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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呵呵,期待中 有点紧张哦,不知这个席夫人是好人还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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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堂号》(27) 27 福特轿车是在快近中午了时才驶进青岛的,尽管朱林说了好几条可以通往施罗德神父教堂的路,可李祥还是把车开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来到了小白干路76号,莲娜呕吐得厉害,把心肺都快要吐出来了,一路上不是呜哇叫着忙呕吐,就是闭上眼睛寻片刻的舒服,根本顾不上给李祥领路。车子停下来时,她迫不及待地抻出头,朝外面的水泥块铺成的路上又吐出了一口糜状的东西。庄英下了车把后面的车门拉开,朱林扶着莲娜下了车,她披了绛紫色的风衣站在水泥路面上摇摇晃晃,表情木然地望着那堆糜物出神,庄英说,四太太,我们要去的地方到啦。莲娜抬眼看了一眼前面庭院里蘑菇石垒砌的三层小楼,有气无力地说,那进去看看吧,西白在不在呐。 黑色的铁门半掩着,有半暖半冷的风吹在脸上,示意着春的融融气息,最前边的那座小楼里流淌着钢琴乐声,那几棵已经泛绿了的广玉兰和桂花树掩映在阳光下,宽厚的叶片在巴赫的B小调半音赋格里摇曳,露西娅指间流畅的音符像春天的流水,庄英见过她,她是施罗德神父的女儿,他清晰地记得在施神父这里住宿的那次,他从二层楼上走下来时露西娅甩给他的眼神,在他一低头或一抬手之类的动作时,闪现在他的眼前,让回味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朱林推开铁门,庄英和莲娜跟着走了进去。莲娜看见两个穿黑色法衣的金发碧眼的神甫从传出钢琴乐声的小楼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们一眼。 她想这些神甫都是单身男人,他们从大老远的地方来,不会没有欲望。庄老爷每次从外边回来,沐浴后饿劳劳地走进她的房间,抱起她时两眼都在放光。西洋男人的身材高大,下面的那个物可能也大。就在莲娜这样畅想的一瞬,那个朝南开窗的小楼一层门转动了一下,走出来的是丁西白,庄英一眼就认出了他,尽管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了,尽管他的面容有些憔悴。丁西白几乎在同时也认出了庄英,他俩分别伸出了右手,表情激动地握在一起,莲娜看见两只手晃动得阳光都在颤抖,就走过去说,哟,你俩还真这么亲密呀,耳听不如眼见呢。庄英听了转过头来,笑容可掬的神情刹时凝固在他的脸上,他说,哦,西白,这就是我说的莲娜,庄老爷的四太太,你的妹妹。 丁西白看了看莲娜,她变化太多了,已经不是先前那个小姑娘的样子了,眼前站着的已经是一位身姿丰腴的阔太太了。这时莲娜说,哥哥,你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莲娜呀。丁西白像是在记忆里大把大把地搜寻着,可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变化太大了,我几乎认不出来了,要是平时走在路上,就是碰个对面也认不出来了。他笑着说,赶快进屋吧,正好施神父去了烟台,没留给我要翻译的资料,咱们可以找个地方玩玩。朱林说,施神父去了烟台?听朱林急燥燥的口气,丁西白回过头来说,是呀,有什么事要找他吗?庄英说,西白呀,是有件事要找他,可能非他办不成。 等丁西白明白了庄英他们来要办的事时,他坐在沙发里挠了一下头发,看着庄英说,那还就是非施神父莫能为,他和巡捕房的捕头经常有来往,估计这事办起来没有多大麻烦,不过施神父去烟台已经两天多了,估计今晚或明上午就能回来,你们先吃午饭,然后找个地方住下。说着他摸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一通号后说,是山孚大洒店吗?莲娜马上想起了上次庄英给她说的,要请她去山孚吃饭的话,正要拿眼看他,没想到庄英这时也在看她,她把嘴一努笑了说,哥呀,不要去那个地方了吧,就在这里对付一顿得了。丁西白放下电话说,这里是教堂,不是食堂。庄英笑笑说,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西白在那里请客,正好咱们也住宿那里吧。朱林说,那可巧,我就不陪您了,等吃完了饭,让李祥把我送回去,有啥事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庄英喝了口茶水,侧过头来看着朱林说,你忙,你先回去也行,这里有西白,等有事了再找你。朱林嗯了声,丁西白说,那就先吃饭吧。说着站起身,咱们走过去吧,山孚不远,就在街的斜对过。他说。出了楼,钢琴的乐声仍在悠扬着,庄英看了看路北边的那座蘑菇石的三层小楼说,西白呀,是露西娅在弹琴吗?丁西白说,是呀,她整天在弹,投入得连饭也顾不得吃。庄英说,可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你能不能让她一起去吃呢?丁西白说,嗯,我去问问她。说着他顺着一条甬道朝气那座三层小楼走去。