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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旅途 大摸古眼 一 老王遭遇失眠,越想入睡越是不能如愿。迷糊了将近一个小时了,瞌睡虫在耳畔嘤嘤嗡嗡乱飞,就不肯成全他的睡眠。干脆睁开眼想想事吧,他想,反正多睡一会少睡一会又不违法,更不犯罪。 满脑子思绪飞扬,却无法逮住一个目标,像童年捕蝶:草地上随处可见,举了网扑去,仿佛罩住了好几只,伸手去捉,结果空空如也。他突然领悟了,二千年前的那位可怜庄周,肯定是在心烦意乱精疲力竭的失眠状态下梦蝶的,分不清谁是庄周谁是蝴蝶了,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更是无法明白了。老王自觉情况没庄先生那么糟。 单位早就想派他出差的,他一次次推脱,说自己不善言辞,交往接洽能力有限,怕误事。领导有意见啦,出趟差,车船照报食宿照报,还有补助哩,别人争先恐后,就你老王高风亮节一尘不染啊,把大家衬得脸红衬得无地自容才好吗? 出差就出差吧,老王想,出痘出麻子不都得出吗?妻子见他好不容易松了口,便以不当缩头乌龟的激将法坚定他的信心。老王觉得妻子非要赶鸭子上架的神情,很有几分暧昧。 想不起这趟差究竟是为了什么公干了。记得预支了差款之后,问过领导,领导笑眯眯地说:终于想通了!好哇,出差嘛,人人都得出的;给夫人请好假了?老王啊,不能因为出差影响夫妻感情嘛。 还记得领导塞给他一叠材料。起身打开行李包翻找,就听见电话催命似的响个不停。喂,哪位?什么?特。。。。。。殊服务,什么特殊服务?电话那头咯咯大笑。老王心惊肉跳,慌忙挂了电话。 他在晚报上看到过关于特殊服务的报道,也听出差回来的同事讲起过,想不到自己也会碰上这档子事。已是不惑之年的人了,为此面红耳赤羞怯恐惧,老王自觉不好意思。 按开电视机,想看看节目,转移一下注意力,抑制怦怦直跳的心跳。荧屏上出现一片无垠的沙滩,扑腾汹涌着的是海涛,沙滩上来了一男一女,接下来就脱得溜光,赤条条地拥抱,四只手窜动着。。。。。。 老王左右看看,赶快换台。可一路换下去,全是这个沙滩这两个年青男女不遗余力地做爱。活见鬼!老王浑身燥热,抓起一杯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那金发女子的乳房太胀眼睛了,红润潮湿的舌头好像就舔着他老王的胸膛。老王望着已经是一片空白的荧屏,站坐不安,只觉得手脚无措。他脱掉衬衣长裤,去卫生间,掏出胯下那硬硬的家伙,想尿尿不出。 索性脱了裤衩冲澡。冰凉冰凉的水冲击着胳膊,冲击着脊背,哗啦哗啦溅在地面。但那家伙却直挺挺的了,毫不因为水的冰凉而退缩,无视热胀冷缩的物质定律,让老王觉得它的神奇了。 就这样冲了好一会,老王才想起自己忘了取下眼镜。他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擦干,又用卫生纸轻轻地擦镜片镜脚,然后放到卧室的桌子上,再回来冲澡。这时那倨傲不驯的家伙已老实了,低了头认罪伏法的模样,让老王感到一丝忧伤。 老王打了个喷嚏,觉得不能再洗了。关了水擦干身子,正准备穿裤衩,模模糊糊瞧见两条腿,抬起头就看见两团白花花的东西摇晃着向他逼近。 一个女人的声音:来,给你特殊服务,保证特别特别的舒服。 听到特殊服务,老王的家伙来了精神,一下子伸得直挺挺的了。女人摸摸它,打趣道:老弟,看不出你还满激动的嘛!老王口干舌燥,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响,嗓子冒烟。女人湿漉漉滑溜溜的舌头,灭火似的深入老王嘴里。 事后,女人说: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老实的。老王听凭摆布顺其自然,让女人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当女人捏着他那家伙的一瞬间,他挣扎了一下,后来女人哼着叫着抓了它往自己洞穴里灌的时候,他又挣扎了一下。但整个过程,都被女人控制得服服帖帖,这令瘫软在床的老王既十分快乐又无比沮丧。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身心疲惫的孤独的呆鸟,被网住之后还暗自庆幸。 女人问他要服务费,他没好气地苦笑道:你看,自始至终我都没动手动脚,全是你一手操办,我看该你拿钱才对。女人亲亲他的脸颊,神采飞扬地说:好嘛好嘛!什么钱不钱的,要钱不亲热,亲热不要钱。他俩赤身裸体并排躺着,一边谈天说地,一边你摸我我摸你,像一对正度蜜月的新婚夫妇。 二 老王洗脸漱口刮胡子的时候,被镜子里的怪像吓了一跳。回头左顾右盼,除了自己没什么人呀。阿花是天不亮就走了的。