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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里面哪有你 作者:谷童 第二次去 3 点酒吧时我没想到会遇见黎虹,更没想到这个酒吧是她所开。 和第一次去时隔了一周,我独自一人坐进了酒吧。若智的口无遮拦使我放弃了带他出来的想法。 几年前在天水和李辉交易矿石期间见过几次黎虹,彼时的她一副小鸟依人的温顺模样,怎么也看不出对李辉怀有二心。 黎虹站在吧台里直盯着我看,而我却张望着找尹贱人。她借着送啤酒的机会问我:“请问先生是姓谷吗?” 她一说话,我就听出了她的原形,我说:“你是黎虹?” “还真是你呀老谷?”黎虹落落大方地坐在我对面说:“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也许我们有很多次在街上擦肩而过,只是都没有注意到对方。” “像人生的不如意是吧?许多事就是这样被生活忽略过去了。” 我点上根烟说:“看来你对生活很有体会了,一出口就是哲理。” “这也算哲理啊?还不都是生活折磨出的道理。对了,你的工作室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有工作室?” 黎虹说:“我看过你的文章,关于我的那篇。” 我笑了一下,说:“没有失实的地方吧?” “没有,你让我哭了很长时间。” “不会吧?我写得一点都不煽情。” “当我在纸上看到自己过去的事,才能更深地知道自己当初有多自私多愚蠢,你用文字给我洗了回大脑。” “这个酒吧是你的吧?”我岔开话题说。 “是的,生意还可以,天水路还有个卡厅。” “摊子这么大?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没办法,我在赎罪,就只好拼命挣钱。” “你赎什么罪?”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辉开了家画廊你知道吗?” “知道,我还去过一次。” “你知道他的生意怎么样吗?” “还可以吧,据他说一个月能卖出去 10 副左右,这就算不错的吧。” “你跟他关系怎么样?我是说,你们在一起时聊得投机吗?” “还行,不常见面,但见了就跟哥们一样,心里没任何隔阂。” 黎虹见我这么说,邀请我去她住的地方,说是让我看个东西。谁知一进她的房间,我却大吃一惊:她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油画,看画风,绝对是李辉的作品。 黎虹请我坐下打开了一听啤酒说:“这些画都是李辉的。” “都是你收藏的?” “是我买来收藏的。” 我大致数了一下,差不多有三四十副,问她:“你这么喜欢他的画?” 黎虹点上根烟,长长地吐出一口说:“不是喜欢,我刚才也给你说过,我是在赎罪。” “赎罪?”我有些莫名其妙。 “是啊,我在赎罪,他自从画廊开起来,几乎卖出去的作品都在我这。” “你这是何苦?” “我不买他的画,他的画廊肯定就坚持不下去,他也就没心思再画,如果不是我,他现在的生活会很安定,可我差点毁了他,我不能让一个有前途的画家在我的自私自利中消失。” “我倒觉得不必要这样,就是你不买他的画,也会有别人买的。” “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他的画廊刚开起来第一个月, 20 天了连一副都没买出去,他已经没心思做了,你不知道,他自从回了兰州,就变得非常脆弱,我有时候去他根本就不理,我看他都没了信心,就让别人去他那里买了一副价格最高的画,他当时就激动地发抖,连说着终于有人要他的画了,我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都快碎了,一个曾经有百万身家的人,现在可以为一副两千多元的画激动得发抖,这不都是我害的吗?为了生活,他都成了这样,我再不帮他,我还是人吗?以后我每个月都隔三差五让人去他店里买画,从两三副到四五副,总算让他坚持下来了,现在他每个月有 10 副左右的画出去,但都到了我这里。” “其实,我觉得你不必过于自责,你这样做他的忠实顾客,那得多少钱往里砸?” “只要他能坚持下去,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每个月挣的钱几乎都买了他的画。” “问一句我不该问的,看他的标价,你一个月买他 10 副画,怎么着也得一两万吧,你一个月才能挣多少?” “我有个酒吧,还承包了一个卡厅,每个月的利润勉强能凑够这些钱。” “那你不吃不喝啊?” 黎虹也罐了一大口啤酒说:“当初放着好日子我都没珍惜,现在我还考虑什么高消费啊,能吃饱就可以了,只要他能坚持到出名的那一天,我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 “你这样做就仅仅为了赎罪或者支持他创作?” 黎虹苦笑一下说:“真不亏是作记者的,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带你来我这看画,就是想请帮忙给他透露点消息,我还在等他,我做的这一切,也就是希望他能原谅我的过失。” “你就这么信任我?” “是!