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女人

有一个女人叫做月亮。她会唱歌，好听的山歌。她住在山顶上。
山顶上只有一棵松，半歪着身子，一半已经枯竭。另一半如青葱郁郁而长。
为什么会住在那么高的地方，没有人对她说过。
她有一间矮小的木头屋子，木头很结实，一根根地绑在一起。象串在一起的爆竹。她没听过爆破的声音，她想也许如山间碎花飞落的声音，也许如果长臂猿一样从这棵树奔到那棵树时发出粗粗的喘气声。
她有花瓣一样鲜嫩的双唇。一半向上揽着九天月回的足迹。一半朝下俯过楚时的月光。微微翘着嘟起的嘴温存得象只樱桃，散发着细润的甜丝的味道。
没人跟对她说过，她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一个女子，独自守在空远的山岗。
她如肤一样的黑黑的长发睡在夜里的时候，就象个女巫，只是手里少了操持法事的一枚水晶球。
她如水一样的黑黑的长发醒在月光下的时候，就象个天使，只是背上少了一对可以飞翔的翅膀。
她半咬着唇缘，腥红的血管爆裂开来，染红了她白颀的双腮，透明的牙床，还有腮下那颗满月样的朱砂痣。

有一轮月亮

有一轮月亮歪歪斜斜地从山凹里爬起来的时候，就象睡得慵散的女人在清晨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暖暖的被褥里不情愿地钻出来。半闭半张的眼睛，似醒非醒的眼神，软软的身子朦胧着一种瑷瑷的倦怠，你想去搂她，伸过手去，她又迷迷糊糊地躲进了被窝里。
你想掀起被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然后把她揉捻成你想象的种种温存而细腻的样子，任她在反抗中缴卸投降，任她在挣扎中平息出一水月光。她的肤色融化在你的粗糙里，她的气息埋葬到你的旮旯中。暴风、树浪、潮涌、水激、山雀跳到秋末霜降的清晨，用冻得红红的声音鸣唱着动人的歌曲。月光她自编的歌曲。
洁净的月光洒进了这个叫做月光的小女人的住的木头屋子里，绢水一样。她的眼睛因为在月光下沐浴的长了，眼睛里也生长出月亮的模样。笑的时候，如峨眉，哭的时候，似半弦。张得很大的时候，就是满目的银辉。如果哪个男人碰巧走进了这样的一双眼睛，他就再走不出来了。
皱的如树皮的老女人说，有的女人就是妖，妖是用来先放逐趋赶后拥有与占与的。有的女人就是精，她是用来凝视、喝护与疼爱的。月亮就是后面这样的女人。老天安排她在很高的山上藏着，就是在等着有一个男人能爬上很高的山，越过很多的河，最后在攀援的缝隙把她找到。
她就是为他而生的，如同童话中的想象。他就是为她而出现的，好象故事中所有美丽的创意的可能。

有一个男人

有一个男人背着重重的包从山下往山顶处爬，汗水哗哗地淌在他的脊背，透过了骨骼和皮肤，一点一点地渗出来。他爬过一座山头回一次头，仿佛因为走过的路里隐藏着他过往的历史，或是曲折回望的时候可以看到太阳的余光照在树冠和树阴的交替里散布着一种凄楚的美感。
他没有目的一步步执着朝上爬的时候，肯定没有想过，山顶的某一个向阳的地方有一间小小的木屋子，里面住着一个叫做月亮的小女人。更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将跟自己紧紧缠绕直到死。
他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起了心要爬上这座山，最终把厚厚重重的包背成薄薄纤纤。可能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况且，那时发生的一切对于如今来讲已经成变成了故事的背景，没有任何意义地默默伫立在自己的背影后。象个委曲的不敢归家的孩子。
这样月光般淡然的触角如八爪鱼一样自由地伸向夜与昼的任何角度，就象一种情境里所描绘的，一个人因为受到另一个人的恐吓，六神无助时，失手将本来试图凶捍的另一个人从阳台上推了下去。另一个他仰身朝后的时候，一个他的手下意识地拽拉另一个他的手，两只手紧紧地扣在一起，粘在了一块。不知道它们中是谁在依赖谁，谁在安慰谁？也许此时，相握的依赖早胜过了相斥的忿恨。
呆呆地，恰在此时，屋子里走来又一个人，她朝阳台的位置看过来，看到他在谋杀他，汕笑着，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握在手以下的那个人往下越坠越沉，握在上面的手感到握力越离越远。只要她达上一把手，握住不放的两双手就会永远握到凡尘。
她的呼吸嘲弄的象浮油一样在月光的水面，美丽的眼睛腻得难受。