他心惊胆颤,鼓起勇气朝镜子里望去: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像《悲惨世界》里那位心底善良的加西莫多,脸颊上分明凭空隆起两个粉色的包,一边一个,倒对称得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抖着手挨上去,两个包果然是长在老王脸上。指头按压一下,有几分柔软,弹性也不错。化了大半个小时的验证,老王不得不接受两个包长在自己脸上的尴尬事实。 好在他一向不大注重外表,长包就长包吧,不影响吃饭睡觉的,又不上电视不登报纸,没啥关系。唯一担心的是女儿那双喜欢拉他耳朵揪他头发的小手,对此肯定大感兴趣。当然,这样子难免有碍市容,得想办法遮遮丑。对了,戴上一副口罩就行。有人问,就说感冒了,配几声干咳蒙混过关吧。本想叫服务小姐去商店代买,可他不想吓着人家,便抽屉里柜子里一阵狂翻,希望找到一张布片也行。结果,他在床下拉出了一只白底暗花的乳罩。牵直看看,觉得顶好玩,剪掉一半不就可以当口罩了么?鼻子凑近,有股霉味了。从型号看,不是阿花的,阿花的乳房可大得多。 老王提着行李昂首挺胸走出旅馆,身后传来服务小姐放肆的笑声。他不由腿软,脊梁骨也弯曲了,步态像个患肺结核的老病汉。 他七弯八拐,走了不少冤枉路,好不容易来到了会议接待处。负责接待的老头子打起脑袋瞅他,弄得他恨不得钻进地逢里去。他拿出吃奶的力气,打开行李包,却想起昨天傍晚就已经找不到它们了,急得满头大汗,但还得装出认真搜寻的样儿。老头子问他是哪个地方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名字,他结结巴巴地回答。老头子翻开登记册,老王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大名,而且签字的笔迹和自己平时的书写习惯可以说一模一样。怎么回事?不可能有谁冒充我老王来开会吧。难道我是冒充的?我冒充谁?老王?我冒充老王?哈哈哈哈。。。。。。老王自个儿笑了。无论如何也要把材料和证明找出来,否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再一次耐心细致地翻找,渴望着出现奇迹。当他停下来抹了一把汗水的时候,他瞥见老头子提起话筒,拨电话了。他一下子慌了神,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撒开腿就跑。一直跑到有人大吼不要命啦,才嘎的一声刹住脚步。原来一辆莽撞的出租车横在他面前。 倒霉透顶!老王想,早知如此,打死他他也不出这趟差。脸上莫名其妙长包,大不了影响市容,可是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通通丢失,如何是好哇?这意味着他不能参加会议不说,而且成了地地道道的黑人了。他想,谁偷的呢?为什么不偷钱呢?莫非出门时根本就忘在家里了。嗯,行李是妻子收拾的,该不会是她忘了装进包了。他心头一亮,决定立即打道回府。 赶回家,已是晚上七点半,新闻联播刚刚结束。调皮女儿伏在茶几上做家庭作业,妻子正在接电话。听见他的脚步声,女儿抬起头望,目光怪怪的。从女儿的神情中,老王看见了自己的脸,下意识地用手拉了拉口罩,担心它万一掉下露出两个古怪的包,那才叫惨不忍睹呵! 妻子叫女儿接电话,爸爸要跟你说话。女儿仍下笔跑过去,奶声奶气地说道:爸爸,不要忘了哟,给我买礼物啊!爸爸?我的女儿喊爸爸,谁是爸爸?女儿的爸爸不就是我吗?老王惊呆了!嗡声嗡气叫了妻子一声,妻子侧过头看见他戴着口罩的奇怪面孔,顿时惊恐万状。老王急着自我介绍,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犹豫着向她挪近靠拢。妻子本能地后退,脸色煞白,女儿窜到母亲身后躲起来。 情急之中,妻子壮起胆子大声吼:出去,出去!不出去我叫人了!老王一拍胸口,哭诉道:你叫我出哪去,这是我的家啊! 邻居们从门口探望。妻子得了救兵一般,底气十足地高喊:出去出去。并给邻居解释:这个疯子说是我老公,我老公昨天出差去了,哪个不晓得?刚才还打电话来,我幺儿还喊他买礼物回来。说到这儿,她义正词严地指着老王:你们看看,他这个样儿,那点儿像我老公?老王当然竭力辩解,但越辩解越糟糕,大家都把他当疯子了。最终是两个年青力壮的小伙架着他,不顾他的挣扎反抗,送进了派出所。 值班民警是个警校来的实习生,态度格外好,问话的语气都十分温和。作完笔录,他说:你说你是她老公,她说你不是她老公,从逻辑上看,肯定一个真一个假,二者必居其一;可你拿不出相关证据证明你是她老公,而她拿得出证据证明你不是她老公,也就是说她是真你是假;你的行为属于私闯民宅,有诈骗之嫌;鉴于没有铸成严重后果,我们郑重警告你,你必须保证下不为例,否则法律将对你采取严厉措施。 老王被拘留一夜,第二天就放了出来。实习民警悄悄地对他说:看你戴副眼镜,像个知识分子,恐怕只是有点心理问题。。。。。。要是碰上严打,就栽得深了。说到这儿,民警作了个飞机向下栽的模拟动作。老王连声谢谢,走了几步还回头补了一句:感谢。。。。。。政府。