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红月亮（之八）

          三江雪/文

             八

俗话说两口子吵架不记仇，睡到半夜头挨头。由于那晚的争吵，激动，芳芳把久积于心的苦闷、怨气、空虚，淋漓尽致宣泄了出来，宛如卸掉千斤重担，仿若溪边弱草似的娇柔，楚楚动人。芳芳先是靠在桌旁哀哀啼哭，国庆打来热水给她洗了脸后，她又只管倒在床上伤心地抽泣，独自抽泣的芳芳，在国庆看来好不心疼与怜爱。国庆抚摸她亲吻她温存她，向她陪理，道歉，说好话。芳芳先是给国庆以脊背，对国庆的抚摸不理不采，渐渐的待她把身子转了过来时，僵硬的身子已柔软得像一团棉花了。

芳芳觉得她更离不开国庆了，国庆是她的靠山和希望的红月亮；红月亮和旁边那颗小星星是拴在一起的，同呼吸共命运，谁同谁都不能分离。吵了架生了气宣泄过激情的芳芳比往常更勤快。买菜洗衣煮饭，抹屋扫地，窗明几净，把家务事做得井井有条。心境比以往更踏实，学习更加刻苦。

芳芳从沙坪坝坐车过长江大桥来到南岸下车。她好久没有看到苏苏了，不知道她的近况怎样，她特别想念苏苏，仿佛冥冥之中她们的命运紧紧相连，苏苏的命运关系着芳芳的命运。

苏苏虽然内向，但是在老朋友芳芳面前还是不愿意掩饰自己的感情，见芳芳到来，仿佛她软弱的身体找到了支撑的靠山。她一把将芳芳抱住，哀哀的哭起来。

芳芳拍拍苏苏的肩膀，并排地坐在沙发上，关心地问，怎么听啦，苏苏，谁欺负了你。

苏苏默默地哭了好一阵，才泪眼婆娑地说，芳芳，我完了，老公要同我离婚。

芳芳同情地说，为什么要离婚，就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他在外边养了姨太太，买了房子，孩子都有一岁多了。

芳芳沉默了一会儿，理性地说，既然那边孩子都有了，看来这婚是非离不可了。要么，还有第二条路可走，看你愿意不愿意。

苏苏问道，什么第二路，可以不离婚吗？

起诉他重婚罪，把他关进监狱里去。孩子都有了，造成了重婚罪的事实婚姻。

他毕竟是我老公，于心不忍。

你甘心情愿同他离婚，财产怎么分割，你想好了没有？

不离又有什么办法，虽说夫妻之间财产共同分配，但是，我又哪里知道他的财产，预先做了手脚，谁能查得出来。但是我老公还是挺通情达理的，那天回来，他对我格外的体贴温柔，请求我原谅他。他说这几年的生意不好做，没赚到多少钱，只要同意协议离婚，这套房子归我，另加一百万存款。他把一百万存款单拿出来给我，并告述了密码。他说苏苏，我对不起你。你虽然名义上是结了婚的妻子，我却让你独守空房，耽误了你的青春。这一百万算是我的赎罪和你的青春损失费。离婚后你一定不能消极，找个爱你疼你，对你知冷知热的丈夫，好好的过日子。

我说，富强，我对你这样好，为什么当初要做那样的荒唐事呢。我不漂亮，不温柔，像个泼妇对你不关心体贴吗？我是你的妻子，你却把我丢在家里，十天半月不回家来陪我住一晚上，整晚躺在床上好孤独好寂寞啊，只有以泪洗面。说完我就伤心地倒在他身上哭了。

他抚摸着我安慰我，无可奈何在地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她原先是我的助手，精明能干，有了她，我的生意日渐火红。两个人走广州到厦门窜上海进货，男女之间长期厮守在一起，能不发生感情吗？有孩子了，她又愿意打掉。她父亲是商界的实力派人物，得罪不得。不同她结婚，我又有什么出路？