你写的那篇文章我看了,没有任何虚假的地方,再说他在兰州的朋友里,你算是比较知己的,是你的做事让我相信你。” “那篇文章不虚假是因为李辉没讲不真实的地方,这应该说是他的人品更可靠。” “我也知道这一点,按我所理解的记者,不是瞎编就是捏造,你们没有,完全尊重了事实,尤其是你们在没有采访我的情况下写的文章跟事实没有出入。” “我们是准备采访你,但一直没联系上,李辉也做了保证,说他的讲述很客观,没有一点偏见和虚的。” “那真得谢谢你了老谷,能帮忙把我的意思透露给他吗?” “你想没想过他一旦知道所有的画都是你买走了会有是什么反应?” “我没认真想过,我想他应该念我的情吧?就算不愿意跟我合好,也不会再敌视我了吧?” “我担心他如果知道这些事了,会再一次受到打击,连崩溃的可能都有,你可以想想,他那样不肯原谅你,却被你在暗中帮忙,他一个大男人受得了这个吗?他会从根本上怀疑自己的画画水平,所以我觉得你这样帮他不是办法。” “哪?我该怎么办呢?难道我又错了吗?” “你也没错,并且我对你的行为表示敬佩。还有个问题,他会想你的这些钱是从哪来的?酒吧跟卡厅的生意真这么好吗?” “怎么说呢?我开这些,一直是在走钢丝,卡厅虽然说名义上是唱歌的,但那是个卖春的地方,不搞这些就挣不了钱,酒吧也一样,说难听点是个鸭店。我有时候也很迷茫,也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扫黄的扫进去。” “鸭店?” “是啊,养了一群鸭子,专门给那些单身的有钱女人服务的,我那个同学,也就是我的第二个丈夫现在就做了鸭子。” 工作室的收支终于到了最不平衡的时候,稿费被大量拖欠着,周洁打了无数次电话,却收效甚微。有些媒体甚至公然露出了无赖嘴脸,说他们没钱支付稿费,等有钱了再说。真他妈的不是东西!一个堂堂正正的媒体,如果连作者的稿费都不愿意支付,那么他们离关门谢客也不远了。 周洁说:“这样拖着不是办法,老等着怎么行呀?” “看来我们是必须有打官司的准备了,”我说:“你有认识的律师吗?” “有,我一个同学就办了个律师事务所。” “那你跟他联系一下,先请他做我们的法律顾问。” “直接起诉那些报社吗?打击面是不是有点大了?” “先不能起诉,现在跟他们闹僵了真不好,凡是拖欠稿费在一千元以上的,挨个给他们发律师函,不支付的我们就起诉,这样也能节省成本。” 倒霉的时候坏事总会排着队赶来,清欠稿费的事还没弄好,我们就被兰州媒体封杀了,这之前发给他们的稿子好多天不见发出,去询问时就知道几家报社同时接到了省上新闻主管部门的通知,我们的稿子一概不能再发。给我配发特约记者证的那家媒体也派人来收走了证件,来人说:“你们的有些新闻太直接了,我们都不敢捅的你们敢,宣传部管不上你们,就只能拿我们说话。”我除了表示对他们的理解,无话可说。我知道任何一个媒体都不可能为了我们去和宣传部对抗,他们也需要生存。只是,宣传部能对中国所有的媒体发通知封杀我们吗?除了中宣部,似乎没有那个单位具有这个权力,但我们的影响还不足以让中宣部如此干涉。丢掉兰州的阵地,虽说对我们的影响不是太大,却总让人感到憋气。我们的那篇文章犯了禁忌?让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来人临走时说:有人在省上告了你们。 谁会告我们?我们触犯了谁的利益? 通过关系得到的答案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一县的父母官向省上投诉了我们,说我们不按新闻的既定规则行事,极大地影响了该县的经济建设。 “他姥姥地!这顶帽子可真够大的!”在我知悉被告的原因后小范围开会时,若智咬牙切齿地诅咒一县的执政者。 周洁说:“现在你把工作的主要方向都改成了社会新闻,在甘肃我们受到限制,业务肯定也受影响,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 工作室遇到重大事务时,总是由我们几个人决策,除了我和周洁,就是子非和若智,虽然最后的结果往往由我决定,但他们的参与总能给我力量和想法。我说:“在甘肃我们受到的限制只是不能在兰州的媒体上不能发表文章,但我们的采访权谁也限制不了,丢了兰州的市场对我们并没有多大影响,只是让人觉得憋气和丢人。” 子非说:"要不要我们现在下去就给一县的那帮孙子找点事出来?告我们他不是给自己掘墓吗?” “好办法!”若智兴奋地一拍桌子说:“找个大点的事,捅到中央级的媒体上,让他们再告。” “不要这样吧?牙疵必报,什么时候才是个完呢?”周洁持反对意见说。 我冲子非摇摇手说:“不用,现在用不着给他们找事,不然也显得我们太没气量了,这事不急,但也不会放过他们,我就不信他们没有把柄,要抓就抓个大的,比如能让他们丢官的,不然一次扳不倒,会让人家反咬一口。” “也对,”子非说:“这就叫置于死地。” “可不能让他们后生啊。”若智说:“要不先让小王在他们县上了解着点情况。” "别,一县这次告我们就跟他有关,还能再让他了解情况吗?" “怎么回事?是他提供的情况?” “他们县上知道他在我们工作室,也知道了当初新闻线索就是他提供给我们的,那次吃饭的时候我们都没敢收人家的中华烟,他倒拿走了,他又是招聘的,人家能让他还呆在文化馆?再说了,我们那么臭了一下一县,那帮政客不给我们找事才怪"。 若智说:“那就直接让小王也走人吧,他不争气,给我们也惹麻烦。” 我说:“麻烦已经惹出了,再让他也走不是办法,不过我看他的办事能力,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了。” “对了谷子,”周洁对着我说:“最近老有小王的汇款单,还都是稿费,我怀疑他是不是在利用工作室的名义干私话。” “地址是寄到工作室的?” “是啊,我估计他现在是没固定的通信地址,就先用了我们的地址。” 