话一出口,老王真的觉得自己有了犯罪后受到宽大处理的感觉。 这一夜呆在又臭又脏蚊子又多的屋子里,他有充分的时间思考,好歹弄明白了几个问题:一,找单位找同事毫无用处,因为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就是老王;二,麻烦还在于,即使他有证据证明身份,但已经有一个假冒的老王在开会,并与妻子女儿紧密联系着;三,这一趟赶鸭子上架的出差,可能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诡计,自己正是阴谋的牺牲品;四,如今,只有那个叫阿花的女人承认自己就是老王了,除了找她从长计议,几乎没别的办法了。 三 老王指定要上次住的那间房,服务台小姐抿嘴一笑,打趣道:又找阿花姐呀?老王感觉自己红了脸,但口罩罩着,对方觉察不了,也就没那么心虚。他顺口问道:她在不在?小姐瞪他一眼,瘪了嘴不屑地说:你不知道她是专上夜班的呀!看老王灰溜溜的样子,她的语气顿时软了:你这么急嘛,可以打她的手机嘛。 照着服务小姐提供的号码,拨通了。一会儿,阿花懒洋洋的声音便温暖着他的耳鼓了:谁呀?你,你在哪里?你怎么了?这样吧,电话里头说不清楚,你马上坐21路公交车,到终点站——梨树湾——下。 见到阿花一脸热情的笑容,老王就不再埋怨自己倒霉的命运了。面孔藏在口罩里,也不知她是怎么确认他的。阿花接过行李的利索动作,令他想起已逝世多年的母亲。阿花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头问,坐的哪班车,吃午饭没有。他一边回答,一边给自行车让路。巷子很窄,两边是古旧的木板房,店铺里卖些日杂百货。虽是郊区景象,却并不肮脏龌龊。那青石板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都轻言细语的,面容颇有几分古雅。阿花说,这里房租便宜,她租的一套二居室一个月才200元,要是在市中区啊,再少也得七八百的。 阿花从冰箱里端出一盘雪梨搁在茶几上,就进厨房弄饭了。老王抓一个冰凉的梨子,熟练地削皮。在家里,老婆女儿吃水果都让他削皮,因此他削得又快又好。经过他一削,果肉浑圆饱满,好像根本就没长皮似的。老婆好几次怂恿他去电视台参加削皮比赛,有一次都报了名,结果患感冒没去。老王看看客厅里,简单的几样家具,倒也整洁,跟自己回不去的那个家看不出有什么两样。可淡黄色的窗帘在阳光的照耀下,略略透出些红晕,浅浅的,不张扬,很温馨。风吹来,窗帘晃悠晃悠,异常寂静。他只顾着欣赏墙上一幅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明星年画,耳朵听着厨房传过来的炒菜的声音,不留神就让刀子划了一下,痛得哎哟哟叫出声来了。阿花飞奔出来,抓起他受伤的拇指,用嘴吮了一口,叫他紧紧捏住关节,忙去卧室找创口贴。被阿花一吮,老王的泪水就夺眶而出了。他又想起了自己过世多年的母亲。阿花开玩笑说:这么大的人了,受点伤就哭兮兮的,真是没出息。老王想辩解,自己不是为流血而流泪,但一看见阿花那水汪汪的眼睛,就觉得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老王饿了,从来没这样饿过似的。阿花坐在茶几对面,双手捧腮,看他狼吞虎咽,劝他慢点慢点,没人和他抢。阿花问:肉片老不老?老王鼓圆腮帮咽下一口饭,说不老不老。因为他的手指受伤,肉片在锅里多呆了一会儿,老得像牛肉干了,嚼得腮帮酸痛酸痛的。阿花忽然很认真地说:脸上长包,也好,无论你躲在哪儿,我都能把你揪出来。老王听了,为之感动良久。 听完老王东一句西一句讲完荒谬而悲惨的遭遇之后,阿花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笑嘻嘻地说:我倒高兴!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的一夜缘分也就尽了嘛。我觉得你很特别,是个好人。服侍过那么多男人,没一个像你这样傻乎乎的可爱。她拨开他的衬衣,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一边喃喃絮语:你呢,不用担心,老婆不要你,我要你,就住在这儿。休息几天,去治好那两个包,然后找工作。你大学毕业,哪里就饿死了?反正你喜欢呢,就继续住,不喜欢就请便。什么大不了的?捡垃圾都还要活下去的嘛! 一个电话把阿花叫走了。她交代了油盐柴米,说晚上不用做她的饭,便化好妆换了衣裙奔业务去了。 闲着无聊的老王,害怕闲下来又想起那些事,就甩开膀子大搞清洁卫生。刚结婚那阵子,他还是乐于干家务的,可妻子不是嫌他这儿没弄干净,就是那儿的东西没摆放整齐,于是渐渐丧失了心情。他总算明白妻子属于这种人:她剥夺你做家务的权利,换得在你耳边说这说那念这念那的另一种权利。 不到一个小时,老王完成了几道清洁工序。他左瞧右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巡查,对自己的快捷和质量很满意。