我们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虽然恨他，但是想到真要同他离婚，又感到依依不舍，生出无所依傍的空虚。我还是冷静地说，富强，你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的。这样的生活我受够了，我要重新设计我的人生蓝图，换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我把存款单还给他，如果是真心的，离婚后再给我吧，即使你用虚假感情骗取了我的离婚，不给我了，我决不会向你索要。老公感动得哭了，说，苏苏，你真是个好人。我已经欺骗你了，犯下了一辈子都赎不完的罪，还能再欺骗你吗？在你眼里，难道我真的猪狗都不如了吗？

我看到富强这样真诚，就把那个送菜的下岗科长告诉了他……

芳芳打断她说，傻瓜，怎么这样不长心眼，告诉他这些？

苏苏故意让芳芳生气，老公在外面养姨太太，难道妻子就不能找情夫？这公平吗？

芳芳真的跳起来了，你以为这是西方世界，男人找情妇，女人找情夫，谁都互不干涉。这是以男主义为中心的中国，无论解放，平等，半边天，功勋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的词语，多么好听，但是女人仍然摆脱不了被看与从属的命运。夫妻之间，男人寻花问柳是生活小事，也是男人风光有能耐的表现，女人如果红杏出墙，就是失节，给男人戴绿帽子，会有好日子过吗？男人同女人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关系。把这些都告诉他，他不恼羞成怒，把你宰了。

看把你紧张的，我就那么傻，把什么都说出来，我只是说那个工程师科长下岗，整天给人送菜，让人同情。

算你聪明，不然就危险了。她又神秘地问，你老公反应怎样？

他说呀，工程师、科长下岗正常得很。知识分子，自命不凡，孤傲清高，不同领导搞好关系，不经常走动，他不下岗，难道说跟领导抱成一团利益均沾的人下岗？可怜得很，任人为贤的时代还没有到来，还有几百年的漫长路程要走。

芳芳真的有点生气了，这人说话咋这样刻薄，好像我老公天生就该下岗似的。难道知识分子就该死，这个社会就该那些不法分子、官人、奸商当道？

苏苏把一粒糖果塞进芳芳嘴里，闭上你的臭嘴，好像那科长真的是你老公似的。我说人家买菜送菜，是为了生计所迫，受点委屈是暂时的，马上要当一个个体企业的副总经理了，产品开发和技术问题，由他全权负责呢。他自我解嘲地说，如此说来，我还看走了眼。他又感兴趣地说，你赶紧把他吊住，不能让他跑了。干脆你们开个夫妻店，搞个摩托车配件厂，我帮你们跑销售。我说我现在还是你法定上的妻子呢，怎么往别人怀抱里推，你还像不像个男人？他尴尬地笑笑说，我是为了你好。你们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冷冷地说，人家已经在搞机器安装，没给我们这幢楼房送菜了。他想掏出我的秘密，没门。

芳芳笑着说，肯定得手了吧？一对野鸳鸯呼风唤雨的快乐。

苏苏像个大姑娘似的，羞得满脸红潮，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芳芳挠着苏苏的痒痒说，好哇，苏苏，你真的有一套，动起真本事来了。

苏苏说，不过只是你的学生，还不是你把我教会的。

听到这话，芳芳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她仿佛觉得苏苏的快乐是分享她的快乐，隐隐的生出一丝嫉妒。芳芳本来是洒脱开朗的，她的理性告诫她不要朝这方面想，应该为苏苏祝福才是，可是她的感情总是不自觉地要往这条道上走。芳芳的思想就像失灵的方向盘，无论她怎样控制，情感的列车总要朝岔道上奔跑，

苏苏见芳芳不说话，问芳芳怎么不说话啦，想些什么啦。芳芳从岔道上走向正轨，说我在分享你的幸福和快乐呢。

我哪有什么幸福可言，反而更痛苦了。

找到了你的所爱，两心相悦，有什么痛苦。

苏苏叹息地说，我爱的不是单身男人，而是有妇之夫，可是我的爱是认真的，有了真情的付出就希望真心的拥有。他虽然爱我，但是，他更爱他的妻子，更不忍心抛弃她。我真后悔为什么要勾引他，破坏了他们的家庭，让自己处在矛盾和痛苦之中。

你准备撤退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已经经历了一次失败的痛苦的婚姻，已经到手的幸福，我为什么还要放弃。他们没有孩子，我只是希望，祷告那妻子通情达理一些，只要肯同她丈夫离婚，我什么条件都答应。我毕竟夺走了他的男人，为了她的幸福，我宁愿把我老公给我一百万的一半给她。金钱虽然是好东西，但是在这个浮光掠影，灯红酒绿的世界，使用得不好，实在要出大问题。

