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我病了。病了好长一些日子。

一天黄昏，我起床后走到屋子外面去散心，看到天边的晚霞很美，我叹口气，古诗上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是啊，自己也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折腾？

一个旧时的姐妹来看我，见了我，大吃一惊，问我为什么这么憔悴。我说：老伴没了。一个人能过出什么滋味来？

她奇怪地说：你年纪又不大，不就四十岁嘛，为什么不再找一个？

罢了，我才不想受这个罪。我连忙打断她，这辈子，我再也不动那个心了。

她想了想，说，也好。不过，让我跟她一起去参加一些社交活动，不要一个人闷在家里憋死。

后来，我真的跟着她出去了，先是聊天，后来大家一起搞健身，后来就渐渐爱上了跳舞，几十上百个人一起在一个大场子里跳集体舞。由于我跳舞有些天赋，学得快，跳得好。渐渐地成为了这个圈子里的骄骄者。

由于经常锻炼，我的身体也好了许多，精神也好起来了。整天忙忙碌碌的，白天做些工作，赚些生活费。晚上就和大家一起活动。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快乐地过去了二年。

这二年中，我渐渐地发现有一个男人在走近我。他叫王遗。是我在跳舞中认识的。他的舞也跳得不错，并且是我教出来的。

发现他经常早早地等在公园里，见我来了，装作像不经意地遇上，然后就开始聊天。他的口才不错，天南海北的都能聊上，但从来不谈家里的事。渐渐地我们也熟悉得象多年的老朋友了。

王遗曾作过代课老师，后来因为没有考上教师资格证，就不能再教书了，就到一些工厂里去打工，去过的工厂比较多，所以看他对什么都能插上一些话就不难理解了。

他说他曾在读小学时就注意过我。天知道怎么回事，我又不是本地人，他怎么可能在我这么小时就知道我呢。

我是在乡下的农村中长大，一天，因为阿姨的介绍才和林森认识的，后来也是阿姨帮忙到城里来工作的，怎么可能会在小学时和王遗有什么瓜葛。

我先不计较他，但我不想和他有什么结果，对于男人，我有了一定的戒心。但他却出乎决料地没有了任何进一步的行动，待我像对待一个多年的同窗好友一样，虽无话不谈却又正儿八经的，从来没有什么轻佻的举动。跟老胡又是完全不同的男人。

一次，锻炼完了以后，出了好多汗，他说他家离这里不远，可以去他家坐一坐，洗把脸。我也就去了，到了他家，家里没有人，我正迟疑，他说，他家平时就他一个，儿子住在外面。他请我坐在沙发上，转身去了卫生间。一会出来对我说，他已放好了水，请我去洗脸。洗好脸，从卫生间出来，他却下楼去了，一会上来，手里一个盘子，里面买回来一些点心，知道我没吃早饭，热乎乎地张罗我趁热吃，我很感动他的体贴，竟比林森还要细心温情！我那颗麻木的心不禁碰然了。

我开始暗暗地打量起他来，他和林森有些相似，都有些书生模样，只是他比林森单薄些。林森是个英俊的男人，老天嫉我，竟把他早早地叫走了。

自从那次去过王遗的家后，我就常常去他家小坐，或洗脸歇息，或聊天闲话。每次去，桌上总会有我爱吃的早点和水果。和他的聊天中知道他的老婆跟别的男人走了。他被迫在离婚证上签了字。儿子也不跟他，他现在一个人孤苦零丁的。那天，王遗说着说着就流了泪，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王遗，他却在我的面前哭了。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面对着王遗的眼泪，我忽然有了一种要爱抚他的念头。我和他走得更近了。渐渐地同伴们也看出些端倪来。催促我二人把婚事办了。

