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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 考 说起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年,我所就读的那所乡办高中即将撤消,高二的所谓把关教师大部分早就纷纷作鸟兽散状,另觅高枝去了。只剩下几个连字也不大认识的本乡民办老师陪伴着我们这些苦孩子,作最后的留守。因为这样的原因,整个高二的下半学期,我几乎不大到教室里去,日日只是在校园后面的小杨树林里,和暗恋的女同学枚一起温习功课,或者是只身爬上不远的土塬,于柿子树的浓荫下读书。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高考前夕。 高考的前一天,母亲给我烙了几块锅盔馍,蒸了几个油轱轳(一种形似绞水轱轳的裹油食物)和几个煮鸡蛋,又从邻居家借了一块上海牌手表、一只伤痕累累的破军用水壶和七元的川资,当天中午,我就带着这些物事只身到县城赶考去了。 到了城里,先去在县政府工作的三舅(远房)那里寻找落脚的地方,还好,他老人家没有下乡,正呆在办公室兼宿舍里,挥汗如雨地填写什么统计表格。说明来意后,三舅惊讶道:“我娃这么快就要高考了,感觉学的怎么样?”“没问题,我要是考不上,我们学校就没有一个能考上。”我颇自负地说。不料这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不免把自己当年只身到外地投考国家公务员的不凡经历叙说了一番。听完他的忆旧后,我迫不及待地告辞,来到大街上遛跶。 城里真是好啊。宽阔的柏油路,高大的梧桐树,人行道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男青年蓄着八字胡,穿着喇叭裤,手里提着双卡四喇叭的收录机,播放着邓丽君唱的靡糜之音:“美酒加咖啡,我只要这一杯……”女青年个个面如粉团,肌肤白皙,烫着狮毛头,穿着质薄如翼的连衣裙,花花的内衣依稀可见。真是令人眼花缭乱,遐思无限。走进百货大楼,更是令人惊诧不已,光滑的地板,连排的电棒(日光灯),成片的吊扇,如山的货物,整个一神奇的阿拉伯世界。难怪我们那曾经当过臭皮匠的班主任老师教导我们说:“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到了城里,吃的香,屙的油,一人一个狮毛头。” 不知不觉阳乌西斜,该回三舅那里蹭饭去了。三舅从食堂里打回饭菜,我拿出自带的干粮,俩人算是吃了一顿不错的晚餐。用膳完毕,三舅拿出一张澡票,建议我到华清池,就是当年唐玄宗和他的胖老婆杨贵妃洗澡的那个地方,去淋浴一番,然后赶快回来,干干净净、凉凉爽爽地早早睡觉。我依语而行,来到华清池,躺在温热清澈的池水中,又禁不住意淫了起来:“‘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妈的,当个皇帝就是好,‘后宫佳丽三千人’,想‘恩泽’谁‘恩泽’谁……” 淋浴既罢,返回就寝,一宿无话。 次日起来,赶往骊山中学考点,进得考室,对号入座。监考老师是一男一女。男老师我认识,是杨老师,是从我们学校调到这里的,以前教过我语文,不大认识字,装模作样地戴一副墨镜,跟真的似的。我们的关系不好,原因是我过去常常在课堂上公开给他纠正错别字,不过在这次考试中他并没有难为我。接下来的两天一切按部就班,毫无意思,乏善可陈。中午照例是回到三舅处黑甜,傍晚要么在大街上,骊山上瞎逛,看女人,赏风景;要么就到骊山饭店,去找集中住宿在那里的男女同学嬉闹鬼混。实在无聊的时候,就拿起三舅起草的《临潼县志》(草稿)来消磨时间。 高考很快就结束了。走出考场后我办的第一件事是,用节省下来的食宿费,给自己买了一只上海牌C调口琴,那可是令我魂牵梦绕多年的物事,价格是两元八角。 2007年6月19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