老鱼的媳妇扔在地上,在滚圆的肚皮上踩上两脚,也可以故意让老鱼媳妇跌一交,也可能打出来。这些都是人工的,所以,我们把这件事情叫做"人工流产",简称"人流"。其实,"人流"意即"流人"。当然,这种叫法已经很多时候,LONG LONG AGO,既古老而又无趣。不过现在打胎容易得很,医院很干净整洁,手术极简单得多,还号称无痛。根据现代医院那种方便、快捷的工厂化作业方式,我们可以改一种叫法:"工产"。这样,就时髦得多了。
老鱼的媳妇既没有"人流"也没有"工产",玄机其实是顺利地出世了。而且顺利的非同一般,仿佛跳水运动员,头朝下"哧溜"就滑出来了,接生婆差点没抱住,滑水盆子里去了。但接生婆却好像很不爽,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帮助玄机洗身体。玄机生出来的时候,实在是乖得要命,她一睁开眼睛就盯着接生婆,盯得她很是莫名其妙,老大不高兴,于是在玄机的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一把,玄机"哇"地一声哭了。其实,接生婆并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而是因为铜板。按照规矩,一般替人接生,能拿到十个铜板的薪水。但如果是男孩,那就不一定了,说不定主人家一高兴,十七八个是常有的事情,二三十个也没准。可玄机这孩子,生下来就不讨人喜欢,让人少赚了三五个铜板。
可是,老鱼蛮高兴的,因为他开始和接生婆打赌的时候说了:肯定是女孩。可接生婆说一定是男孩。于是老鱼就说:要是男孩我跟你爬三圈。接生婆也倔上了:你老婆屁股滚圆,肯定是男孩,要是女孩我不收钱,经手接生了这么多,我还能没个数?老鱼就接口:不收钱?你确定?接生婆到这份上,也有些迟疑,支支吾吾地说:"少......少,少收两个吧。"老鱼也很高兴:少一个是一个,我要是输了就爬三圈,反正有的是力气,这年头铜板可不好挣。
鱼玄机生下来了,接生婆一鉴定,心想:完了,是个女崽,给狗日的老鱼骗去两个铜板。
三
老鱼打发了接生婆,少给的三个铜板就塞袖子里,存了私房钱。存私房钱的男人,基本是"妻管严"一族。所以,唐朝是个好年代,比清朝还好,我建议所有打着"男女平等"旗号的女人都去唐朝学习一下女权主义的优势。清朝的老奶奶慈禧也不过敢垂帘听政,唐朝的武则天就做皇帝了。
话说唐太宗有一匹名叫"狮子骢"的马,凶悍无比,宫中没有能训它。武则天就主动请缨:我能制服这匹烈马,先用铁鞭抽它,如果不服,再用铁檛击它的头,再不服,就用匕首割断它的喉咙。老鱼的媳妇很爱学习,知道这个故事之后,便将其从意义上有了延伸。她对付老鱼也用了三步曲:婚前先用柔媚的鞭子把老鱼绑缚,婚后用雷霆万钧的"河东狮吼"压制他,再过三五年掏空了他的钱包,控制了老鱼的经济大权,终于把老鱼整治服帖了。其实,那时候长安的女人都用这一招,最后整出许多不男不女的人,之后出现在老鱼家的温庭筠便是代表。
当然,老鱼媳妇也不容易,女权社会当然女人要挑大梁,就像母系社会中,女人得采集食物、烧烤食品、缝制衣服,养育老幼。男人只要骑个马,打打猎,欣赏一下祖国大好河山,吟几句诗,作几首词,悠哉游哉。所以,老鱼媳妇生完了孩子,便下地给妓女洗衣服赚钱去了。当然,这一点上现代女性可以不学,学了也没有什么好处,应当去粗留精。
妓女的衣服是不好洗的,特别是那些可疑的斑迹。那时候没有肥皂,没有衣领净,更没有传说中的"鸟"牌洗衣粉。老鱼媳妇找来贝壳灰搅和了"烂木灰"使劲地洗那个抹胸,可是总也洗不干净,就坐在洗衣石上发脾气。老鱼赶紧采用了三十六计中的上策:鞋底抹油,溜之呼也。
老鱼溜到哪里去了呢?老鱼其实去了街上,可是老鱼这个街不是一般的街,在长安的东南角,叫有个好听的名字"平康里"。顾名思义,平康,平和安康。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一平和安康,人们难免就有些别的想法。所以,"平康里"这个名字当时在长安可谓如雷贯耳,要说比较,跟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泰国的芭堤雅可相提并论,是长安有名的红灯区。
我们的女权主义者大约又要大发感慨--男人真快活,老婆在家洗衣服累得要死,男人却去逛窑子了。其实,这是一个误会。老鱼去逛窑子也是一份工作,而且工作目的明确。他有两件事必须要在红灯区才能完成:一、去挨家串户地收集妓女的衣物,回去给媳妇洗。二、老鱼其实是个读书人,在如今算得上是个文艺青年(还是中年比较贴切)。既然是文艺青年,当然得采风。所以,老鱼到红灯区不是风流快活,而是生活与深入生活来了。
唐朝的时候其实已经很发达,有外卖,也有送货上门的挑夫,自然也有老鱼这样上门收集衣物的。老鱼的这个工作并不是他的发明,其实全世界都盛行。马克斯
- 苏萨克在《偷书贼》中便有过描述,开始这些事情由莉赛尔的养母来做,后来就由小母猪莉赛尔在汉密尔街收衣服了。鱼玄机如果看到这本书,就会产生共鸣,后来在平康里收衣服的便是她--鱼玄机了。
妓女的工作很忙,一般没有时间接待老鱼。她们把衣服放在柳条筐里,放在门口,任由老鱼收了去,第二天或者第三天,老鱼送来干净的衣物,妓女把头一天得的钱,分出一文给老鱼。有的时候,妓女比较忙,没空腾出手来拿钱,老鱼就要在门口等一会。于是,老鱼坐在门口,听着门内"吱吱哑哑"的声音,掏出小本子谱写乐曲,甚至根据不同的声音以及门里细碎的话语,老鱼还有空填词。
在这里,我用人格担保:老鱼虽然能写出不同的文艺作品,但绝没有染指妓女。因为,他根本没有能力染指妓女,老鱼媳妇每天回去都要对账,少收一分钱账,都会对老鱼不客气。所以说,大部分的文艺作品都是像老鱼这样采风得来的,并不需要亲自做,而是很多人做了,他记录下来了,便成就了文章。所以,很多人意识中"谁写了什么样的东西,谁就做过什么样的事情,是纪实文学"这一论调是完全不正确的,不过是"很多人"借别人的作品意淫的结果。这一种意淫很让人不齿,但老鱼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撒泡屎去堵了"很多人"的嘴,所以老鱼只好写自己的文章,让别人吃屎去。
后来,老鱼也被流言弄怕了,学会了"避讳"。于是,这一重要任务便落在了鱼玄机的头上。当然,那时候鱼玄机已经学会了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