子非说:“我听说晨报的朋友说他好像还跟别的报社记者一起参加新闻发布会。” “他参加新闻发布会?”我有些惊讶:“他参加了有什么用?他能给人家发消息?” “晚报他有个老乡,跑经济口的,遇到商家有什么新产品上市,他们都会去的,小王就跟着去拿红包,至于新闻稿能不能发出来,那就不是他再考虑的事了。” “有这回事?这不是既吃里又扒外还砸我们牌子的事吗?”我问子非:“你能确定这事吗?” “应该是真的,晨报的朋友前几来工作室找我,还跟小王打过招呼。” “行,我们不要打草惊蛇,查清楚了再说,子非你跟那个朋友核实一下,看他参加过几次,拿了人家多少钱。”我又转向周洁说:“大姐你把小王那些汇款单的事留意一下,跟报社打电话问问,查清楚他发的什么稿子。” 若智双拳猛击在一起说:“如果真是这样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在我的手机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短信时,我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叫萧湘子的网友。我的 QQ 号码跟手机相连,所以方便了网友随时都能呼我上线。 算起来,我跟萧湘子有一个多月没聊天了,她在我的记忆中也仅是一个符号,时间略长,都有可能被遗忘。我上了线,问她:“怎么想起约我聊天了?” 她说:“想你了啊,坏人哥哥,你好吗?” “还行,你怎么想的?” “嘻嘻,我就想你最近有没干坏事。” “坏事是长干,生命不息,作恶不止。” “那你想我了吗?” “不好意思,还没顾得上想你。” “能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坏事吗?” “那能告诉你吗?都是些少儿不宜的事。” “我可是成人了啊坏人哥哥。” “不!我要在你面前保持一个坏人的形象,但不能让你知道我是怎么干坏事的。” “你还准备立个牌坊呀?” “牌坊太小了,我要给自己立个纪念碑。” “那纪念碑上怎么写呀?就写坏人谷童?” “不是,我会在纪念碑上写:人里面哪有你。” “你笑死我了坏人哥哥。” “说正事吧,总不会是你喊我上线就为了听我胡扯吧?” “真没正事啊,我就是有点想你,想跟你说说话。” “老天!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有一双善良的眼睛却总是吓唬我?” “我善良吗?” “至少你的眼睛是善良的,它不敢正视我,而邪恶的人是没有这种眼神的。” “眼睛的善良掩盖了我内心的邪恶。” “眼神是伪装不来的。” “我一直告诫和我交往的人:别看我的眼睛不邪恶,可我是坏人!” “我在这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几句话基本上就可以看清一个人。” “你看清我了?” “看你对坏人怎么理解了。” “我属于无作不恶,无恶不作的那种。” “我见识过的坏人也不算少了,你顶多就是小坏而已!” “我不算出类拔萃的吗?” “服了你,坏也要坏得出类拔萃。” “那当然,不是说什么都得有个境界吗?” “好人里面没有你,坏人里面你也排不上,真应了你要刻在纪念碑上的那句话:人里面哪有你?” “嘿嘿,知道就好。嗳,对了,听你口气,你好像认识我?” “是的,我见过你。” “在哪?” “在兰州,你领着一个姑娘,在黄河边散步时我见过你。” “你又怎么知道那是我?” “那个姑娘喊了你一声谷童,我刚好路过你们身边,听到了,我还跟了你好长时间。” “不会吧?我从来没跟什么姑娘去过黄河边。” “你还不承认?你是大胡子,宽额头,穿休闲装,手上一直夹着根烟。” “没错,这是我的造型,那个姑娘呢?” “她好像是短发,25岁的样子,穿牛仔裤,旅游鞋,很漂亮,是你的蓁子吗?” “错!我媳妇从来不穿牛仔裤旅游鞋,你肯定认错人了。” “那就是你的小情人了?反正她叫你谷童,你还答应了。” “没有,我到目前还没发展到情人,也没有人跟我一起到黄河边去过。” “那我如果要见你,你答应吗?” “你是美女吗?” “反正不会让你失望。” “为什么想见我?” “我看了你所有的文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想见你。” “你在什么地方?” “我现在兰州饭店2010房间,你能过来吗?” “你一个人?” “是的,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可是坏人,你一个人我肯定会非礼你的。” “我知道你是坏人才来的,我才不怕你非礼。” “真不怕?” “是啊,你来吗?” “……不了,谢谢你,现在太晚了,我就不过去了,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你怕了?” “是的,我怕管不住自己。”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呀?” “我怕对不起蓁子,我现在不想背叛她。” “你很爱她吗?” “是的,没有人能在我心里替代她。” “……那我不勉强你了。” “谢谢!” “你是个好男人,谷童!” “抱歉!我是叶公,让你白跑一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