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吴同和苏和在同一天发短信过来,问几几到底爱不爱.二条短信发送的时间相差五分钟.在这五分钟之前,几几发了条短信给言一.言一,我想你.

言一没有任何反应.这在几几的意料之中,却还是流泪了.把床单湿了一大片.

吴同和苏和再发过来,一致问她怎么了.手机清脆的铃声像刀一样从心砍上划过去,一道一道的,划出伤痕累累.

二

几几爱上的第一个男人,是言一.

从大学毕业的几几满怀憧憬地一个人来了南方的城市,满以为一纸大学文凭能让自己大展拳脚,结果却只在一家外企作了个小小的跟单员.后来几经人事调动,才做了经理助理.就这样认识了经理言一.

几几第一次看到言一的时候,便觉得了爱情的流动,是的,爱情.白色的衬衫,灰色的西裤,身上有薰衣草的味道.三十几岁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却满是阳光的味道.成熟,亲切,几几认定,那就是她要爱的人了.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约会,在认识的三个月之后.下班后几几在公司门口碰到言一,她朝他笑了笑,欲走开的时候,言一叫住她,几几,一起吃饭吧.

几几愣了愣,一下没说出话来.心想怎么会.言一又重复了一次,几几,一起吃饭吧.几几突然就咧开嘴笑了,言一也笑了,说几几你笑起来真可爱.那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的对话.那天的阳光灿烂,几几的紫色唇彩在阳光下像蝴蝶一样,扑扑快要飞起来.

去的是一家南方人开的饭店,几几是南方人,特能吃辣.点到酸菜鱼头这个菜时,一个小女孩走过来,从花蓝里拿出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叔叔,买束花吧.

言一看看了几几,笑了笑.小妹妹,你送给姐姐,若姐姐收下了叔叔就买下了,好不好.几几一下红了脸,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小女孩走过来甜甜地叫姐姐,花给你.几几看了看小女孩红扑扑的脸和无邪的眼睛,言一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她伸出手去接了.小女孩就快乐地拿过钱走开了.

那天言一就吻了她.她从车里下来的时候,他忽然拉住她.她吓了一跳,然后便感觉到他的唇覆在她的唇上,她手足无措,一阵眩晕,又一下回过神来,推开他,涨红了脸跑了.言一跟着追上去,几几,我是真的喜欢你.

几几没有转过身来,言一在后面喊了好几声,后来就没声了.几几透过玻璃看到他在楼下站了一会,走的时候冲几几的三楼笑了笑,嘴唇张了张,说的应该是几几,我喜欢你.

就这样,爱了.

三

吴同开始追几几,是在那年的十一月,几几离开言一以后.

吴同是小镇里的年轻男子,血气方刚.他说他第一眼看到几几,就爱上了她.

几几听了没有任何反应,激动或是厌恶.从心底一层一层淡化掉的热情,已早已不复在.当一个人没有再爱的热情后,她能接受的,只是被爱了.

吴同对几几的爱,近乎痴迷.他说几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他对她真的很好.她时刻能感觉到他的诚恳与包容.若不是言一,或者她是会全心全意地爱上吴同的.可是,没有如果.

几几时常在半夜发呆似地就入了梦,而他总会在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用手机提醒她,关好窗户,盖上被子,关好煤气.因为她总是忘掉一些.而有一天,她却真的忘掉.

那天晚上,月儿弯弯的,只有一半.几几开始想言一,于是不停地拨他的电话,那端无情的嘟嘟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接听.眼泪从心底涌出来,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吴同焦急的脸和关切的眼神,白色的床单和白色的墙壁,穿白色工作服的护士正测着她的体温,说了句烧退了些就走了出去.

吴同握紧她的手,几几,好些了吗.

几几看了看时间,八点.吴同定是早上给她送早餐的时候送她到医院来的.她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吴同你为什么不去死,死了就没人会送我来医院了.

吴同笑了笑,几几我怎么舍得死,我还要守护你一辈子呢.他握紧他的手,就像握着自己的生命一般,小心翼翼,生怕有一丝闪失.

几几扑上去,狠狠地用拳头捶他,一边打就一边哭了,一边哭一边笑了,我才不要你死了,死了谁还会像你一样对我.

吴同任她打,等她累了,就轻轻地搂住了她.

四

又是春天,花朵从绿叶间抬起头来,姹紫嫣红的一片.

几几和吴同在二月订了婚,几几的父母对吴同赞不绝口,人前人后地夸,高兴得什么似的.几几想,或许,够了.

可苏和说,几几,你并不爱吴同,为什么要嫁给他,我呢.

几几的脸一下白了,苏和,对不起,我爱不了任何人,可是吴同他让我不忍心伤害,何况他对我是真的好.

几几,我对你的心,一直没变过.苏和的眉目之间,尽是倔强的神情.