有一缕月光

有一缕月光从西北偏北的方向，一路朝西地照过来，有些凉有些冷。
相遇并不都是所谓激情的盛宴，相视的狂放，有的只是寻常日子里流水一样的悄然相碰。
一如月亮见到他的时候。吓得象只蜗牛，一下子就把头埋进了重重厚厚的壳里。而不顾大半的身子已经全然地露光在一张陌生的脸和眼睛的前面、左面和右面。
他用手轻轻碰她颈项上挂着那颗椭圆的有着浅褐色纹的珠子。半透明的珠子触到手指尖凉叟叟的。他问：这是什么？她眼睁睁地盯着他。没任何话.。
她鼓起腮腺象只生气的大眼鱼，纷乱的头发吹在霜冻的风里，被冻成一条条的象根根挂起来的冰条子。眼勾勾把门外走来的这条黑影盯着。
一阵风敲打在木骡子的栅栏，发出吱呀呜呼的声音。在夜浓深远的山梁上，就象呜咽的鼓鸣。此时彼伏。月亮一面牢牢地低着头，一面想着如何才能对面的那只影子看得清楚些。当用幻想去成就一种故事的起止的时候，发现故事本身原来并没有意想中的简单或是单一。就如一缕月光从月亮处吹来的时候，它没想到月亮张口一吹，就能它吹到山顶处一角木栅栏里，而且刚好砸在月亮与他相识的通道口处。
这一缕月光是半透明的。霜降的那天，整个山凹长长厚厚地铺满了一层雾状的霜。这缕月光洒在霜面的时候，秋霜结出细碎的光。从左偏西再朝西的方位看去，浸着月光的霜片一层层象千年糕。月光与霜片互为连理枝一样，一层压着一层的。这时的月光在此出生仿佛也将在此死去。面对着坦然而至的安宁，生与死反而没有了必然的意义。
月亮在墙角的一角，望着那条影子。很长的时间。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白的糕，朝着她的方向象是要递给她。
“粑粑，要吗？”
粑粑。月亮听到b—a,b---a的发音从他鼓动的喉头冒出来，气泡一样蠕动着。低沉的嗓音从月亮不确定的记忆处传来。暗橹一样，掀开层层细碎的波。
有时有人会说，恋人之间总会有些记忆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也许过了许多年，经了许多事，包括恋人之间最动人的往事也会淡去，你甚至想不清楚，你爱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长什么样，他在什么时候爱上你又在什么地方放弃你，他的眼睛是黑的还是蓝的，他的呼吸是长的还是短的？或许，他或她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生活的繁忙忽略了情结的生动，生存的残忍放牧着意念的萌动。你真的想不起了许多的事，你感到悲哀、无望。但当一只旋律或一声叹息轻轻的响起时候，有些微妙的让你小心隐藏的思绪，它们会从你来不及设防的
某个岔道口挡着你，你试图逃走的必经地成了终结处。
以为忘了的，其实从来未曾离开。
“粑粑，要吗？”

月亮与粑粑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爹爹,
爹爹出来买菜,肚里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绣花,绣扎糍粑,
糍粑跌得井里,变扎蛤蟆,蛤蟆伸脚,
变扎喜鹊,喜鹊上树,变扎斑鸠

