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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河

旷野拾风

    
    少年的河比童年的河源远流长。关于少年的河的记忆远比童年的河深刻，大概是因为年龄的关系。如果说我的童年是依附于比我大的人长大的，童年过后，我的少年几乎是完全自己长大的。少年的河见证了我的成长，它赋予了我野性、坚韧和执着。

    我在多篇文章里提到过家乡这条河，它就是流经辽西三个县的六股河。传说有5条较大的支流沿途汇入主流，它因此得名。六股河的的源头在建昌县谷杖子乡西北的930高地。流经本县先后汇集了八家子河、宽邦河、黑水河和王宝河，最后经由我的出生地小庄子镇入海。是辽西地区四大水系之一。它总长143.8公里，河床最宽处有1000米，中下游平均宽600米，我的家乡绥中县城就座落在六股河的下游。
   
    71年秋，我们全家搬迁至小庄子公社的另一个大队（现在叫村），——孤家子。因为爸爸所谓的“假党员”遗留历史问题还没有澄清，我们全家还不能回城，但这里已经离县城很近了。当时我的大哥二哥因为家境的关系，读完初中都先后辍学，去生产队挣工分补贴家里，我和三哥还有小妹转到了城里读书。不久，爸爸从“三线”回来，到一个机械厂担任厂长，当时我家就住铁道边，爸爸新到的单位离我们居住的地方直线距离只有200米，隔一条京哈铁路。家搬到这里后，爸爸的工厂和这条河就成了我少年的乐园。
   
    六股河南岸大堤离我家不到2里路，站在坝顶向北望去，河道宽阔。日伪时期修建的铁路桥分两段横跨河上。如果不是汛期，河水在这里靠边分成了两股，南北岸自有一条河流流过。两条河流环抱之间是一望无际的茂密树林。那里是我打雀的好去处。下游几里处有个村子，村名就叫打雀庄子，可见当时树林里鸟儿何其多。一般的情况下，河水都很安静。记忆中只见过发了一次大水，山洪下来，河水咆哮，河面基本平槽。浑黄的河面一片汪洋，水面上漂浮着很多被连根拔起的大树，一些家具，还有淹死的小动物。记得有个人去贪财去打捞河里的东西，结果自己也被卷走了。
   
    一般我们都在南岸的河里洗澡，在北岸的河里打鱼。离南岸不远，有个当地称做龙王庙的地方。也许最早真有个庙，但我家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地上有任何建筑，倒是有一个很深的水域，迎水的一面垒着石坝，可以看到一点点人工痕迹。汛期的时候，河水被这条石坝延宕后，高高的溅起，重重的落下，使这段河底很深。
   
    有一年汛期，我和三哥等几个人来这里洗澡，因为河水上涨，我记不得平常浅的地方，凭感觉憋口气，一下子就扎到了河里。感觉到脚摸不到河底时，恐惧迅速吞没了我。当时，恰巧有一列火车在桥上隆隆经过，我的拼命呼喊没有人听到。还是三哥最先看到了拼命挣扎的我。把我薅上岸的时候，我已经离死神不远了。这是我人生的第三次遇险。
   
    从此，我不太敢洗澡，心思就用在打鱼上。13岁的时候，我央求住在上游的表舅给我弄一张鱼网。表舅给我找了一张已经破烂不堪的线网，尽管都是窟窿，但纲绳和铅坠都在。“自己织！”表舅简单教了我一下，就走了。我开始自己制作梭子、插板，央求妈妈买线，用了1个多月的时间织了一张网。织网的过程很辛苦。又管在电机厂工作的未来大嫂要了一桶漆片，浸了这张网。从此，北岸那条浅浅的河流就总有我瘦小的身影。
   
    我的撒网技术提高很快，无论是两把网还是三把网，我都能撒的很圆很远，铅坠自近向远依次落下。练习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网住几米外觅食的麻雀。我一般都是从下游开始打鱼，依次前扬的鱼网牵引我逆流而上，在河里一走就是好几里地。每次打鱼都是好几个小时，有时天黑才回家。都是我一个人独来独往。去一次总是可以捕到一些鱼。当时，爸爸每月的83块钱工资维持着全家10口人（爷爷、姥爷和姥姥也几乎由爸爸赡养）的花消，人口多，我们几个又是长身体能吃的时候，日子过的很艰难。我捕回的鱼可以改善适当改善下家里的伙食。
   
