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愁河上的金桥
第二章
夜半时分。
昏暗的灯光在这都市不起眼的一角的咖啡厅里绽放着它孤独的美，如同久别重逢却又要匆匆离去的恋人的眸子一样充满了忧郁色彩。吧台后那老式唱机里不停地放着帕蒂佩姬的经典老歌。都市心灵的浪子们都静静地围坐在一起借用酒精来让自己本就冰冷的心封闭起来，沉醉在另一个时空里寻求虚无缥缈的慰籍，慵懒而又沉溺。
“你说完了？”刘晓伟将大半杯威士忌倒进了嘴里，半天才回应谷远芳的叙述。一切都如同电影般在自己的脑海里回放，而当谷远芳将这一切都和盘托出时，曲终人散，终于可以将这初恋故事埋葬在心底。对刘晓伟来说，他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爱与怀念之间，真的在此刻，分不清楚，又有必要分的那么清楚么？
“她对我说，她一直没有彻底地忘记你。”谷远芳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睑低垂着，醉意微浓的眼睛里有羡慕，有嫉妒，也有自怜。言罢，又给刘晓伟杯子里倒上了威士忌，也给自己的杯子里斟上了一小杯。
刘晓伟的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他回过头，看着吧台里那架老式唱机： “很久没听帕蒂佩姬的歌了，记得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为了听帕蒂佩姬的歌，有一次逃学来这里一呆就是一下午。六年了，一点没变，一点没变。”他轻轻转动玻璃酒杯，从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这笑就连谷远芳看了都不免心有戚戚。
“给，这是她一家的全家福，她一直压在我这。我想，你会需要她的，留个纪念。” 谷远芳幽幽地说着，一边轻轻地呼出一口摩尔烟。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你大学里可得过肺炎，还是别抽了吧。”刘晓伟轻轻地放下酒杯，慢慢地拿掉叼在谷远芳嘴角边的香烟。
谷远芳楞楞地看着他，她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东西在滚动，但是，却没有流下来：“你还是那么关心女孩子，我在想，你妻子嫁给你，她一定会很幸福。”她笑了，笑得居然是如此地凄然。
“谷远芳，你别这样，我们不说这些，好么？”刘晓伟的心里一阵阵刺痛，他忙不迭地抓起酒杯遮盖住自己的脸。
谷远芳看着眼前的酒杯，良久无语。突然，她轻轻地说道：“晓伟，吻我。”刘晓伟惊呆了，拿酒杯的手旋在半空。他看着眼前这个冷艳的大学同学，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身在何处。此刻，谷远芳微闭着双眼，一滴清泪残留在睫毛的边缘，欲滴未滴，薄薄的红唇微启，他坐在谷远芳身旁，已能感觉到她躯体的轻颤，他能拒绝她吗？
刘晓伟轻轻地在谷远芳的嘴唇上点了一下，又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缓缓地说道：“我们走吧。”谷远芳点了点头，紧靠着刘晓伟走出了咖啡厅。
外面寒风正劲，谷远芳不由打了个寒噤。刘晓伟忙脱下风衣给她披上：“我送你回宿舍吧。天已经很晚了。”谷远芳落莫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你和文沁的命都那么好，都可以找到相爱的人。我为什么就不可以？”谷远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扶着墙，肩膀剧烈地抖动，她哭了。
刘晓伟默默地站在谷远芳身旁，他点燃了香烟，烟雾在午夜的都市空气里静静又寂寞地飘散，如同此刻他的心一样不知归属。谷远芳太不幸了，相恋多年的男友在她的资助下远赴美国求学，可她却在昨天接到了男友的绝交信，真是世事多变。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刘晓伟扶着谷远芳的肩膀，穿越宽阔的马路，向学院宿舍走去，路灯折射出两人孤单的倒影。。。。。。
丁雯蜷缩在沙发里，虽然眼睛仍盯着电视屏幕，可她的大脑却一片空白。已经是午夜了，尽管刘晓伟给她的留言写得很明白，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丁雯的耐心在慢慢消融。等待的心就如同扯不断的线一样，这头在她心坎里，那头飞向了刘晓伟。结婚已经二年多了，她还是第一次饱尝等待的焦虑和不安。她只能百无聊赖地关上电视，开始煲电话粥，打给她是她同事也是她密友的Annie.
“拜托，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我？”Annie.的声音明显是从梦中惊醒。
“我睡不着，我老公还没回家。你也一个人，陪我聊聊。”丁雯执拗地说道。
“好了啦，别给我表演琼瑶的爱情片了，好么？他说不定在大玩特玩呢，你又何必等她，早点睡觉。现在还有哪个女人会傻到在灯光下苦等一个男人？”Annie不屑一顾。
“Annie你不明白的。以前都是他等我，现在轮到我等他。这滋味不好受。”丁雯拍打着手里的玩具熊，有点哀怨地说道。
“切，我们的Evelyn什么时候成了纯情少女啦？别那么神经兮兮的。就算是他真的在外面寻花问柳，你又能怎么样？”Annie在电话那头老气横秋地说着。
“你别那么说他哦,他人很老实的,从不会象别的男人那样朝三暮四.他是个很有家庭观念的男人.”丁雯急急地为自己的丈夫辩护.
“这又能说明什么?你以为一个男人和别的女人睡觉才叫出轨?那种游离于感情之外的心灵托付才是最杀人于无形的.我敢说,你老公到现在还没有忘记他的初恋情人,你就能担保他以后会把身心全部托付给你,全部彻底地忘记他的初恋?他是个情感上的哈姆雷特,总是那样优柔寡断.当初我就不赞成你嫁给他.你老公就象是个活在回忆里的可怜的囚徒.” Annie一针见血地说到了丁雯的痛处.
