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中情人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宋·周敦颐《爱莲说》
我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古香古色的竹制笔筒。在这之前,我和加一先生每次去逛古玩市场,我都把注意力集中于各种笔筒上面,可惜始终没遇中意之物。今年夏天,有个员工忽然来告诉我,街边有两个农民,带了一些古玩正在叫卖。我连忙寻出去,看到那两个农民正把一些古旧之物往袋子里装。我把他们叫进公司的院子,一一验看一通,发现其中有个竹制笔筒,上面的浮雕极其精细,乃是几朵莲花和“爱莲说”三个字。经过讨价还价,最终以八十元买下来,心中大喜。若在古玩市场买类似的笔筒,至少三、五百元,而且我不一定这么喜欢。 我对这个笔筒爱不释手,主要是与上面的浮雕有关。每当看到上面的莲花,我总会想起来西陆知名写手莲的掌心。她是一个根本就不讲理,却又总能把理讲得条条是道的人。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的诱导下,不知不觉之间我欠了她许多,尽管我不知道欠的都是什么。她是一个差点被我爱上的人,我之所以知难而退,主要是因为她实在聪明过人,在她面前我总是占下风,我可不想受她的气。她在《英雄与赢家》一文当中把我称为伪军:“天性烂漫,向往爱情,奢求红颜,却又萎萎缩缩不赶向前。骨子的浪漫主义,皮囊里的现实主义。”明显对我有嘲讽的意思,我也只好苦笑。 我勇敢地声明讲理讲不过她,当然我有依据。 例如,在她的掠索下,我答应把我从某画家那里求得的国画《八骏图》送给她。我热心地提醒她那幅画适合镶在框里而不适合配轴,她找人做个画框即可。她却特野蛮地要求我必须做好框子而且必须镶上玻璃再寄给她。我说不是我怕花钱而是担心玻璃在邮寄的途中容易损坏。可她仍然不肯让步,反而振振有辞说我的心不诚。你说她讲理吗? 又如,我们在西陆四十港同日值班,每次她写版志必须我恳求她,我不求她她就不写。人们格外喜欢她的文字(包括值班日志),甚至把其视为美味佳肴,她却偏偏把帐记到我的头上。何况,她也身为版主之一,她所做的应该都是她的本职工作,你说她讲理吗? 我没与她过于计较,都因为我是个好男人。“好男不和女斗”那一说词一直影响着我,我怕她哭。我曾说过“就因为嗫戳艘谎郏蛘咄隙嗔牧肆骄洌鸵晕业秸婷熳樱笆酪鲈盗恕O乱徊骄痛π幕橇丝拷 用粱蛘呱洗病?”这话,果然引起她的注意。她称其为紧箍咒法,我估计她并没读懂,无论她是多么敏锐。虽然是我所云,可我不知所云,我感觉她上我当了。 宋代的理学家周敦颐有话流传于今:“莲,花之君子者也。”莲的掌心对自己的命名,大有美化自己之嫌。虽然我怀疑她也是伪军,一直还没找到证据。她的亮丽、她的活泼、她的才识已经吸引许多人的眼球。尽管我并不是俊杰,却识时务,自然而然对她常有几分谦让。因为她的文字足以把我埋葬,“我通常采用的是一种障眼法,明了的答应,暗了再用他的剑去刺他的心。痛快的很。(她的檄文《英雄与赢家》)” 尤其陆续读了她的《窥人依旧》系列,我对她的恐惧愈加强烈,“文字跟音乐,哪样哪样都会在夜里把你压垮了。”她的刁钻,简直让人望而生畏,尽管当她把腿提到半空,竟连放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这根本不能稀释她的骨子里面所潜伏的野性。她在《窥人依旧》当中声称,“我非常希望能够强调每个人身上的缺点或罪过,将每个人内心的悲剧性或破碎性当做兴趣一样激怒,然后,发掘出生活和想法以外的一类粘稠的冲动。”她的这种“非常希望”显然特别特别恐怖,足以说明她没灰心,而且“要将自己妆扮成一个媚色的女子,眼神里发出妖饶的诡异的光。”她随即以第二人称暴露出来她的阴暗心理:“你把它们面目可憎的表情一丝一点剖落,让仇恨、丑陋象水面上漂移的树枝残骸。而你雪白的身子裸露在水线之外,慢慢随水性飘流,直到最远处。”然后,“在禁忌里起舞。”她给自己下的台阶也很让人生疑,这也正是她的精明所在。她矫情地表示自己是在迷乱中的絮叨,假惺惺地安慰自己:“它或许永远只是一个梦,我却不想认为它是谎言,就权当是一个不忍醒来的梦吧。” 今年十月通过四十港五周年的庆典聚会,我与莲的掌心终于走出网络,在现实中相识。因我担任事务性的工作较多,而且数场酒战几乎都至凌晨,把我弄得疲劳不堪。我几乎没机会与她做个别的交流。可是她那与她的文字截然不同的天性,在我眼前(也在公众眼前)如水一般流落开来,弥漫过我的心。她简直并不是恬静的什么莲,却像是水产品,给人一丝清凉,给人一种纯粹。 当她一旦回到文字当中,立刻妖气十足。她在近期写的《窥人依旧》当中,再次延续了她内心的自我忧患意识,尽管多了几分妖艳。 “我安排了一些过度煽情的旁白,安排了一些类似毒咒的特定,甚至安排了一连串模糊状态的激情场景。 然后,脱光了衣服,裸露整个饱满的身子,倒进玫瑰的泡沫里泡着。 守株待兔。 没完没了的一种又一种场景的闪回。幻想着幸福的甜蜜和欲情后的酥软。 昏昏欲睡。”