    当时河里鱼不少，大家除了用网捕捞，还有用炸药崩的，还有用鱼糖精药的（撒到河里能使鱼昏迷的一种农药），这后一种最残忍。鱼糖精撒下后，瞬间只见河面各种鱼儿全都翻白浮到水面，大家争相拣捞。不过，我还是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捕捞。
   
    北岸的河水一般都是没膝盖深，最深到大腿根。因为落差大，水流的很急，逆流行走很困难。河底都是拳头大小的卵石，由于河水长期的搬运、石块间互相打磨，绝大部分河石都很光洁。不过，棱角状的也不少，偶尔还会踩到玻璃碎片和铁线。所以打鱼回来，我的脚经常有伤，但从来没有畏惧过。打雨的时候还经常赶上下雨，浑身浇透也不去躲避。那时，我几乎无所畏惧。
    
    打鱼的时节正是四人帮被粉碎的前几年，学校几乎都是开门办学。加上上学又远，我经常找种种理由不去上课。记得有一个学期总共上108天课，我缺席了58天。有一次在课堂上，老师问我都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不喜欢上课。我把我的做法和想法如实回答，以为会受到老师的严厉批评。结果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大字：襟怀坦白！那一刻，我知道了什么叫理解和感激。
   
    少年的河给了我勇气，让我学会了坚韧。记得当时在班里，我们三个男生结伴可以对付全班其他20多个男生。他们都说我们厉害，骨头硬。其实我知道，被打中的时候，我也很疼，但是他们看不出我痛，直到现在。河水中的风风雨雨，锻炼的不仅仅是我的体魄。
   
    我的打鱼生涯仅仅持续了两年。因为线网很不结实，每次都有损伤。经常是网已经收到头了，网兜里跳动的鱼儿就要成为我的战利品了，它会噌的从破洞中逃逸。我很难过。每次打鱼回家我都要补网。

    我最后一次打鱼是在我历险的龙王庙。这里水深，里面有大鱼。几网撒下后，我捕到了几条半斤左右重的鲈子。这是我收获最多的一次。可是乐极生悲。终于一网下去，河底的石头牢牢咬住了的的网，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挣脱。最后，我的手里只剩一条纲绳了。我辛辛苦苦用一个多月时间织成的网彻底报销了。记得我那次回家的脚步特别沉重。从此，我再也没有去编织另一张网。
   
    少年的时候时间充裕，精力旺盛，功课几乎可以忽略。不打鱼了，我也不闲着。就到河边的池塘去射青蛙。工具有弹弓和专门制作的箭。这箭由两部分组成，发射器是用妈妈做活剩下的木线轱辘，后面绑一个自行车内胎裁下的橡皮条，箭是在秫杆前面装上纳鞋底的锥茬子。用这个射杀青蛙很准。那时没有青蛙是益虫的概念，每次出去都弄半桶回来。青蛙大腿烧着吃，其他的部分剁了喂鸡鸭。
   
    有的时候，和姥爷去河边捞鱼，或者徒手或者用小抄子，冬天也去，需要带破冰的工具。这种办法只能抓些小鱼。主要是一种叫滑石牛的小鱼。这是一种带褐色斑点的鱼，有两三寸长，喜欢活动在相对静止的浅水里，肉很鲜美，炸酱吃最香。
   
    78年，为了帮衬独立支撑家的父亲，想象着早上学、早工作、早挣钱，我和任何人没有商量，自己做主，放弃了读高中，在老师和同学的惋惜声中，考上中专离开了家乡。那年我17岁。一年后，爸爸被平反，在降职使用20多年后，官复原职。不久，50年初参加工作，59年受爸爸牵连被勒令退职的妈妈也恢复了工作。很快，全家终于回城，结束了20多年的苦难。
   
    81年毕业后，我被分配到离家不远的邻市，经常有时间可以回家。94年带实体后，家乡的工程多一些，我回家的机会也多起来。每当车辆经过六股河大桥，我都会将目光转向窗外，找寻我少年的踪影。只是记忆中的许多都已面目全非。
   
    现在的河，因为辽西这几年持续的干旱，只有北岸有水，河流很窄，其他的地方都成了干河滩。日伪时期建的铁路桥已经被新建的桥取代，掀翻的旧桥墩斜歪在河床里。我经常洗澡的龙王庙已经别沙石填满覆盖，不见了任何痕迹，整个河床大部分都变成采沙场。丰富的沙石料降低了当地的建筑成本，使开发商获取了丰厚的利润，造就了许多富人。
   
    三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我只能在梦里寻找少年时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