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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河
旷野拾风
长大了才知道,除了因为历史的原因,非洲、北美的一些国家的版图是按经纬度划分外,小到自然村落,大到国家,都是以山河为界的。如一座太行山有了山东山西,一条黄河有了河南河北。这以山河为界,几乎就决定了不同的风俗。哪怕只隔一道小小的山梁,也会有不小的差异,生活习惯甚至连说话发音都不同。环境决定特定地域人的特点和特色。气候上说“十里不同天”,用在人文上也很恰当。
58年大跃进的时候,爸爸因受反右冲击,下派到离县城18里外的一个平原公社(现在叫乡),做了14年社长。不久全家跟随,当时我还没有出生。这个叫小庄子的公社就成了我的出生地。我在这里长到10岁。
小庄子有一条河,这条河浸漫过我的童年。尽管小的时候,许多苦难伴随着我,我也曾光着脚丫上过学,也曾吃不饱饭,甚至到了15、6岁还拣哥哥的剩衣服穿。不过,这条河流给了我无穷的快乐。夏天洗澡,冬天打冰猴滑冰车,四季捕鱼捉蟹。这条河至今仍在我梦中潋滟,流光泛波。
都说河水向东流,奔流到海不复还,但这条河却是从北向南流的,流经村庄后才不紧不慢的折向正东。它把村庄分成两部分,河的西岸叫河西村,河的东岸自然就叫河东村。我家住在河东。一座两米左右宽的石板桥连接着两个村子,同时把这条河分成上下游两个区域。石板桥以北的上游,水最深,幽蓝幽蓝的看不到底,叫北大汀。石板桥以南有将近一里长都是浅浅的清澈的,可以看到河底五颜六色的石头,还有自由自在游动的鱼。河面最宽处有100多米,最窄处只有几十米。我读小学的学校位于河的东岸,离河也就50米光景。我至今不清楚这条河具体叫什么名字,也不清楚它的源头在哪儿。我只知道它流入几里外的渤海湾。
很小的时候就和3个哥哥到河边玩,人家都嫌我是个小尾巴,不愿意带我。下水的时候不多,都是在岸上给大家看衣服。上学后,只要季节适合,小伙伴们课间都可以扎个猛子凉快一下再回来上课。那时光着脚、光着脊梁上学的孩子很多,穿的少,下河很方便。因为家家孩子多,家长和老师对孩子管教都不是很严。不过,这里面也很少有我。我的三个哥哥在这条河里浸染了一身好水性,可以一气往返游渡北大汀几个来回,我只有在岸上羡慕的份儿。因为小时的胆怯,导致我至今还几乎是个旱鸭子。这一点还遗传给了女儿,她小的时候学游泳,就是不进深水区。也倒好,放心。
河带给我的真正快乐是捕鱼捉蟹。那时河水没有污染,河里的螃蟹、蚌(我们叫兽)和鱼很多。蟹是河蟹,黑褐色,两只大夹长着绒毛。鱼是鲫鱼和扔巴鱼居多,后者是一种长相如同海扔巴的鱼,只是体形略小,头很大。吃法都是用盐腌制后,晾晒成鱼干,当咸菜吃。捉螃蟹和扔巴最常用的办法,是夜晚提着灯,用叉子叉。灯是用木板做的,长方形,三面和上下封死,一面拉成沟槽,插块玻璃,里面点的是洋油灯。那时农村几乎没有蜡烛和手电。叉螃蟹的叉子是在一块类似油漆刷子形的木板前面,钉上一排剪短的自行车辐条,前面拍成尖,在按一个把,有米八长。
夜里,悄悄沿着河岸逆流行走,借着灯光逡巡,很轻易的就可以发现猎物。那时河水很清澈,它们都静静的趴在河底,一点也感觉不到危险的来临。看准了,一叉子下去,几乎都是百发百中。小的时候,是跟着姥姥和爸爸去,那时螃蟹和扔巴鱼很多,每晚回来都可以弄半水桶,相当的改善伙食。后来和哥哥去,就捞不到那么多了。至今也不懂,这些螃蟹和扔巴鱼为什么夜里要靠岸歇息。
炎热的白天和傍晚,我们一边洗澡,一边用脚丫子踩河底的螃蟹洞。下游的河底是泥底,冬天河面结冰后,大人都在冰上砸窟窿捞黑褐色的河泥做肥料种庄稼。螃蟹喜欢在这里做穴。一旦用脚探到,就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腿扑腾着,用手掏。当然不是每次都有收获。有的是被人掏过的空穴。有的时候真的碰到里面有,也潜伏着危险。那2、3两重的毛夹螃蟹,夹子孔武有力,经常把我们的手指夹的鲜血淋淋。
我水性不好,个子又小,活动的区域都是大家能接触的地带,所以我的收获总是很少。
最高兴的是和哥哥他们一起围鱼。说起围鱼,就是在靠近岸边长有水草的浅水区,10多个光腚孩子一起成扇形快速奔跑,然后迅速合拢,同一时间坐到水里,把腿劈开,脚丫相抵。河水刚刚没过大腿,然后一边用手划拉着,一边挪动着屁股缩小包围圈。直到把鱼逼得在里面乱跳。一般都是鲫鱼居多。大家逮住一条,就往岸上撇一条。偶尔也能抓到鲶鱼。我就抓过一条将近一斤重的鲶鱼。其实,要说抓也不确切,我和伙伴们奔跑着,听到吆喝大家往水里一坐,那条鲶鱼就属于我了。因为它就在我的屁股底下。不过,我的代价很大,鲶鱼硬硬的背鳍扎在我的屁股上,至今还留有疤痕。
最累的一种逮鱼方式是憋坝淘水。选一块河流改道留下的靠近岸边的水洼或水汊子,先将四周用草坯砌上,然后用水桶把围拢的水洼里的水一桶一桶的往外淘,直到露出河底。这是比较大的工程,需要多人合作,有的时候需要有大人参加。淘水的时候,还要看护好四周的坝,越接近成功,里外落差就越大,一旦决口就前功尽弃。最精疲力竭的时候,也是最欣喜的时候,可以看到各种无路可逃的鱼在几乎干涸的泥里蹿动。这是竭池而渔。最辛苦,收获也最大。尤其泥鳅鱼最多。
这些捕捞办法几乎都是我们孩子的把戏,以玩为主。真正打渔的人有许多工具。有用甩网的,有用挂子的,有用搬筝的,还有用拉网的。最喜欢看拉网捕鱼。拉网捕鱼一般都在浅水区,需要三个人。一条结实的绳子上,穿着大大小小的各种贝壳,两个人从两边逆流拉动,驱赶着大大小小的鱼,最后和前面不远处支网等待的人会合。这样围渊驱鱼,把这些水里精灵赶往死路。
71年底,爸爸带队伍去“三线”修铁路隧道,我们全家离开了这里,回到了城郊。虽然还是农村户口,但我转到了城里学校,读三年级。
一晃30多年过去了。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满族乡,特色经济是玉米皮编织。期间我回去过两次,都是单独一个人,最明显的变化是原先的石板桥换成了很宽的混凝土桥。我沿着记忆中的河岸和村路,默默的行走。感觉河床没有小时候宽,上学的路也没有小时候长,几乎几步就可以走到头。走在故乡的土地上,总希望遇到儿时的伙伴。可是,没有人认得我。我也找不到熟悉的人。问人家河里还有没有螃蟹和鱼,都说很少了。
童年的眼睛和脚步不同于成年人的眼睛和脚步,因而记忆和感受也迥然不同。
2006.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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