他觉得妻子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肯定是不会统筹的原因。当然他希望阿花不会像他妻子那样鸡蛋里面挑骨头——瞎挑剔。有好几次,他受不了妻子的唠唠叨叨罗罗嗦嗦,离家出走,走到车站,想随便搭上一辆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特别受不了拿别人丈夫与他比,说这个下海发了财,说那个升官晋了级,弄得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闷坐。 老王做饭填饱肚子,冲了个澡,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十一点了,疲倦得不行,就上床呼呼大睡。一觉醒来的时候,阿花已做好了早餐。 四 老王在阿花的陪同下去过几家医院,照了片,做了CT,查尿查血,什么都查过了,但医生们仍旧各说不一。有的说是良性肿瘤,有的偏唱反调,说是恶性肿瘤。有的说是皮肤感染引起肌肉病变,有的非说是遗传基因变异,虽是众说纷纭,可有一点却惊人的一致:不用治,除了影响外观形象,没什么大不了的关系。老王犯疑:应该说现在的医生见了病人,个个都像绑匪见了人质的,没病说有病,小病说成大病。。。。。。怎么都不拿我老王的两个包当回事啊!该不会是医生怕接的什么绝症吧?阿花说:既是医生们都不愿接的绝症了,管它干什么呢。老王想想也是。 午睡时,阿花冲澡出来,披一件白底蓝花的绵绸睡衣,腰带轻轻地系着,扭了腰,丰满的乳房左摇右晃,令老王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们你来我往配合默契,尽情享受欲仙欲死的快乐。老王抚着她的头发,问:为什么和你做爱这么舒服?阿花放荡而幽默地答道:我嘛,专业水平当然非同一般呵!老王接过话头:你的意思是我只是业余水平了?你说说专业水平与业余水平有什么不同? 阿花忽然害了羞,把羞红的脸埋在他的胳肢窝,嘤嘤抽泣,泪水流淌在他的身上,滚烫滚烫的。老王问过阿花的过去,阿花阴了脸不搭理,揣想她一定有着坎坷曲折的人生遭遇。他觉得阿花善良得深不可测,乐观得像一江春水。他认为自己爱上她了,想了解她的过去,想憧憬共同的未来,然而她总是守口如瓶,不透露任何一点往事。这份没有过去的爱,注定了没有未来,只是漂浮在现实,虚幻模糊光怪陆离。 老王到底想家。趁阿花晚上奔业务,他拨了电话回去。第一次是妻子接听,妻子喂喂喂,一连喂了很久,他才平静地应道:我拨的是。。。。。。看来我是拨错了,对不起。他多么希望妻子听出自己的声音啊,可妻子愤愤然挂了机。第二次是女儿接的,她问:你找哪位?你找哪位?老王当然没吭声,但这时就动了回家看看女儿的念头了。 阿花听说他要回家看看,来了兴趣,坚持要陪他前往,并十分热心地帮他设计具体方案和措施。 他们扮着检修天然汽管道的工作人员,按响门铃。开门的是妻子,面色似乎比过去红润了些。老王差点控制不住情绪。阿花很老练地摘下口罩,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解释道:听说你们这幢楼漏汽,公司派我们来检查一下。老王注意到妻子脖子上换了一挂项链。那个男人穿着他老王去年才买的一件深灰色衬衫,高矮胖瘦都差不多,甚至鼻梁有点塌,耳朵有点大,这些都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难怪妻子认不出这个骗子来!女儿呢?女儿到哪里去了? 按预先设计的步骤,阿花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们忙,你们忙,我们看看。妻子去卫生间继续洗衣服,那男人提着水壶去阳台浇花。阿花和老王就去厨房,故意把铁管敲得山响。老王示意阿花,他要去找女儿。阿花低声说:快点,千万千万不能露馅!老王是吃过进派出所的苦头的,当然不想吃二遍苦受二遍罪。 阿花大声说话作掩护,老王身手敏捷地闪过卫生间,一溜烟进了女儿的卧室。女儿全神贯注地做作业,脚边小狗一声叫,让她回过头,惊住了。老王慌忙竖一根食指,一嘘,示意她不要说话。她张开的小嘴慢慢合拢了。老王俯身看作业,字迹工工整整,比过去好多了。他悄悄说:你做得真好!并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女儿高兴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如玉的牙齿。担心她笑出声,老王赶紧竖起食指阻止。调皮的小家伙也跟着竖起小手指,撮着嘴,轻轻地嘘了一声。 很多年以后,女儿对这位戴口罩的叔叔,保持了一种神秘而亲切的记忆。而老王更是觉得这一次与女儿的交流是他一生当中最最值得怀念的,以后的岁月里,他与女儿不是没有交流,但总是达不到那种境界了。 此刻的老王多想就这样呆在女儿身边啊,看她做作业,看她逗小狗。。。。。。