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春风吹杨柳，天气乍暖还寒的时候，我正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这时姐姐带着哭腔的敲我们班的门。对我说：快回大爷家，爷爷要不行了！我惊讶的说是吗？姐姐说是啊，快点儿吧！我连和老师请个假都没有。来到大爷家，满屋子的人，围在炕边。爷爷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横着躺在炕边上。几个堂姐和两个姑姑哭着对我说，爷爷要走了，你再见不到了。我非常凄然。但还是没明白爷爷要去哪里，只是感觉情况很严重。似乎有大事要发生，这么多的人，是我们这个大家族成员最全的时刻。我好奇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猜测着爷爷的去向。

终于在一片哭声中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了爷爷要去哪里。接下来是丧事的操办，那些程序很复杂。鼓乐喇叭一遍遍的吹着，声音哀婉。每有人来吊丧，就要鼓乐响起。大爷就要陪着来人在爷爷的灵前磕头。每天要送三遍江水，我跟在送江水的队伍中，手中拿着一支燃着的檀香，一路上喊着《爷爷幺四路》，到一个指定地点，大家磕三个头再返回来。晚上要辞灵，姑父们要背着桌子，过十八层地狱。支客人流畅的说着那些丧事上贯用的套话，我们便在他的指挥下磕头，并一直跪着直到仪式结束。那时我的悲痛小于好奇，一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爷爷躺在那个木头房子里，子孙们所做的一切也不知道他是否都看到了。

第三天早上爷爷的灵柩从大爷家出发经过我家的门前，朝着家族的坟茔地前进。看到那么多的人抬着爷爷，姑姑和姐姐们哭倒一片。我幼小的心灵知道了爷爷这一去再不回来了。戴了三天的孝布摘了下来，所有的人弥漫在悲哀中。

爷爷在大爷家居住，不常来我们家。有时来帮爸爸干活或我们家里改善伙食，爷爷才在我奉父母之命的邀请下来到我们家吃饭。清晰的记得，妈妈喊我说：去找爷爷来咱们家吃饭！我就推掉一切事直奔大爷家，对着爷爷说：爷爷，我妈让你去我家吃饭，还有大爷也要去！爷爷笑咪咪的满脸皱纹，略带堂音的说：总吃啥饭，不去了。我就为难了：爷爷你不去妈妈该骂我了。我用这句话胁迫爷爷去我家，我希望爷爷去我家和爸爸喝几盅白酒，我看着爷爷满是皱纹的脸和粗糙的双手，可靠的感觉，心理说不出的舒服。

那时的爷爷还很健康，是个标本式的农民。终日不辍劳作。总是一身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围裙，黑色的套袖。爷爷极爱干净，进屋子之前一定要拿笤帚把身前身后打扫个遍，把灰尘留在外面。此时那个高大的身影清晰如昨的现在我的面前。

大爷家的院脖子很长，院子很大，房子在院子的深处。一路走进去，感觉特好，尤其是园子里有菜蔬的时候，那是一种享受。菜畦整齐划一，秧苗横竖成行，赏心悦目。园子里没有几棵杂草，什么时候去大爷家，都会在园子里或是院子里看到爷爷，围着黑围裙，戴着黑色的套袖。然后慈祥的看着你说话，并到园子里给你摘个什么果木或是柿子黄瓜什么的。爷爷除了劳动就是劳动。奶奶身体不好，很早就去世了，爷爷一个人和堂哥住一个炕，我不知道爷爷睡觉时是什么样子，只是记得他的褥子下有一快厚毡子。因为他的被子每天都是不叠起来的，为的是他休息方便。爷爷那种勤劳和整洁我一直没在别的老人身上感受过。

爷爷的话语很少，慈祥善良的摸样，深得子孙们的爱戴。爷爷哥三个，只他有三个儿子。所以就把三叔过继给他的弟弟，把我爸爸过继给他的哥哥，大儿子在自己的房中。爷爷不同他的哥哥，他不重视知识，只重视劳动。所以他的三个儿子，只有过继给他哥哥的我爸爸得以读书。可惜后来在我没出生时，他的两个兄弟相继去世。他的过继出去的两个儿子，依然还是他的儿子。只是三叔和老奶奶一起住，老奶奶年轻守寡，一直没改嫁。爷爷有三房儿媳妇，性格各异，但对爷爷却是尊重有加。爷爷不刻意的在儿孙们面前摆威风，但他的人格和勤劳整洁，使得他极得儿孙的尊重和喜爱。

爷爷离去多年了，对他的印象，是长大后靠回忆和听父母的讲述拼凑的，小的时候没什么太深的感觉。时间久了，阅历多了，才越来越深的感受到爷爷品质的可贵。

如今他的二儿子也八十多岁了，每到过年过节或爸爸的生日，爷爷的照片下就有酒菜摆上了，因为爷爷和爸爸一个生日。爸爸的第一杯酒一定给爷爷先敬上，然后才是大家一起吃饭。爷爷那张满是皱纹的面庞，嘴边几道大括号排列着，慈祥的笑在自家的院子里。这是爷爷留在我家的唯一的一张照片。但爷爷的形象却深刻的印在他的每一个儿孙的心理。

2005.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