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伊人

轻巧的霍克-3在血色夕阳下宛如一只流浪的燕子，它摇晃着翅膀，蜿蜒着思绪的轨迹，承载着记忆的份量，慢慢而又忧伤地向它出生的地方飘去。只有悬在机尾的白色围巾在昭然着它灵魂的再生，在验证着它绵绵的浪漫。。。。。。

1938年4月。武汉。同样美丽的黄昏。

“我们结婚吧，然后一起去美国。这场战争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我父亲在美国，凭借他的地位，你一个南京大学的高才生，还怕在美国没有立足之地？你说呢？”她还是那么悠闲地搅拌着咖啡，穿着新式旗袍，举止得体而幽雅。是啊，一个从小养尊处优接受教会学校教育的女子，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里来的过客，什么才是和她相关的？

酒吧内好象感觉不到战争的迫在眉睫。这里灯光凄迷，人影绰绰，唱机里周旋那甜腻的歌喉在牵扯着神经质的人们，让他们沉溺于这最后日子里的缱绻和放纵。

“你别忘了，我是军人，是国民革命军空军中尉。”他线条坚毅，神情专注，不苟言笑。

“这不会有问题，我父亲在军界有朋友。”她如此地轻描淡写。是的，她相信她的魅力。

“不，曼慧，我不会和你去美国的。我要和我的飞机，我的战友们在一起。不把日本人赶出去，我不会去美国。”他戴上军帽，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即将湮没在她将要失去的影像里。

“你？你一个人能抵挡住日本人吗？还有你那些所谓的战友？连我们的蒋委员长都把南京丢了！现实一点，庭轩，和我走吧，我那么爱你，别把我一个人丢下，你知道吗？我经常做恶梦，梦见你浑身是血开着飞机，天！我受不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是的，你会骂我是不是一个中国人，有没有一个中国人的骨气，你骂吧，你要骂就骂吧，你看看你周围，看看你周围的一切，如果那么多军人的牺牲能唤起民众的觉醒，也不会有这些人在这里，在这个酒吧！是的，一切并没有改变，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仅仅是你的霍克-3！”她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使出了她的撒手锏。因为她知道他不能放弃她，因为她曾是他的生命。如今，她想搏一搏，毕竟，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霍克-3仅仅也就是一个机器，一个工具而已。

他紧紧抿着薄薄的嘴唇，肩膀在抖动，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却非常落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的，他和他的队友殊死拼杀，究竟是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他的眉毛凝结在一起，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如果更多人的牺牲能让剩余的更多更多的人在酒吧，在家里，在田野，在戏院干他们想干的事情，那么他们的牺牲就不会是多余的。我不管别人究竟是在享受生活还是在逃避生活，总之，我们还活着，他们就有权利选择他们想要的生活，如果我们都死了，他们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这就是一个军人的价值。你明白吗？”他从来没有这么口若悬河过，他是一个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男人。

“你，你真的决定了？”她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再见！曼慧，我该回基地去了。”他毅然地拉开了酒吧的大门。她知道，他这一去，就很难再次相见。

“你等等！”她悲怮地站起身，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摘下了自己的围巾。

“把它带上。我，我等着你回来。为了我，活下来。你一定要活下来。”他望着她，这个和他青梅竹马的他深深爱着的女人。他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给了自己的爱人一个深深的法国式的拥吻。

铁汉和柔情，爱情和告别，也许天堂就在他们拥抱的一刹那开启。

夜已黑。

“走吧，曼慧。我们该上飞机了。”

“不，妈妈，让我再看一次，我以后可能再也看不到了。我知道，庭轩就在那。”

血色苍穹。

在水伊人。

谨以此文纪念抗战胜利61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