但厨房的阿花大声说:没什么问题啊!他没时间逗留,赶快从荷包里掏出一把女儿最喜欢的巧克力,塞给她。她拒绝。老王记得自己过去教过她,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的东西。一个要给一个推辞,让小狗发现了冲突,它焦躁不安地汪汪乱叫。 阿花拉着老王一路狂奔,上了车了,还不能从那份差点就要穿帮的惊险中回过神来。一路上,无论阿花如何惊叹于车窗外的风景,找到多么有趣的话题,老王就是默着脸,死不吭声。 五 没有任何证件的老王,纯粹一个黑人,被职业介绍所人材交易市场拒之门外。不过,他已不抱希望,虽然隔三岔五还去碰碰运气,但纯属一种习惯。 他多数时间呆在屋里,照顾照顾阿花,做做家务而已。他这段时间才发现做家务的几大妙处:首先不会闲下来发呆,胡思乱想无端生气;然后终日忙忙碌碌,一天天悠悠然晃过,不存在时光难挨的问题。 妻子把家务通通揽过去,恐怕就是害怕自己眼睁睁看着光阴流过的那份无奈的空虚吧。人一辈子,不怕贫困不怕富裕,怕就怕身陷空虚的沼泽,不能自拔啊。在切菜洗碗的简单劳动中,在拖地板擦家具的力气活中,用不着计算和思考,只是按习惯一路做去,不用担心出什么错,心情绝对松弛平和。 他发现把屋子搞乱搞脏是一种很快意的乐趣,再把它搞整齐搞干净也是一种不错的乐趣。这两种乐趣相辅相成,妻子却只懂得后一种,所以她总有绵绵不绝的怨意。他想,如果还有机会回到她身边,一定得给她讲明白这个道理。虽然这不是什么建功立业的大事,但成千上万的普通夫妻能够其乐融融地白头偕老,全靠这个道理。 老王用叉杆顶下阳台上的衣服,抱进卧室,该挂的挂该叠的叠,衣服散发出醉人的阳光的香味。他正要关好柜门,无意间看见柜底一只漂亮的蓝色纸盒,是皮鞋包装盒,还印了一双红色高跟鞋的夸张图样。受好奇心驱使,他拿出来打开了,里边几张房东老板开的收条,再翻,是阿花与几个妖艳女子勾肩搭背的几张照片,再翻,翻到一张三寸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一岁大小的孩子,胖乎乎的脸圆鼓鼓的眼,分不清是男是女。不会是阿花小时候的照片吧,老王想,翻看背面,背面没有文字。该不会是她的孩子?从她的言行中,看得出她曾经有过一段婚史,她是怎样干上这一行的,老王至今毫无所知。他觉得要理解阿花,这是一把唯一能够开启她心灵的钥匙。他突发奇想,决定以照片为突破口追索她的过去。他认为自己拥有了解她的权力:因为他爱她,胜过爱自己的妻子! 他把照片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就去准备午饭。揭开锅盖,绿豆炖排骨的香味扑面而来,吹口气舀一勺汤,再吹吹,移到嘴边一啜,盐味合适。再把黄瓜清洗干净,切成薄片凉拌。荤素搭配,符合阿花所讲究的营养协调。阿花大咧咧地说过他的烹调手艺和床上的本事一样,大有长进。虽然明知道自己并非那么好,阿花说的不过是恭维的谎话,但比起妻子的那些真实的挑剔来,到底顺耳舒服。 一切都准备好了,还听不见阿花可可可上楼的脚步声。 每个星期的今天——星期五——她总是省了勾眉画眼,素面朝天出门去。但也该回来了。她出去干什么呢?是不是定期的上门服务?不会吧。不化妆的阿花可有些皱纹有些显老了。 老王的确饿了,正想着是不是先吃点,电话响了。是阿花打来的。她说不能回来吃午饭了,别等别等。估计在大街上的一个电话亭,车声人语很嘈杂。末了,老王叫她早点回家,声音竟有几分委屈,委屈得像个缺少母爱的孩子。阿花可能没听出他这份伤心,随口应着便挂了。这头的老王,盯着话筒,舍不得挂,呆痴痴的。 吃一块排骨,感觉太油,吃几片黄瓜,感觉太苦。——老王没胃口!他连澡都懒得冲,便开了电扇上床午睡。觉得还热,又爬起来把电扇开到最大档,呼呼的风裹着带点腥味的闷热满屋子乱窜。他迷迷糊糊,就像暮春时节的天气,一会儿巫山云雨一会儿春寒料峭,睡得昏昏沉沉。 阿花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知道。但阿花的一个吻,把他吻醒了。睁开眼,想起格林童话里那位沉睡百年的白雪公主,被王子的一吻吻醒了。他缠着阿花,要做爱。在厨房切黄瓜时就想象着了。他翻身扑上去,手从旗袍的开叉处往上推进。阿花却毫不客气地阻止他,把他掀翻了。她似乎觉得这样的掀翻不妥当,便伏在他耳边,十分温柔地允诺:晚上嘛,晚上嘛。见他恢复正常了,就很抱歉地说:你就忍一忍嘛,外面来了客人,是个老主顾,他非要来家里,求求你,行行好嘛。 老王吃醋了,心里酸溜溜的,但他还是决定出门溜达一阵,总不能守在卧室看阿花怎样做业务吧。他感到心底的嫉妒像一个火药桶,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回头望一眼坐在沙发上那个五十岁左右一脸淫笑的男人,恨不能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直到他翻白眼为止。 