这期间，我特别矛盾，一方面，和王遗真的有了感情，一方面觉得自己这样一次次的折腾怕别人会有闲话。人哪，谁不想活得体面一些呢？何况我还有一儿一女呢，也已经长大了。

我迟迟在儿女面前开不了口。我内心着急、矛盾，不说呢，觉得对不起王遗的一片痴情；说呢，觉得对不起儿女的一片孝心。

由于心里藏了事，觉睡不好，饭吃不香，人也瘦了。细心的女儿看出来了，一再问我有什么不舒服，我还是胡弄过去了。我实在张不了这个口呀。

女儿见问不出什么，也就上班去了。可是，当天下午，她又突然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正好王遗在我家，我们一起聊天。见女儿突然进来，我们俩都有些尴尬。后来，女儿问我：妈，你是不是和这个男人好了？

我呐呐了半天，才承认。女儿说：妈，你不要这样，他只要对你好，我和弟弟会支持你的，你想结婚也好呀，不然，我们都成家了，你一个人也会寂寞的。

我突然觉得好想哭，老天真的对我不错呀，我的孩子都这么体贴我。

我把这消息告诉了王遗。王遗也高兴，那一天，在他家，我们拥抱在一起，感觉真的好幸福。

不久，王遗搬到我家里，他把自己的房屋出租了，租金交给我作生活费。 我们同居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没有想到去领结婚证。

王遗是个细心的好丈夫，有时候他比林森都细心，不仅家里的体力活都包了，而且对我也嘘寒问暖的，就是晚上睡觉，他也会起来看看我边上的被子是不是散开了，否则他就轻轻在把被子掖好。冬天，我特别怕冷，他总是把我搂得紧紧的，用他的体温温暖着我……

王遗他过来的时候，身边就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这些天，我出门上街总是给他买点衣服鞋袜来，把他收拾得光光鲜鲜的，有空了，我们俩总是一起外出，或去跳舞，或去散步，形影相随的。伙伴们常常羡慕我们。

忽然有一天，王遗的儿子出事了。

由于孩子缺少父母管教，长期在外游荡，寻事好斗。这一次，把人捅了，关进了拘留所。

王遗头上的天忽然倒了。

他每天失魂落魄地奔走在拘留所、前妻之间，商量着如何救儿子的法子。几天后，他执意要搬离我家，临走，他留下话，说他对不起儿子，把他给耽误了。他现在不配在这里享清福，他要回原来的家去。

我说破了嗓子也没用，面对我的眼泪，他也只有叹气，并紧紧地抱着我。最后，他说，在我和儿子之间，他别无选择，只能选择儿子，他一次又一次地请求我原凉他。

他走了，我的天空又黑了。

开始我还常常给他打电话，有一次电话过去，接的人却是一个女的，她一听我的声音就破口大骂，说都是我这个狐狸精，迷住了王遗，才让王遗不管他们娘儿俩个的。

我完全怔住了，傻傻地一直凭她骂完才摞下电话。

我哭了，哭得很伤心。

后来，我就没有再给王遗打过电话，他也没来过电话，我的一起跳舞的伙伴们悄悄告诉我，王遗又和他的前妻住在一起了。

我过了一段麻木的日子，也渐渐地挺出过来了。毕竟经历的多了，也就那么回事。自己想开了。

快过年的时候，万家灯火，屋子外面的鞭炮响此起彼伏。我一个人默默地准备着年夜饭。儿子晚上值班，不能来了，女儿却告诉我要带着她的男朋友过来。

欢欢喜喜地吃过年夜饭，女儿的男朋友走了。女儿却扯着我一定和陪她到外面走走。娘儿俩于是就顶着寒气来到了外面。

很多天，我没有在这样的晚间出过门，原来发现城里的夜景也娈得很美很繁华了，五光十色的，让人眼花缭乱。

女儿忽然问我，妈妈，你看着，他怎么样？是个能依靠的男人么？

女儿的话让我一下子陷入当年我和林森相亲的时候，那一天，我也是这样问我的母亲的。

我清楚地记得母亲说：孩子，我觉得他行，找老公，最要紧的还是他是不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

现在，我望着的头顶盛开着朵朵烟花的黛青色的天空，只想告诉女儿：女人，还得靠自己。每个人的头上，都是一片自己的天。

[独步西风 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