芳芳感动地说，莫说那五十万块钱，单就你爱他的这份深情，让人感动，假如是我，让给你。

苏苏捶着她说，芳芳，你真的这么舍得？苏苏仿佛又很遗憾地说，可惜我认不得你老公，假如我真的爱上了你老公，不知我们姐妹俩该如何面对呢。

芳芳说，好像真的一样，说得那么伤感做什么。烦死了，扯点别的好不好。

芳芳和苏苏又没话找话闲吹了一阵，苏苏突然说，芳芳，下个月我要上班了。 芳芳一脸惊奇地望着她，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阔太太（即使同老公离了婚，也有一百万，足够当她的富婆）除了给人家当三陪小姐，能做什么呢。她做出一脸淡然的表情，不理睬苏苏。如果她信了苏苏的话，表现出惊喜的样子，那就上了苏苏的当，受到她的愚弄。

苏苏见芳芳不相信她说的话，焦急地说，芳芳，我说的是真的，下个月就能上班。芳芳说，你梦做醒了吧，我从来没有听到你说过。苏苏说我一直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是忍不住，今天就说了。你不是听到我说过我要重新设计我的生活蓝图吗？上班，工作，自己找钱自己花，这就是我的新生活。

什么工种，做得下来吗，说出来听听，我好帮你当参谋。芳芳对要工作开始感兴趣了。苏苏说，他早就参谋过了，还是他帮我选择的呢。他是谁呢？芳芳笑着问。苏苏捶她一拳说，还有谁，明知故问。开个个体书店，地点就在科技城不远处，正在搞装修呢。走，我带你去看看。苏苏换了衣服，拉着芳芳往楼下跑。

走到街上坐上出租车，苏苏述说了她开个体书店的经过。有了这次失败的婚姻经历，男人是什么女人的红的月亮，真是它妈骗人的鬼话。虽然我仍然喜欢男人，追求爱情，因为我还没有幸福，但是我决不会对男人保持幻想了。万一我同那个科长结了婚，人心难测，他比从前的老公变本加厉，也无法知晓，难道我去死不成，我还没有那么下贱。我只有做事情，既避免了无聊的空虚和寂寞，经济上又能独立自主，如是某一天他变了心，我也踏实。我向他说了我想上班的事，他说辛苦的事你干不下来，不如开个书店，又是店员又当老板，工作又轻松，又能赚钱。他分析了批发和零售图书的价格差异，再兼营流行杂志，一定能赚钱。我把想法又对老公说，老公笑笑不同意。我说你不是许诺我这套住房和一百万协议离婚吗？你给我把门市找好，搞好安装，办好营业执照，再进十万块钱的书，我可以什么都不要。要不我一辈子都不离婚，拖死你。虽然我百事不管，但几年攒下来的积蓄，加上金银手饰，也有二、三十万。有了这书店，离婚时他真要什么都不给，我也心里有底。老公最终还是答应了，条件是开书店所花的费用，从一百万中扣除，剩下多少给你多少。我温柔的搂着他说，都说生意人是奸商，可是你比我想象的可爱善良嘛。他说，不是奸商赚不了大钱，但是，你毕竟是我正在准备离婚的妻子，我做生意总不可能做在准备离婚的妻子身上吧？

苏苏和芳芳下了车，来到书店门市，这里正处在长江南岸繁华的闹市区，楼上是夜总会，两边门面是网吧，行人南来北往，生意一定错不了。门市有四十多来方米，装修已接近尾声，正在安装书架。苏苏走进去东瞅西瞧的找毛病，装修的民工陪着笑说，老板娘，放心，质量包好。苏苏瞪着眼睛说，什么老板娘不老板娘，我是老板。

苏苏从书店出来，兴奋地说，一个月后，选择他正式上班的日子，我就离了婚，回到门市放鞭炮，书店营业，来个三喜临门。

看到苏苏的美好前景，芳芳反而情绪低落，感伤地说，苏苏，看到你走出这一步我真为你感到高兴。可是我还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