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脚板

鸭脚板生长在南方，通体翠绿，乍看并不起眼，非常普通的草本植物。细致观察，纤嫩细小的茎端，一片小叶子五叉分开，翘而奇之，活脱脱的一只小脚丫朝上举着，顽皮得很。叶片的叉尖不长，叉与叉间像是有脚蹼相连，酷似鸭子的脚掌。鸭蹼般的模样使叶子充满活力，就觉得把它高高举起来的，决不是那类肥硕的成年鸭子，它的下面，肯定躺着一只毛绒绒的小家伙。

初听见“鸭脚板”三字，便觉得很有意思，南方的语言风格十足，要是换成北方话，大概应该管这种青菜叫“鸭掌菜”了吧，但是叫“鸭掌菜”肯定不如叫“鸭脚板”来的传神，还是叫鸭脚板动听。

用鸭脚板做菜，最适合清炒，配上肉丝或者是腊肉也很不错，却总不如单独炒制鸭脚板清香爽口。清炒后的鸭脚板颜色略呈深绿，很沉稳，让人相信里面包含着多种维生素，入口后，还有一点点肉乎劲儿，没有烂糊糊感觉。细细咀嚼的话，能在清香之中辨别出一丝来自泥土的芬芳，这芳气没下咽就已经通达肺腑了。凉拌鸭脚板，也是好菜，菜叶更加青绿寓于娱目，举筷之前，思想上就已经欣然把它欣然接纳。吃鸭脚板不会有吃够了的时候，顿顿饭有它会是怎样，我不敢说，但天天吃鸭脚板，绝对不致厌烦。鸭脚板一顿饭可以吃很多，口不腻，肚不胀，尽管神闲气定地去吃，不会给人带来消化上的麻烦。也有把鸭脚板放在火锅里面涮的，可我不喜欢，不是口味上不能接受，是从心里有点反感，何必要把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强行按入油腻腻的浊物里去呢。鸭脚板本是那种与人最为亲切的青菜之一。

初识鸭脚板，是在湘西凤凰的一桌盛宴上，席面盘盏交错，尽是厨师精心烹制，可这些都没压住一盘普普通通的清炒鸭脚板，倒是这份惹人喜爱的绿菜，率先被吃得露出盘底。起初我还以为鸭脚板是当地难得一见的珍贵野菜，后来发现在凤凰县大大小小饭馆里面，都能看到鸭脚板，古朴的街巷中，经常看见有农民挑着一担翠生生的鸭脚板走在石板路上，不知运往哪里。鸭脚板的需要量这么大，快成了这里的当家菜，想必已经在田地广泛种植了。

湖南人嗜辣，湘西人尤甚，据说湘西厨师做菜的时候，如果不让他放辣椒，就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我算是很能吃辣的人，但在凤凰县城也不敢放肆，这里的辣椒干辣干辣，火气冲天，一口菜下咽，辣味直捣胃巢。我想，这里的人如此地吃着辣椒，大概很需要鸭脚板来帮助清一清虚火吧。

不单单在湖南，据了解，江西、四川、贵州等地，都生长鸭脚板。既然是在凤凰认识了鸭脚板，我更愿意把它归属于凤凰，明知这是一种偏执，可也没有办法。凤凰古城，小巧艳丽，特有的地方风情，浓得难以化开，这也是深厚的文化积淀使然。我总觉得，也正是这深远的文化内涵，使当地看上去平缓悠闲的生活下面，暗含着一点点凝重，略有压抑。好在，那么多的鸭脚板一簇簇一堆堆地摆在古老的街市上，用它的盎然活意，把小城的凝滞悄然中和。尽管小小的鸭脚板并不专属凤凰，但鸭脚板出现在这座千年古镇上，我以为却是最最相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