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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我们在楼里3 烂尾楼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显得破落。我从彩钢板篱笆的破洞里钻进去,竟然发现几个陌生人,对着楼房指指点点,他们头上的安全帽,是鲜红的颜色,倒是给楼房整个灰败的气息点缀了一些新鲜的气息。我仿佛也沾染了一些活力,上楼的脚步也轻快起来,一眨眼的工夫,便跑到了房间里。 扔下装着红盒子的包,我猛地扑向床铺,仿佛要将自己整个儿陷进被服里。思想一松懈下来,就失去防备,进入梦乡是一翻身的事情。 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小妖并不在房间里,天依然明亮,还没有一点黑下来的意思,她这个时候能到哪里去呢?她的吉它静静地贴在墙上,一动不动。肚子开始抗议,但是我实在懒得爬下床爬18层楼,去买东西吃。再次醒来的时候,夕阳西下,漫天霞彩。我抱着头,一直看远方浑圆的日头慢慢西沉。 我出了房间,楼前很开阔,远方很远,我一眼望去,不知道是否有我的家乡。落日已经在我的脚下,并继续下坠,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也一同随着日头,慢慢离去。灰色即将来临。 住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感到脚下是空虚的,有风串来跑去。住在18层,并不是我们选了这个吉利的楼层,而是整幢楼房只有这一层用红砖封了两间屋子,一间是我们的卧室,另一间则是厕所。或许,这两间是施工队砌的样板房,可是,由于某种原因,他们忽然撤离了,风在楼房里自由的穿行,惟独给我们留下这个小小的屋子,仿佛空中楼阁。 我忽然明白,那些忽然盘旋在脚下让我感觉到空虚的风是从哪里吹来的了——那几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人。他们显然是来看房子的,意味着这房子就要重新施工了,这一道逐客令迟早无法避免。 小妖气喘吁吁地上楼,怀里竟然抱了脸盆、水桶一大堆物品:“狐狸,接一下,我搬不动了。”我没好气地说:“那就扔掉。”小妖叫起来:“我花钱买的呢,对了,楼下来了好多人呢!”我忽然叫道:“是呀,那你还买了干什么?你以为他们是来发房产证的呀?”小妖听懂了我的话,手中的物件“噗”地掉下来,滚落一地。 黄昏日圆,万物沉默,楼房林立的空气中鼓起雾一般的白色。我和小妖像两个幽灵,双腿悬空地在空无一物的楼层边缘坐下。在小妖转脸看我的刹那,我忽然将她的肩膀搂住,然后,一声不吭地紧紧拥抱。我们狠命地抱着对方,骨骼在外力的作用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微响,两个身体即将嵌入。不知多久,我们就像两只棕色的树袋熊,一动不动。 卧夫踏着月光,在楼梯上踩出“咚、咚”的声音,声音很硬,硬得打在心上,只有沉闷地震响,不得反弹。 十二、我们在楼顶2 小妖照旧背了吉它,蝙蝠般无声无息地飞出去,仿佛将一去不返。她回头看我,并又塞给我20元,声音温柔的滴水:狐,去买点吃的,你饿了。纸币被我死死地攥在手里,手心流出的汗把它变得湿漉漉的,和夜色中的脸一样。 卧夫粘在床上,大气也不喘,化石一般冷冷地看着我们,如同看一场哑剧表演。我朝门口看过去,他竟然比黑夜更黑,只有两只眼睛,有寒光凛凛。靠在被子上,我的大脑空无一物,真空一般,我在想:明天怎么办,吃什么,住哪里?后天呢? 卧夫是属猫的,他跳下床的时候,仿佛脚掌上钉了一块肉垫,连砂子都不曾被挤压,发出哪怕一丝响声。我被他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心神散去,“忽”地便飘出门去,又被什么生生地扯回来:啊!我不知道怎么看见卧夫在暗夜里笑了一笑,嘴角微咧,面无表情。 楼顶已经没有了温度,在秋风里冰凉如铁,坐在上面,从心底里升出一丝对温暖地乞求。还是那个黑包,卧夫扯了拉链,扔一瓶酒。我准确地接住,一拉罐口的圆环,冲出一股快意的气体,身体旋即温暖。 楼,是高楼,伸手可摘星辰。酒入愁肠,很快就有了喷薄而出的意思,我有些踉跄地在屋顶转圈,卧夫却永远如同一座黑铁雕像。城市在我们脚下灯红酒绿,我们在它的头顶,烂醉如泥。卧夫忽然开口,风“刷”的一声,不知所踪。他每一个字都如一颗子弹,朝我呼啸而来:“失业了?”我狂笑一声:“失业?我原本就没有上岗过。”卧夫笑笑:“家里多好,干嘛出来?”我沉默一会,似答非答:“穷。”我忽然双手扶住女儿墙,在城市的上空高声号叫:“我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和一份工作!谁,谁会给我?”声音坠入风里,瞬间消弭,如同一朵棉花糖投进水里,片刻消融。 卧夫走过来,拍拍我的背:真的想赚钱?我呆住了,并不回头,只是默然抬起沉入双肩的头,并用力点了一点:只要能养活小妖,做什么都可以。卧夫满怀疑问:什么都可以?我猛地转过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上刀山,下油锅,都行?他将我的手拿开,不说话,又成了一尊黑铁雕塑。我喷出一口酒:难道要杀人、放火?被我喷出去的酒,如天女散花,急遽地飞入暗夜。 喝完最后一口酒,卧夫将酒罐扔在地上,一只脚踏上去,酒罐发出“咯吱吱”刺耳的破裂声,我刚刚鼓胀的心情,忽然就在这声响中被五马分尸,不成形状。他忽然开口:“比杀人放火更难受?”。 这些话在黑夜中颤栗起来,终于站起来,是阴森森的剑阵。我满怀疑惑,身体冰冷:难道是贩毒?卧夫过来拍拍我的肩:明天跟我走吧。 这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夜,静谧。小妖幽灵一样回来,在门口发出冷幽幽地叹息。她坐上床,我一伸手,她开始在我的怀里战栗。床,开始颤抖,我们是两片秋天里枯黄了的叶子,发出扭麻花一般的破碎声音。夜里,这声音更加细小,破碎。 ※※※※※※ 一只文字里穿行的狐狸 我的博客:http://hexun.com/HDWH/default.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