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的故事·闹钟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说：未来通过过去在闪光。（《绝望》第34页，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4月版）】

你可以把闹钟当成一件器皿，在它上面，放置着时间。那些时间被分割成一分一秒地摆放着，象被切了段的蚯蚓，断面处露着泥土。——你不明白泥土和闹钟有什么关联的话，此时应该穷尽真理了。

我宁愿把闹钟想象成一台榨汁机。时间被它榨成汁液，它们被闹钟分成一滴一滴的液体，像眼泪一样。时间也许就是生命的眼泪：生命不可长久，闹钟在提醒生命尽头的到来——像奥运会开幕前的倒计时牌。

闹钟是一架医学实验室里的切片机，把生命切成薄薄的片——最厚的也不过钟前壳那样几分之几毫米。生命混沌着，你永远发现它无形。但有了闹钟就不一样了，生命变的薄如蝉翼，放在你眼前，你会立即透过那清晰的纹路，发现生命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形容的奥秘。

我的闹钟被送给我的时候，小巧玲珑。每天我在它的响声里醒来——仿佛它是魔法师，把已经准备在睡梦中死去的我重新唤醒。也许我可以这样想，假如没有这台——而不是其他的一台——闹钟，我真的就不会醒来。每一件东西对我都是那么有用，包括这闹钟——六年之后，这闹钟被放大了许多，它和我的生命一样大了。我永远舍不掉这台闹钟，因为没有它，我真的就不会醒来。也许你说这是“也许”，也许你要我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但我不会这么去做，就像我不可能实验一下我能不能从七层楼上跳下是死是活——假使真的不死就好了，可我承担不起另一个后果。

送我闹钟的人从来不教唆我试验自己的生命，但她教会我试验着把时间拉长。闹钟是惟一可以让时间变的可触可闻的机器，你们真应该感谢那发明闹钟的人——而我也会感谢那送我闹钟的人。我曾经最感谢伟大的科学家斯蒂芬·霍金，因为他为时间树碑立传。可惜他没有教会我把时间拉长——而送我闹钟的人做到了，有时她演示给我看，用纤小的手指把卷发拉直，说人的生命就是时间，蜷曲着的时候，会缩短。

2006-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