“你倒挺了解我老公的,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丁雯抑喻着,心里却在发虚.
“大小姐,我可是过来人.婚姻这东西我早看透了.行啦,我也不是说让你和你老公离婚,只是提醒你别把婚姻里的感情看得那么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这才是婚姻之道.没听过李宗盛那句歌词么:相爱是容易的,相处是困难的.呵呵.” Annie在电话那头咯咯笑了起来.
“行啦，行啦，你睡你的吧。我看你现在是看破红尘了。Byebye.! Annie.”说完，丁雯抢先挂断了电话。
她站起身，走到镜子前，自己今天趁午休时间特地买了一件漂亮的粉色内衣，打算晚上穿给刘晓伟看，可是，现在，她却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丁雯恼怒地将手中的玩具熊砸向了墙上婚纱照里的刘晓伟。有意思的是，玩具熊并未体谅女主人此刻的心境，倒在地上，还一个劲地吱吱叫唤，憨态可拘。丁雯哭笑不得，低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上床睡觉。
夜深了，刘晓伟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草草地洗漱完毕，轻轻钻进了被窝。丁雯已经睡熟了。为了不影响她，他将自己的身体放在了大床的可怜的一侧。他全然没有睡意，只是对着窗帘外若隐若现的街灯若有所思。谷远芳今天的举动神经质中蕴涵着巨大的情感积累，而她男友的离去就如同点燃了导火索一样将压抑在她心里的火焰彻底喷发了出来。而自己却吻了她，这算不算趁虚而入？他感到棘手也感到惶恐。在他内心深处，他非常同情谷远芳，也对她颇有好感。可是，面临女性的脆弱，他又一次优柔寡断了，他难以回绝她迷离的眼神和凄楚的眼睛。刘晓伟懊恼自己结婚了还居然如此对别的女人放心不下，尽管他和谷远芳之间也仅仅只是个吻而已，可他还是不能原谅自己的冒失。他开始有点讨厌自己，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将自己的情感宣泄在一个他妻子之外的女人身上。他开始怀疑自己对丁雯的爱，如果自己真的深爱着丁雯，他还会继续那个吻吗？想到这里，他又笑了，在黑暗中笑了。他想起了丁雯的好友Annie说过自己的一句话：你简直和哈姆雷特别无二致。刘晓伟侧头看了看丁雯，她一动不动地睡着，仿佛刘晓伟不存在似的。刘晓伟不由心生遗憾，原来，她并不那么在意我。就在多种复杂心绪的交织斗争之下，和着窗外时明时暗的灯光，刘晓伟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丁雯迷蒙之中隐约感觉到了刘晓伟的到来，她甚至已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她没有移动，更没有翻身，仍只是静静地躺在床的一侧。他会在我的额头吻一下吗？就象我们每天互道晚安一样是道例行功课？她闭着眼睛，期盼着丈夫的吻。可是，当她听见自己丈夫那低低地叹气声时，她知道，他是不会吻自己了，他有心事。难道真的象Annie所说的那样？不，不会的，真那样，他应该不会叹气才对呀，难道他是怕有负于我？会不会那样？丁雯真想一骨碌翻身起床，问他个明白。可是，她又退却了，是啊，为何要分得那么明白？当初自己和Martin走的那么近，刘晓伟不都看在眼里，没有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对自己可说是绝对的信任，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怀疑自己丈夫的晚归呢？可是，他为何还不睡呢？他心里是不是有难以解开的结？丁雯心里矛盾极了，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看着落地窗帘外的灯光，是啊，天快亮吧，等天亮了，一切就都会好的，都会好的，慢慢地，慢慢地，她又重新睡着了。
中午的一道亮光洒在了谷远芳的床上。谷远芳睁开惺松的双眼，不知不觉自己已睡了整整一个上午。她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没有人。只有一张压在台灯下的纸条。谷远芳知道是刘晓伟留给她的。她的心里顿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从冰凉的脚丫传递到了她的心窝，就如同这午后的阳光一样久违。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羞涩地低头笑了，又摇了摇头。刘晓伟真会克制，只是在自己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既没有伤害到她，更没有欺负她，只是尽他所能地在呵护着她。是啊，结了婚的男人还是那么体贴人。谷远芳拉开窗帘，任阳光照进了她这不大的屋子，就在阳光下，她展开了刘晓伟给她的纸条：
“远芳，看你睡得很香，我也就可以放心地走了。谢谢你告诉我有关文沁的一切，更感谢你当我是你的知己，告诉我你隐藏在你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故事。我想，我们都要慢慢开始学会忘记一些事情，那不是背叛，只是为了更好地生活。我会将我的初恋深埋在心底。你呢？或许你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会和那个抛弃你的男人再次相遇，你那时就会泰然地处置一切。如果你真的爱过一个人，就不要去恨，也不要去怨，相信我，终究有一天，你会对自己或者是你的儿女说：哦，我多么幸福，我曾经深深地爱过一个人。珍藏属于你的东西，一个抚摸，一个微笑，还有所有的吻，那是你的，谁也无法夺走。我最想看见的，就是你还象以前大学那样光彩照人。好好活着吧，为了明天一清早升起的太阳。刘晓伟。”
谷远芳看着，看着，眼睛里湿湿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要滚落下来。她打开窗，阳光很明媚。是啊，这是一个好天气。新的一天开始了。谷远芳换上外套，拉开门，快步向操场走去。她在跑道上飞奔着，要将昨日的一切都甩在她身后。而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又回旋起那首老歌《AS TIME GOES BY》:do you remember this ,a kiss a just a kiss,a thigh is a just a thigh,all the fundemental things apply as time goes 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