他坐在木房子的台阶上，吹着半月形的叶片。停下来的时候，信口念着粑粑爹爹的童谣。
月亮坐在镜子前，镜子里她的模样一时分离一时拼合。象破碎的幻像在月下得到修复。月光折叠在她的面前。透明而滋润。
有时，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跑进林子里，欢乐的影像、忧郁的目光，若有若无的鲜花和笑容，可掬地丰盈着他们对相互的想象。如同渴望纷乱的人，内心平息得如山涧的溪水。内心只求宁静的人，却把喧哗的渴望涂满了整个天空。
月亮投入他的怀里，就象跳进她整日相守着的林海。自然的旋转。她说想找一片与手里相同的一片叶子，他就可以陪着她几天几夜地穿梭在茫茫森林。其实，哪怕找遍整个林地最终也不会找到相同两片叶子。
恋爱的盲目损耗了人的判断力。月亮把粑粑看成未知存在的世界的缩影。粑粑把月亮的当成心尖的女神，只一点点仰慕就全然足够。
一动一静，一快一缓。
该发生的在自然间得以发生，该出现的在意外与意料中出现。
于是，有一天。
月亮，跟我下山吧。我要给你的幸福的日子和所有美丽的生活。

斑鸠咕咕咕,和尚呷豆腐,豆腐一匍渣,
和尚呷粑粑,粑粑一匍壳,和尚呷菱角,
菱角溜溜尖,和尚望哒天,天上四扎字,
和尚犯哒事,事又犯得恶,抓哒和尚剁脑壳。

月亮并弄不明白他嚎些什么？知道，是他的，是他嘴里说出来的，什么内容都不重要。

粑粑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后悔。
我现在醒在风月楼的七色阁里。身边有如岚的香气。馨香不是她的。
这是句什么样的话，我已经忘记携带。只记得那天，月亮听到它们转身就没再回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话会让她感到了伤害。我想不起来。
风月楼上，纠缠在一起的东西，一个是我，一个是谁我不知道。她很漂亮，可再漂亮，只要不是月亮。漂亮就只是不远处的一眼渔火，它照着枯月下的河岸，却照不到隔岸的渔火外的天。
后悔把月亮的带下山来。后悔当时没明白有些东西只属于某个地方某个方向某个瞬间。拐了几个弯才来的爱情那是种奢侈品。
没有你了，古老的幽静的深处，凝固的记忆慷慨着我的激情和欲望。我居然在独处的候，也能把你想到疯狂。
霜降后，树叶发黄枯落，看着曾经碧绿的色彩一点点在叶脉处消失。感到冷。
你走后，我眼睛里一片灰暗，红色不再是红色，树木不在是绿色。于是，我得倒处去寻找色彩。色彩鲜艳的，色彩丰富的，色彩眩目的，还有色绎淡漠的。
想把属于与月亮有关的所有色彩都收领到一起，修个屋子，安个家，把它们一个个象孩子一样养起来。一天一天，等着，直到她回来。
可想这些的此时，我在风月楼。
桔黄色的表情望着窗外，不远处有棵柳杨，弯曲着身子。树下有个男子，长衫襟衣，不象此时的人。他的纽结上贴着一枝素绿的扁扁的石头一样的扣。他抽着烟，烟雾绕在他枯节的指尖。头埋在烟里，烟迷惘在他周围。
很面熟的一个人。
我傻望着他，任着心思枝繁叶茂。
我犯了一个错。我不叫粑粑，这是她听到我对她说第一句后开始这样叫我的。她也不叫月亮，月亮只是萦绕在我意想中的心中爱人的名字。这世界上，并没有规定有哪样两个名字并列起来可以直到终生而不弃不离的。这些符号本身并没有色彩，迷底都在寻常的日子里藏着。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曾经沧海，意水阑珊。有些情绪只属于某一类人，它不存在时间性。
就象树下那个我面熟悉的男人。
他或许就是我前世，或许是我初识月亮最初的样子。也许过了很多年，也许就在明天，或在某天，在一个云淡风清的日子里，我还会牵着她的手奔跑进厚厚的森林，孩子一样的把心事用红丝线裹了，塞进一个石缝。
呵呵的笑，静静的想。
随着时间的流逝，面目全非的不仅仅你与我容颜，还有那些惊心动魄的爱情。和爱情隔岸坐着的树和风景。

                    ------与月亮粑粑相依，莲的掌心

《小钢。月亮粑粑》

寒星点点眨眼睛,月到中秋分外明,
站在水边看月亮,月亮下面是故乡.
月光揉在江水里,想起爷爷的声音,
今年天气冷得早,秋风清清扰我心.
月亮月亮我问你,今年你多大年纪?
什么时候我已长大了,你却依然很平静?
故事一年又一年,思念一天又一天,
远方的人你是否,依然儿时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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