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文/江涵月影

小时住在乡下，老屋的檐下有两个燕巢。共有四只燕子和我们日夜相伴做着邻居。古诗里有“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　燕子啄泥那是为了垒巢，一口口的泥巴粘在一起，干结后变成了白色的泥蛋蛋一团挨一团，垒筑成一个半圆型的窝。然后就有燕子夫妻一起站在窝边向外张望的情景出现。黑色的嘴，圆圆的眼睛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事物。燕子似乎没有脖子，脸蛋和脖子衔接的非常优美，黑灰色的羽毛里，一闪闪的有紫光闪现，紫燕的名字就是这样得来的吧。

那时我们住的地方是灌区，无边的水田，绿色的地毯一般。还有沼泽里的芦苇荡。奇妙神秘的芦苇丛里有着各种水鸟，可是我却因为没到那里去过而一种也不认识。记忆里只认识两种鸟，一种是燕子，一种是麻雀。那时我们把麻雀叫做家雀儿。因为它爱吃粮食，尤其是秋天里的高粱和谷子，是它们的最爱。所以人们不怎么喜欢家雀。

老家那里传说宁吃飞禽二两，不吃走兽三斤。所以常有淘气的男孩，晚上在麻雀休息后，用手电筒照着麻雀们的窝，伸手去抓住那些惊恐万分的鸟，然后放在有余火的灶堂里烧了吃。我也没吃过那种美味，因为家里没人有这样的本事。对麻雀的印象很淡，只知道它们也是住在屋檐下，但好象不如燕子的窝，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和智慧结晶。。

每年的春天，燕子从南方迁回来，又住到去年的家里，这是后来在书上看到的，具体是不是住旧巢，我小的时候是不知道的，没在入住的燕子身上做记号，所以也不敢肯定今年的燕子是否就是去年的老朋友。

老屋的窗户不是很大，对着窗户的上方，有两个燕窝，相距不足一米。我和弟弟常在午后，被燕子的叫声逗引，站在屋里的窗台上抬头细看那燕窝。由于是从下往上看，只能看见窝而看不见燕子。我们就想了办法，把家里的一个平面四条腿的凳子搬到外面，站那上面看，但终因我们太小而看不到窝里到底是什么样。我们急啊，好奇心象只小兔子在怀里撞着我们幼小的心灵。

暑假里的一个午后，我和弟弟实施我们的一个大胆计划，要亲眼看看燕窝里有什么。弟弟找来一根高粱秆，延长了手臂，他用力的戳燕窝，啪啦一声，燕窝分成了三部分，其中一部分粘在房上，另两部分掉在了地上。随着也掉下来两只小燕子和一些柔软的稻草还有各种羽毛　。面纱终于揭开了，原来燕窝的墙壁是这样薄，里面有这些东西做软床。好奇心满足的时候，也是恐惧开始的时候，本能的知道犯错误了。这一惊非同小可，我们立马傻了，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那掉下来的两只乳燕　，让我们惊恐不安，没想到窝里还有生命。

看到地上燕子破碎的房屋和那一地的羽毛、软稻草，不知道怎么办好。弟弟拿起那两只小燕子，它们连站都站不起来，浑身颤抖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们，嘴角镶着一圈黄色的边。我知道了人们在形容一个人因小而办事不可靠时常说的一句话：黄嘴丫子没退净呢。原来就是来自这燕子的黄嘴边啊。我看着弟弟等他拿注意怎么办好，弟弟到是比我镇静。那新奇和好奇又占领了他的心田，高兴的逗着小燕子。

这时老燕子回来看孩子了，一眼见到窝被毁，子被掠，大声的叫着，不停的飞着，从这棵树上飞到那棵向日葵上，心急如焚的样子，极度的焦急、不安、恐惧一起包围着燕妈妈。我们每人手里托着一只小燕子，看着燕妈妈的焦急和惊叫，心理很紧张。不知道怎样补救才好。就那样托着燕子，看着焦急万分的老燕子。

爸爸下班了，知道情况后，抬手打了弟弟一巴掌。然后恼怒的看看我，没说什么。也许是我惊恐胆怯的眼神让爸爸手软了吧。爸爸找来凳子，从我们手里把两只小燕子接过去放到另外的一个燕巢里，然后喝令我们离开这里。

我们乖乖的回到屋里继续关注外面的老燕子。它一直惊恐不安的叫着，不停的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叫声凄惨。妈妈回来后数落着我们：燕子在谁家落户，那谁家就吉利。捣燕窝是作孽啊。我们默默的听着，默默的反思着。可已经于事无补了。

直到晚上，那没了家和孩子的燕子，依然在绝望的叫着。那以后不知道它怎么样了，它住到哪里去了，那寄居在邻居家的小燕子是否长大，有足够的体力飞回南方过冬，我已不得而知。

多年后长大的我，做了妈妈。心理对儿子的宠爱，对离开自己一会儿的儿子的牵挂。让我对幼年时的做法多了更深的罪恶感，也许当时被爸爸狠狠的打一顿会更好。时至今日，老燕子那凄惨的叫声，绝望悲痛的眼神，一直都是我心理无法解开的结。动物中的母爱原来是一样的。

             2005．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