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 碗 女 工

“每月工资五百元，一天两顿工作餐，单休日，工作时间九小时以上”这是招洗碗工的广告，这是多少文化低下的中年农村女人们理想工作啊，有饭吃，还有工资，这对于初次踏入城市，无一技之长的女人们来说，真是求之不得的工作了。在我的身边，就有数十位这样的洗碗工，她们的双手每天泡在水中，辛勤的工作着，为了家中孩子的学费，为了自己的衣裳，时刻努力奋斗。

    我也是这打工队伍中的一员，只不过因为是本地人而占了一点便宜，不必做这份工作，而被指派做了更衣室的清洁工，做着同酬不同工的工作。那些洗碗工们大多来自安徽、四川、江苏、湖北等经济落后的地区，不远千里，来到杭州这块被称做“天堂”的土地，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份工作，心态已经满足了。她们穿着套鞋，每天出入在这水淋淋的洗碗间，为自己能在杭州有了立足之地而感到高兴。

      农村来的女人们带着她们充满乡土气息的名字走来，她们大多叫茶香、梅香、彩云、菊花、桂花、素珍、凤霞之类的名字，她们的父母希望她们出落得似鲜花般的美丽吧！女人们脸上有着健康，黝黑的肤色，穿着鲜艳的如同彩旗般的衣服，大约觉得这是展现自身美丽的机会吧。她们大声地说着家乡话，就像在站在自家的田头上，喊着口号一般，而不习惯小声说话，总在洗碗间里高声的谈笑，彼此开着粗俗的玩笑，盼望着每月领工资的日子早日到来。这些来自乡下的妇女，大多都有两三个孩子，计划生育政策似乎只是对我们城市里的女人有作用，她们怎么不受管辖呢？有一位来自江苏的女工，今年二十六岁，孩子已经九岁了，有的甚至生了四个孩子，真是不可思议。看起来，“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毛泽东他老人家的话至今还有着重要的意义。这样的生育法，农村到何时才能产生高质量的人才呢？教育费从何而来呢？她们抛家弃子的来城里打工，赚取这微薄的工资，也并非是长久之计呀。将心比心，我真可怜那些孩子们，从小就得不到母爱，只能从爷爷奶奶那里得到温饱而已。

    女人们大多都极其节简，每天在出租房里大多是不做饭的，只是睡觉，除了店里的两顿饭，决不买零食的。在食堂就餐时，她们的饭量惊人，菜肴不论，饭总是满满的两大碗，自然力气也比我大多了，装满碗碟的沉重的筐子难不倒她们，提起来就走。在饭店工作，吃是不成问题的，杭州的消费是蛮高的，客人吃剩的菜，数量相当多，这是女工们的美食，她们真是有“口福”。这是一家百年老店，有相当的知名度，自然也是特色菜的故乡，当水果、蛋糕等送入洗碗间时，她们眉开眼笑的围在一起品尝着，开心的很。为节省开支，出租房是通常是几人合租的，每个人的租金也占了工资的六、七分之一了，令她们心痛的唏嘘不已。总是回忆自家在农村的房子如何大，房前屋后的树木和池塘如何清凉，却在空着没人住。女人们把挣来的钱一分一厘的积攒起来，汇回家去。虽然在城市花花世界的引诱下，对城里的女人的穿着打扮会有羡慕之情，难免动心，但想到家中的孩子和父母，她们克制了自己的欲望。

    这些大嫂们十分清楚自己在城里的位置，她们知道永远也不会融入这个地方，她们只属于家乡的土地。在城里，最好的娱乐就是每天中午休息时去西湖边听听戏迷们的越剧，看看湖里的游船，也会去广场看看不花钱的演出。偶尔花几块钱买两张彩票，使发财的梦想有了一点寄托。回来后感叹，还是家乡的黄梅戏好听，越剧一点儿也听不懂。她们大都胆小，别看她们在一起时，个个叽叽喳喳，好象有几百只鸭子在合唱，可看到领导总是紧张，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落在自己头上。可是越是这样，反而总有事会来找她。由于农村的不良卫生习惯，她们对餐具的消毒往往不够认真，有时，在无人的情况下，任凭自来水白白流失，电扇也整天空转着，这些事被领导看见，岂有不批评的道理？那些女工们害怕了，要扣钱的呀！检讨是少不了的。可怜她们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好。这时，总有人“大姐！大姐！”的叫上门来，代写检讨书仿佛成了我的专职了。我本是好说话的人，这种东西也是小菜一碟嘛！她们也知好歹，有时，拿一点家乡的茶叶、菊花给我做酬劳。

   每天工作在蒸汽和热水中，难免会有出错的时候，有一次。梅香被开水烫了大腿，起了许多水泡，真是可怜！可是她却不敢说半句话，生怕被辞退，失去工作。还有一位叫阿美的女工在洗碗间摔掉了门牙，也不敢说什么。因为“工伤”一词，在打工者中是不存在的，一切免谈。梅香胡乱弄了一些草药敷上，继续工作。在夏天的高温下，她们的汗水从头上一直流到鞋子里，身上也难免有一股浓重的汗味。终年穿着塑料雨靴，脚上大多长了脚气，双手长年浸泡在洗洁精和消毒水中，指纹消失的看不见了，出现皲裂，手上的皮肤发出一种灰黑色的光泽。生意忙的时候常常无偿地加班加点，干到凌晨才能回家。真佩服那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啊！在她们面前，我感到惭愧。有一位作家说过，“知青在农村吃了一点苦，就写出了许多的故事，农民在农村世代辛劳，却什么也没说。”农民是伟大的，也是无奈的。

    虽然女人们大多淳朴、善良，肯吃苦，但农村的小农习气也被带到了城市，她们有时会有一点小偷小摸的行为，比如，将饭店的食品带回去吃，将别人失落的物品据为已有，有时偷偷在纸篓中小便，随地吐痰，不守交通规则，常常被罚款，甚至会将洗澡的毛巾互相借用，也不怕传染疾病。这些毛病，跟着她们一起来到城市中。同时，城市文明也在同样影响着她们，使她们的眼界开阔了，知道了一些交通规则和卫生习惯，以及城市人的生活方式和她们的不同。但城里人的生育观她们却不能接受，生儿子是她们的头等大事，个个都是不生儿子不罢休的，觉得生了儿子才脸上有光。她们终究只是城市的过客，干一段时间就会回到孩子们的身边。但愿她们能在今后的日子里将文明带回家乡，把淳朴的本质留住，城市的打工经历，在这些女人的生命中一定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