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想到,列车上会有那么多人。当然是十几年前的时候。
也是深秋时节。惦记有身孕的老婆,我几乎没有想到要在外面住上一个晚上。
列车一声长鸣,驶入了漆黑的夜。我还没有站稳脚跟,浑身是躁热。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搏斗。
我努力往车厢里面挤,不是为了找一个座位,而是找更亮一点的地方。看书可以让我暂时忘记时间,当然还有思念。
列车在黑暗中走走停停。我在列车的摇晃里,在往来人流的冲撞下,在流动售货车的骚扰中,如水蛭一般钉在一个靠背上。
疾行的列车渐渐带走了车厢里的热量,不知不觉中凉意升起。让我几乎浑身凉彻的一个部位,我分明感到些许暖意。
一只头,一只美丽的年轻女子的头,依在我的腹部。
她显然把列车当作了摇篮。
我下意识的往外挪了下,她的头以及身体随我倾斜,要跌倒的样子。我没有再动。
书是不能再看了。列车进入夜间行车,灯光暗了。我的眼睛受不了。还有这只依偎我的头让我觉得是很大一件事情。我几次试图离开这只温暖的头颅,可每次都没有成功。如同我认定那个靠背是我的寄居点一样,我的腹部也成了她头颅的寄居处。
要知道,我这样大,在亲人以外还没有过这样的接触。
我渐渐睡着了。无论如何,你抵抗不了睡意的侵袭。并且我的确是太累了。
我是被一种更大的暖意弄醒的。
努力睁开疲倦的眼睛,我发现一只手臂挽在我的腰际。当然,那只美丽的头还在,岂止是在!不知什么时候,她竟半转身,一张脸几乎埋在我的怀里。我真的感到温暖。不单单是身体。在这个深秋的夜里。
好象不是我的指令,我将手臂放在了她的肩背上。她好象动了一下。只是动了一下。我感觉腹部更加的温暖,她的呼吸好象加快。我稍稍加大了手臂的力度,有意的。当然象挽一个婴孩那样仔细。与此同时,我背后的那只手也加强了环绕。我几乎可以断定,即使她不是完全的清醒,也肯定没有多少朦胧。也许她最初的依偎是无意,但此时的紧密不会是无意。
这种断定,让我顿升一种感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它似乎让我感动。
她是谁?我是她的谁?她知道我是谁?重要吗?我问自己。
列车依然走走停停,向黎明进发。我知道,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将结束我的旅程。
你会相信,我竟希望晚一些看到日出吗?
在这个基本已经安顿下了的车厢,在车厢的中部,在列车运行方向的左侧,一对青年男女在偎依,共同抵挡夜晚的风寒和旅途的寂寞。这是我们。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似乎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身体的倦怠,感觉的朦胧,意识的清醒,让我们滑过黑夜。我清楚,心中只有温暖,只有慰藉,只有信赖,唯独没有——欲念。
过程总是暂时的,结束总是永远。
晨光熹微。不久,线条清晰的阳光,照进了车窗。照到了依偎的我们。
似乎是同时感觉到的结束的到来,她的手臂拥我靠近,我几乎要将她按在我的不十分宽阔的怀里。
车厢喧闹了。洗漱的人川流不息。这一刻我有些恼。恼如时照耀的阳光,恼不让我安定的人流。
挣脱,尽管不舍。
她抬起头,我看到了一张依然疲倦的美丽的脸和可爱的笑容。她没有去洗漱,应该是不愿洗掉脸上的温暖。我想的。
我们是一站下车,她始终在我的前面。她没有些许的停留,我没有追赶的意识。我一直注视她的倩影消失在人流中。我再没有看到她的脸。
"谢谢!"
这是她下车时留给我的最后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我再没有找到这种温暖的感觉,除了妻子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