真的没有能力与激情把固有的东西激活吗?难道只是怀念而已?把鲜活的生命囚禁于怀念里面,相信这是一种挺残酷的举动。莲的掌心是个总把孤寂的夜晚当成战场,几乎不近人情甚至灭绝人性地残杀自己的人,因为她很清楚:“人世最沉重的主题是死亡。而比死亡更沉重的主题是麻木与绝望。”她在麻木与绝望里一次一次虐待自己。诚然,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情爱做着不同的选择。莲的掌心尚未最后截稿的《窥人依旧》坦白了某种意念上的罪恶,而且无拘无束: “飘荡的是人,行走的是鬼。抽搐的风是人鬼移位时的对唱。 欲望创造一切,欲望也毁灭一切。欲望驱动着一个原本善良的人不择手段地做起了鬼事。” 她描述的场景看似可怕,其实并不可怕。尽管“门缝尖叫了一声,一缕霉旧而阴秽的风便到处飘游。”莲的掌心淡漠了“莲”的寓意,哪怕当她脚踏淤泥之时。否则,她不可能“带着神光芒照耀着去杀人,就是被斧头辟开的头颅溅出的脑浆,也会以眩彩涂满大地,满眼满目的诗情画意。”尤其她在“色彩、画面、音乐、角度互相冲撞互相打击,呈现出一种鬼魅之气”之后,发出如此真切的感慨:“当你跟一个人做爱后,你脑子想到的第一个人,他才是你最爱的人。”也就是说,红颜也许只能用于感伤。把脚步变成河,流到哪里真的都一样罢。 “不快乐的事情,我把它当做快乐来做了。再尽可能把它变成快活。” 显然,这一生存方式,足以弥补某种缺憾,即使在有限的程序里灵动不安,“说了早安再互相告别。”用自己的身体与生命所尝试的一种体验“有些事情心里知道是不能去做的,它会很疯狂,还有点可怕。但你去做了,它同样会激动人心。”原来到了另一片春天。“你本来可以用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完成的路,你却走了一生。还要打算走到另一世去。”这是她以她的角度,在多元的世界里,对另一个音符的嘲弄。因为在她眼里,出路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都是归宿,“这个季节早晚会过去,玫瑰正在调谢。”当我在她《窥人依旧》当中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受到生命对灵魂的无尽摧残,仿佛眼前的季节,不仅荒凉而且有一种冷忽而涌上心头。 我把莲的掌心视为我的梦中情人,估计是种误区。我们相识之后,我本来想下点功夫对她表示同情,可她根本不是印象中的那一类型。我们之间的客观距离非常非常具体:如果她是一匹野马,而我不是驭手;如果她是一头小兽,而我不是猎人。以前我就对她说过,我更喜欢她的另一名字:浅浅溪。浅浅一溪,清澈见底,在小溪里能经常洗洗脚,让人多么不疲劳呵!而且淹不死人。柳宗元在《愚溪诗序》中认为“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清莹秀澈,锵鸣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莲的掌心又自喻“浅浅溪”,我怀疑是欲以莲言其志,欲以溪净其身。亦投柳公所论:“余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如果我的猜测成立,莲的掌心显然正在自欺欺人。“无以利世”的浅浅一溪“盖其流甚下,不可以灌溉。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纵有心志,不过如此。 我在莲的掌心身上,充分领略到了她那不安分的习性。四十港的那场聚会,我们从延庆的龙庆峡返京途中,恰巧我与莲的掌心和水云烟等人坐在同一面包车里。两个美女一左一右分别依在我的肩上都想做一个梦。右侧的水云烟做梦的时候老老实实,而且并没装睡。莲的掌心则在我的左侧时而把头礼节性地乱拱。本来我想趁机做个美梦,被她搅得根本就没把梦做好。如今我在她的《窥人依旧》第六章里读到这样一个段落: “如果真的遭遇到了那个命里的男人,我会不顾及一切地与他缠绕在一起,然后第一个念头就要拼了命与他接吻。 同时她还挺坚定地表示:“我不管,都不管。”由此我回忆了我们在一起的那几天里,我觉得我并没真正享受那种待遇。相信如果谁体验过她的恩泽,离死就不远了。她自己都承认她一向“用他的剑去刺他的心。”我想,我之所以活到今天,是我把她只定位于“梦中情人,”梦在抚养我和她的同时,悄然保护了我。 她在《窥人依旧》中说:“ 我真的很喜欢能够赖在你的身旁,在每个有风的夜晚贴近你的心房。让自己不再躲藏,让一切变得简单。不在乎错与对,也不再后悔与遗憾。”那是她对别人说的,并没对我说起。因为她提到了那年那月那个地铁或岔路口,以及那年那月那条街头或转角处,对方“曾毫不顾及旁人的眼光……”对方如果是我,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我与莲的掌心或者是浅浅溪,只适合生活在缥缈的梦里。梦是一种情绪,行为当然没有情绪坚硬,于是无须告别。因为告别之后仍然有梦继续包容我们,哪怕对方成为自己的祭品。如她所说: “跑到前面还不是都是雨。” 完稿2006-12-11-卧夫 [本帖已被卧夫于2006年12月11日2时28分53秒修改过] [本帖已被卧夫于2006年12月11日2时31分15秒修改过] [本帖已被卧夫于2006年12月11日2时38分11秒修改过] [本帖已被卧夫于2006年12月11日22时40分21秒修改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