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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来,这一把瘦骨头就从没向酷暑讨饶过。无论怎样的溽暑,都可以神定气闲地出入白昼和黑夜,那包着骨头的皮象是一张神奇的膈膜,谈笑间就能轻巧地化解热浪的轮番袭击。但这个夏天,不知是季节突然热情大发,还是这张皮归于老化,仿佛有一支孜孜不倦的笔,夜以继日地在皮肤上复写下一个又一个字:热。这个附了魔咒的字密密地爬满了全身,咬破了皮肤,穿透了血肉,渗到钢铁般的骨架上,终于蚀软了骨头,那份闲适和矜持轰然倒塌,摔出一片咬牙切齿的疯狂的念头。
整个世界成了一个大烤炉,自己偏偏又经不起空调可怜。要工作,全是冰箱一样的空调间,于是白天里,只好在冰箱和烤箱间鬼鬼祟祟地混过,这让人很相思那些风扇盛开的日子。夜间呢,又吹不得风扇:昨夜思量千般,终于斗胆吹了一宿最轻最轻的风,结果收获一上午瘟疫般的头晕。同事们挤在冰箱里优雅地笑:心静自然凉的——这原是以前常拿来砸他们的我的砖头啊,不想现在他们却搬来砸我了。真是世事难料呢。 检讨过后才懂得:热并不可怕,怕的是闷。正如老并不可怕,怕的是枯。复习一下这个夏季,发现更多了些重复的“闷”的命题,这才把思维胶得步步泥泞,陷入狂乱的挣扎中。垂下手指,一些被闷出的温度正顺着指尖滚烫地滴落;揪开眼帘,哪里又没糊满粘稠的热量?还好,只有耳朵不必用力依然竖立,只有声音不必撒网就能捉住,所幸还有这一点没被闷焉了的感知,为什么不聆听一下,天边的隐隐的雷声,台阶前悄悄的秋的脚步? 听呢——风的裙摆拂过了树枝,雨的手指弹上了梧桐,草间秋虫微弱的呢喃,葡萄架下鸟儿的低唱。一叶莲舟划过,菱叶上一粒饱满的水珠,颤动着,颤动着,清脆地跌进了明净的湖面。呵,清香扑来了,色彩染上了,一支芦花柔柔地倚上了手背……不知何时,你已经伫在了秋水岸边,彩霞满天,渔歌唱晚,月儿俏白的脸,半掩在树影后凝望着枫红的对岸。那轻拂上额前青发的风呐,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凉爽? 大多时候,习惯是生存的宝贵经验,有了习惯,生活就可以从从容容,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也有时候,只有靠一些习惯,才能走出另一些习惯的桎梏。所以,适时地对习惯进行分割和重组,应该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艺术。当我们汗流浃背地耐着溽暑时,不妨用不出汗的耳朵听一听秋天的脚步;当我们焦头烂额地应付着尘世琐事时,索性摊开疲惫,听一遍心中珍藏的那支不老的童谣,或许总会听到一些什么,让我们重新认识自己和世界的吧。 06/08/14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