自我感觉像孤魂野鬼的老王,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游荡。眼看日落西山华灯初上了,才跟一个烂醉的酒鬼一样,踉踉跄跄往回挪。这一次特殊的经历,让他彻彻底底领悟了什么叫失魂落魄。 六 老王哆哆嗦嗦开了半天门,没打开。他以为又走错了单元或者楼层,正准备离开,就听见阿花高喊着来啦来啦,然后是噼里啪啦的拖鞋声。她果然没去旅店做业务!老王欣慰之余,却莫明其妙地感到一丝淡淡的失望。 阿花扭着腰进厨房端出饭菜,笑嘻嘻地摆开。这情景就像老王第一次在这儿吃饭那样,依然是饥肠辘辘,依然是端起饭就往嘴里刨,依然是阿花坐在茶几对面,等着给他添饭。他依然是吃菜时忘了吃饭,吃饭时又忘了吃菜。阿花依然从旁提醒:吃慢点吃慢点,没人和你抢。但这一次老王觉得自己的肚子仿佛茫茫宇宙,吃进去的那点东西流星似的划过,一闪就没影儿了。 若干年后,老王还记得这一顿晚餐,自己吃了六碗饭。 显然,阿花不愿被他的吃相吓死,开玩笑说:像你这样子吃呀,胀死了到阴间,阎王爷肯定罚你当个。。。。。。饿死鬼!老王噗嗤一声喷出饭菜,差点喷到阿花身上。他强忍住笑,续着说:那。。。。。。你下辈子变人,阎王非得判你当个守寡的贞节女人!说完大笑。阿花先是尴尬,随即大笑不止,笑得抱着肚子叫痛。她最喜欢与老王斗嘴的乐趣,虽然话说得难免刻薄,但笑一笑十年少啊,何必成天皱着脸冒充苦瓜呢。 老王忽然板起脸,指着她的额头说:还笑还笑,你这荡妇,天底下第一荡妇!看我怎样收拾你。阿花索性晃荡着丰满的胸脯,笑着发嗲:我荡我荡,我高兴荡,我就喜欢荡!老王起身,她逃进卧室,正关门,被抢先跨进一只脚。你推我挡,僵持一会儿,便抱成一团了。嘴对嘴粘上,两个舌头上下翻飞,好像翩翩比翼的两只蝴蝶,四只手忙得一塌糊涂。 把她扔到床上,老王却突然停了下来,异常平静地说道:算了,明天吧。阿花泪流满面,笑着拉他上去,撒娇似的催:我要嘛我要嘛!她伸手抓住他胯下老弟,像他们第一次那样轻轻的揉着搓着,还俯了头向它呵气。老王自然受不了如此这般的温柔,爬上凹凸起伏的身躯,一插进,阿花就喷涌而出了。 他捧起她的脸,用手掌轻轻地抹去泪水,原来她的眼角长了几粒雀斑的。她问:还生我的气?他说:心头难受哇!她说:我给你说过的,我们不应该有什么爱什么情的,我是妓女嘛,与男人上床是我的职业。你不要吃醋嘛,好不好?见他不言语,她接着说:我们终究是要分手的,用得着爱呀情呀来捆起绑起吗? 老王嬉皮笑脸,装作很幽默地说:好哇,好哇,能快乐就快乐啊!一边说一边挺进拔出,阿花张了嘴随之哼哼。他揪住乳头,咬牙切齿地说:爱呀爱呀!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猛,那架势哪像做爱,倒像是赤膊上阵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充满愤怒和疯狂。阿花想用双手抱住他的腰板,控制他的节奏,却不能奏效。她痛苦地把他掀翻了,板着一张发青的脸,怒气冲冲地吼道:你,把我弄痛了! 事后,老王也觉得自己太过分,涎着脸陪不是,请求原谅。阿花很大度,说:什么男人没见过,你这算什么?她讲起了她如何接待一个变态狂的故事。说他总要先绑上她,再一件件撕碎她的衣裤,还没命地揪她,听她的叫声。。。。。。最终还是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怎么收拾的?阿花没有详细叙述。看她一脸认真,不像说大话的样子。老王觉得阿花这女人太不可思议了,就算白头偕老恐怕都无法理解她啊! 那又是一个星期五,阿花不施朱粉,穿一身白底蓝花的连衣裙出了门。老王等她前脚一走,就后脚跟上了。阿花虽然不经意地回了几次头,但巷子七弯八拐,都让老王停在拐弯处避过了。阿花腰肢扭动,长链坤包随之一晃一摆,背影实在性感诱人。不少男子走过之后,回头一望,张开的嘴就合不拢了。 阿花在一所小学门口停住了,从坤包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守门老头,好像还说着什么。但躲在街对面的电话亭旁边的老王听不见。 小学下课了,大喇叭放起运动员进行曲,小学生们猴子似的从楼上教室窜下来。阿花蹲下,拉住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的手,笑盈盈地说着话。他们到侧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罐饮料。小男孩喝一口,就停下望着阿花说话。 老王听到广播操结束,便立即原路返回。必须抢在阿花之前回家。 七 跟踪她的事儿,老王当然不想告诉她。但阿花从沙发垫子的缝隙里抽出了那张照片,问是不是他拿出来的。老王点头承认。她有点不高兴,语气强硬地叫他以后不要翻她的东西。 老王这时不知哪根神经错了位,郑重其事地问:照片上的小孩是不是现在念小学了?阿花一下子黑了脸,瞪着他问:什么小学?老王一慌,红了脸,感觉脸颊上的两个包颤抖着。 