几几看着他的样子,刹那间像看到少年的那个苏和.

时光流转.苏和在教室的玻璃外,捏着一张字条,在窗户边晃来晃去,小声地叫她,几几.

几几出去,苏和把纸条塞在她手里,便迅速地跑开,几几打开了纸条来看,上面用水彩笔画了无数朵玫瑰,排成字的样子:几几,我喜欢你.

几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写了一张纸条给他,一长串,大意是我们应该要好好学习,不能早恋.还是做朋友吧.苏和再回过来,嗯,做朋友.

一来二去,本来没什么,却一直被同学们笑开了.几几也不多解释,知道只会越抹越黑,苏和也不说,只是笑.然后一个劲地收集几几的照片和诗.直到毕业.

几几二十二岁的那个夜里,苏和向几几表白.但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爱.有些人,始终能相遇,但始终不会相爱.或者,那是宿命的安排,在生命里或深或浅,印记.

苏和,你祝福我吧.我会一直祝福你.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几几打破沉默

苏和怔了一下,几几你还是要这样,不留一点希望给我.他低下头去.几几听到眼泪落进咖啡的声音,嘣,一下就断了.

五

苏和去了美国,走的时候,几几去机场送他.

几几,我想抱抱你.

几几点了点头,苏和走过来轻轻地拥抱了他.她能感觉到他的颤抖,可她无能为力.

苏和终于走了,他说,几几,你要过得好.几几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想着就流出了泪.一转头,就看见言一.

言一也转过头看到她,但他马上扭过脸去,进了TAXI,绝尘而去.几几一下跌落地上,喃喃失语,言一,我决然不会去追你,你又为什么要这样.

那年的十月,寒意渐袭.

几几从医院出来,想着医生的话,你怀孕了.欣喜地拨了言一的电话.

言一在那呆明显地一愣,什么,几几你说什么.

言一,我快要做妈妈了.几几开心得快要飞起来.那是她和言一的孩子啊,她深爱的言一和她的生命结晶.

几几,回来再说.言一就挂断了电话.

那夜几几一直等到十二点,言一才回来,一身地酒气.进门就叫几几,几几.几几跑出来,言一一下就抱住了她.言一,怎么了.几几抱住他,问.

几几,对不起.几几抬起头,竟看到言一眼里的泪,一闪一闪.恍若错觉.言一,说什么呢.我们结婚好不好.

几几.他不说话,低下头深深地吻上几几的唇.那夜的月光轻寒,照进来的时候像刀一样,划破夜的皮肤.

第二天言一就消失了.只留了一个短信给几几.几几,对不起,有些人不能在一起,因为已错过相爱最好的时机.我已经结婚了.对不起.我还是深爱你.言一.

桌上放着一沓钱,屋内还残留着昨天言一的气息.但一切,都不再如昔.几几就坐在那间屋里呆坐了五天,同事把她送进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没有了.

后来.这些成为勇敢的记忆.只在试图忘却里有过挣扎.

再过.

六

婚礼将至,五月.

几几不再打电话给言一,苏和也不再打电话给几几.最后的一个电话在他去到美国的第三天,他说几几,你要过得好.电话便挂断.

各有各的天涯,谁也不能保持一个永久的姿势.你在我的天涯走到了尽头,那么只剩遗忘.这伤感的人生,或者,改变比坚持快乐.

吴同和几几一块去看了戒指.橱窗里那些华丽的东西,看得几几眼花缭乱,吴同说几几你挑,挑中了我们就买下来.

最后几几挑了个细细的镶钻的铂金戒指,四千多.吴同我们买个好一点的吧.几几白了他一眼,就喜欢这个,吴同一边傻傻地笑了.

吴同替几几戴上去,几几伸出手来,红润的手指像盛开的花朵一样,开在吴同的眼里,绚丽美好.

几几,这一生我都不会离开你.吴同深情款款地望着几几.几几脸一红,甩开他的手,一个人朝前大步流星地走去,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朝他笑了笑,伸出那只戴了戒指的手,向他微笑.

吴同忽然感觉到那个微笑,遥远不可及.他看到一辆大卡车从几几的身后飞驶过来,而几几,还朝着他微笑.

几几.他奔过去,他未再牵到她的手,她倒了下去.卡车停了下来.

咔嚓.一切静止.

发白的天空,缀满白色的云朵.几几看着它们在眼前飘啊飘,最后变成言一的脸,苏和的祝福,吴同的深情的眼神,重重叠叠,不断交错.最后变成一又翅膀,带着她,就要飞起来.于是她伸出手去,她看见自己就像那天的紫色唇彩一样,扑扑就快飞了起来.

而爱就像尘埃,在一瞬间,全部落下.

吴同最后看见几几的样子,是恬淡的.白色的外套,洒满四周的红色的血,和她微笑的眼睛.她就那样躺着,像一只蝴蝶,振翅欲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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