只见阿花呼的一声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激动得话不成句:你,你,你跟踪我!你他妈。。。。。。跟踪我! 老王问了第一句话,就做好了跪地求饶磕头认罪的思想准备,万万没料到从不出口骂人的阿花竟来了一句国骂。他受不了!什么不好骂,你偏要骂我妈!但他觉得自己有错在先,强忍住怒火回了一句:不过好奇嘛,跟着去看了一下,犯得着这么没教养么? 阿花火了!没教养?鬼鬼祟祟跟踪打探,就有教养?我跟你说,我有我的隐私,我有我的自由,你凭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啊? 老王越想越气,不过就这么回事,好像挖了你家祖坟似的,还把我妈都骂了。他忍无可忍,吼道:这副德性!我看你,被人强奸了,也不会这样恼火! 啪的一声,老王左脸挨了一巴掌。来不及感受疼痛,右脸又是一声啪。阿花左右开弓之后,哭泣着奔进卧室。老王注意到,门框两边的缝隙掉下了无数灰块。 倒在沙发上的老王,望着天花板上飞速旋转的吊扇发呆。 他知道,他俩的关系啪啪两声就宣告结束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理由留下来,哪怕看大门捡垃圾,哪怕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他都义无反顾了!是的,爱她,她给了妻子所不能给的很多快乐,做爱,斗嘴等等。但她拒绝他走进她的过去,阻止他憧憬他们的未来,她只愿意把他们的关系维持在这无根无据的梦幻似的当下。他承受不了这份爱的疯狂,这份没来由没目标的疯狂! 老王此时冷静下来了,敲敲卧室门,语带歉意地呼道:阿花,开门,阿花,开门。门开了,阿花披头散发扑进他的怀抱哭泣。他轻轻地理顺她的乱发,真切诚恳地说:对不起,阿花,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啊!爱你,让我丧失了起码的理智。阿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泪水湿了他的衬衣,乳房撞击着他的胸膛。他忍不住捧起她的脸,吻着她的泪水,咸咸的,酸酸的。此刻,阿花死死地抱住他,害怕一松手就飞了似的。他分明感觉到她的指甲就要嵌入自己肋骨里去了。 他们一同收拾碗筷,送进厨房清洗。想起电饭煲指示灯不亮了,老王取到客厅茶几上修理。洗刷完毕从厨房出来的阿花默坐旁边,帮他看住螺钉螺母,递这递那。费了半天神,指示灯终于亮了。老王又从卧室取出喷气熨斗,阿花还默坐旁边,帮他看管螺钉螺母。熨斗修好,阿花进卫生间冲澡。老王翻出自己的行李,收拾自己的衣服。 老王冲了澡出来,就被阿花抱住了。一个长吻,吻得两人差点断了气。阿花褪了睡衣帮老王脱裤头,裤头被老弟撑着,弄了好一会儿才弄下来。电话响了,阿花料是旅店有业务相召,便二话不说拔了线。她幽幽地说:记住我,记住我,记不住阿花,就记住我的乳房和大腿。老王兴奋眩晕了,身心仿佛不是自己的,听凭她吻着咬着舔着抚摸着。她一边忙着一边喃喃低语:记住我记住我,永永远远记住我。。。。。。 在这场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的做爱过程中,老王始终悲喜交集,泪水汩汩的流过不止,从眼眶流经两个包,流到胸膛,流到身下草丛里,流到阿花丰满硕大的乳房上,流到她的腰肢她的肚脐眼里她的脚背上。。。。。。阿花俯过身子,想告诉他,其实她很想留下他的时候,她发现老王的两个包竟然不翼而飞了! 听说包不见了,老王不相信,阿花说你摸嘛你摸嘛,但他不肯用手摸,立即翻身下床去照镜子。阿花欣赏着穿衣镜里一丝不挂的肥硕裸体,突然大笑,指着镜子叫:公猪,公猪! 确认脸上恢复正常感到无比惊奇的老王,看见镜子里阿花叉开腿坐着大笑的粗俗模样,也指着狂叫:母猪!母猪! 老王猛一回头,怪叫公猪来了!把阿花压倒,刚刚还篶耷耷的老弟顿时坚挺。阿花一边笑一边呻吟,最后喊着投降啦投降啦。 他俩说了一夜的话,不曾合眼。 八 揣上阿花给的几百元钱,老王踏上了回家的旅途。他说五十元就够了,但阿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就算是这几个月的保姆费吧。 两个恼人的包消失了,老王轻松了许多,好像整个人都变了。他已经作好了回家的准备。一路上盘算着怎样对付那个冒充他霸占自己的家的家伙:走司法这条路虽然没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但屋子的每一个旮旮旯旯他都一清二楚,哪样家具在哪个商场买的,妻子哪个部位有个什么颜色的痣,女儿的胎记在哪儿。。。。。。这些不是证据是什么呢?他很悲壮地想,如果司法走不通,就是与他决斗一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嘛! 迎接他的是眼睛红肿的妻子。一关上门,妻子就扑进他的怀里嘤嘤嗡嗡哭开了,女儿也抱着他的腿哭得不可开交。他左看右看,没看见那个冒充者,那个决斗的对手,觉得蹊跷。他想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更让他纳闷的是,妻子不停地道歉,说再也不吵他不气他了。在他的记忆中,妻子向他陪不是,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老王被妻子真诚而伤心的话语感到了,第一次觉得妻子颇有些小鸟依人的媚态,心想:女人,毕竟是女人嘛。他很大度地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主要是我不对,对不住你们娘儿俩。。。。。。 女儿哭着叫爸爸。他俯下身子抱起她,替她擦干泪水,然后摸出一把巧克力。 一家子云收雨霁之后,妻子去做饭,女儿做作业,老王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到了晚上十点,女儿早睡着了,还不见那个冒充者出现,这让老王很有些失望。他试图给妻子作些解释,说明这几个月来的遭遇,却被妻子炽热的嘴唇封住了口。床上一贯被动含蓄的妻子,一反常态,格外大胆。那抚摸那呻吟那放肆的招术,让老王以为自己还在梨树弯还沉醉在阿花的肉欲中。 妻子满足地睡熟了。老王就着朦胧的床头灯看见妻子模糊的脸,他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中,使劲地掐一下长过包的脸颊,痛感验证着他的失眠。他悄悄地翻身下床,到客厅拨了电话,电话那头喂喂喂,他不吱声,那头问是哪个,他还是不吱声。他知道那是阿花的声音。他流泪了。 第二天早晨,老王鼓足勇气去单位,准备迎接那些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挑战。然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领导和同事还是老样子老腔调老表情,对他的不幸遭遇一无所知。他恍兮惚兮,混到中午就餐,只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同事不痒不痛地说了一句:你精神不错嘛。 下班了,传达室的老大爷叫住他,递给他一封信,补充道:昨天就收到的,但你下班走得快,喊都喊不住。老王心底暗想:昨天?昨天我还在梨树湾啦!昨天,我。。。。。。真的在梨树湾吗? 老王的日子迷迷糊糊地软着陆了。岁月又是晨昏旦暮夜以继日,毫无新意的延续着,一天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次第推进。女儿依旧调皮可爱,妻子照样唠叨罗嗦。 一转眼秋天到了。老王看见街边梧桐树落叶飘飘,那颜色令他想起黄灿灿的窗帘想起阿花。 那个周末,他以去省城参加大学同学会的名义,住进了那家旅店那间房,打阿花的电话,说是空号,打手机,还是空号。提起行李,赶21路,到梨树湾下车,沿着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往巷子深处走,看见那幢小楼了。 敲门,出来的大妈问找谁。老王结结巴巴,答道:阿。。。。。。花,找阿花。什么花?没有什么叫阿花的。敲遍小楼每一扇门问,没人听说过阿花。最后问到房东老太太,老太太直摇头,怕他不信,戴起老花镜,翻出这几年的出租记录给他看。 老王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 醒来的时候,身边除了妻子女儿,还有穿白大褂的医生,领导和同事们站在床的另一边。从大家的议论中,他明白自己发烧三天了,说了很多胡话。 一周后,他坚持回家治疗。 又过了一个月,他才康复。 听妻子唠叨他病中的痛苦和难受劲儿,他忍不住掉了泪。拉着妻子的手,激动地说:让你受累了受苦了,你看你。。。。。。都瘦了一圈了。 这之后,冬去春来,老王经常拉着妻子女儿去郊外踏青爬山,周末成了一家三口幸福愉快的节日。邻居们同事们都艳羡不已,说他们跟新婚夫妇一样。老王听了心头乐滋滋的,常常用一句流行歌曲回答道:快乐就好,快乐就好! 五一七天长假,他们一家子去广西桂林,游得十分尽兴。女儿说要是一辈子住在桂林,该多好哇!发完感叹,接着唱起那首《我想去桂林》的歌:我想去桂林我想去桂林,我有钱的时候可是没有时间,我有时间的时候又没有钱。。。。。。 但他们还是提前一天赶了回来,打算休整休整,该上班的还得上班,该上学的还得上学。 不料领导一个电话打来,叫老王马上准备去省城出差。他一听见去省城,就想起梨树湾想起阿花来,懵了。妻子见他呆痴痴不回话,忙抓过话筒说:要得要得。搁下电话,妻子笑嘻嘻地对他说:未必你就出不得差呀,一辈子当缩头乌龟呀!女儿于是缠着他要买这样买那样。 当天下午,老王神情恍惚地坐上了去省城的客车。。。。。。 (完) 2005,6,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