不一会儿,琴声停了,门口里走出了白皮扶蓝眼睛黄头发的露西娅,阳光很温柔地围绕着她,她站在台阶上远远地和庄英招手,嘴里说着半熟的汉语,庄先生,你好,很久没见你了。 庄英朝她笑笑说,露西娅小姐的钢琴弹得真是动听极了。露西娅听明白了后讪讪地直吐舌头。很快他们几个人就走进了山孚大酒店,迎门服务员很规范地迎接着他们的到来,门厅里弥散着一种莫名的香味,庄英看见有几个德国人模样的客人在来回地走,他嗅了嗅鼻翼,拍了一下走在前边的丁西白的肩膀说,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丁西白说,山孚就是德国人开的,这儿的德国人特别多,在青岛居住的、来中国旅游的、还有说不清身份的,都在这儿逗留,寻打他们的乡情。哦。庄英低着头看脚底下的铺了红地毯的台阶,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前,服务员竟是中国人,她在彬彬有礼地笑迎着他们。落坐后,马上有茶水端了上来,香香的那种,像庄老爷在家里喝的黄绿相间的茶。 丁西白坐在了主陪座位上,他说,朱林呀,你当个副的吧,咱俩来个搭档,好好招待一下大店来的客人。庄英讪笑了一下说,西白别客气,别客气。莲娜也说,都是自己家的人,犯不着客气呀。丁西白说,这都是孔夫子教下的礼道呀,谁改也改不了呀,不过今天可要用洋人套路来待客了,也好,看看洋人是怎么待客的,正是洋为中用嘛。他的话惹得桌边的人一阵笑声。服务小姐陆续将菜端了上来,盘子接触桌面发出了嘎嘎的清脆的响声,很快堆满了圆圆的桌子上边的那个转动的玻璃桌面。白酒、红酒都倒进了酒杯,半满不满的,庄英想这就是洋人的喝酒方式了,在咱大店那可是犯了大忌,应了一句俗话,倒酒不满,得罪人不浅。庄英的沉思是短暂的,被丁西白的开场白打断了,他说,今天真是有幸,庄先生来到青岛,我的妹妹莲娜出嫁到莒州很长时间了,今天也来了,还有露西娅,老同学朱林,为了这一切,啊呀,喝了这杯吧。 酒喝着,很快就把酒桌边的人弄得飘飘然欲仙的样子,话自然就多了起来,相互交流着感情。丁西白喝了口酒后差点没咽下去,那酒在喉管里逗留着,引得他一阵恶心,可他还是抑制住了,没让桌边的人看出来。他瞅了瞅坐在身子左边的莲娜,心里忽悠了一下,在教堂里刚见面时他就有个感觉,现在确切得到了证实,她右腮尖上的那颗小痣没有了,虽然不起眼,可还是引走了他的注意,莲娜走路的姿势也不和他记忆里的一样了,这有情可原,婚后的生活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可那颗小小的痣呢?他在化着魂时,庄英端了杯酒说,西白呀,你是莲娜的哥哥,按辈份,你是长辈,今天来,给你添了麻烦。他刚要喝杯里的酒,露西娅说,庄先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添了麻烦?庄英回过头来看着她说,不瞒你说,是我的女儿庄鸿翠和她的同学出了点麻烦,让巡捕房给抓起来了,正想着通过西白说通施先生,让他去给巡捕房通融一下,把鸿翠她们给救下来,听说这几天就要处决?露西娅听完庄英的话,一大会儿才反应过来,可能是在把汉语在她的脑子里翻译成德语,她说,庄先生,这件事不用找施先生了,我就能办。庄英和在座的都瞪大了眼睛说,你就能办? 嗯,我就能办。露西娅自信地点着头说,我昨天还去巡捕房了,是我父亲让我去的,他和巡捕房的欧文捕头经常在一起商量事情,他昨天让我去那里找欧文拿了份文件。我在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是不错,有几个闹事的学生头子最近要处决。庄英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露西娅,那就拜托你了。说着他让李祥出去,从车里拿出来一个皮箱说,露西娅,这里边有五千元美金,你拿上它去见欧文捕头,事成我还要重重地谢你。露西娅将那皮箱用手一扒拉说,你们中国人也真是,做什么事都要送礼,我才不用那个东西呢,你要给我也行,那我就什么也不给你办了。庄英无奈,只好摇着头让李祥把皮箱收了起来。 午饭后,送走了朱林,庄英在山孚办了入住手续,要了两个标准间,一个给他和李祥,一个单独给莲娜,之后跟丁西白、露西娅回到教堂,在那座三层小楼的门厅里,露西娅坐在钢琴旁摸起了电话,对方很快有了回应,她用德语说,我找欧文捕头。欧文捕头没在电话旁,那里的人去找他的空当儿,庄英和莲娜还有丁西白坐在旁边的木椅里,把心吊到了喉管上,他们在等对方的回话,看露西娅小姐脸上的表情。露西娅一只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在按钢琴那雪白的键,一些零碎的响声让她制造了出来,掩饰着她心里的烦躁。欧文捕头接电话了,露西娅的脸上跑动着激动的情绪,她的德国话除了通过话筒传到蔚蓝色文捕头耳朵里外,还像一个个音符,飞扬在庄英、莲娜和丁西白的眼前,尽管他们听不懂她在说些个么,可从表情上判断着事情的进展。 终于露西娅说出了一句汉语,好,谢谢你。庄英看见露西娅的脸上爬满了欢笑,她放下话筒时差点跳了起来,丁西白用德语和她说,怎么样,成了吗?她上前扳起了丁西白的脖子说,成了,欧文捕头答应了,今下午就放人。庄英和莲娜坐在那里相互看了一眼,舒了口气。露西娅说,庄先生,现在就可以去把你的女儿接回来啦,她在洼西监狱关押着。庄英上前握了她的手说,真的是感谢你,露西娅小姐。丁西白说,我领你去洼西监狱。转过身又对莲娜说,妹妹你就不用去了,在这里和露西娅一起,听她弹钢琴,记住了,哪儿也不要出去。莲娜看着哥哥的神情,预料好像要有什么事事发生。她朝丁西白点了点头说,哥呀,你放心吧,我哪儿也不去,这儿的道路我已经不熟悉了。 李祥把车开得飞快,不多会儿就来到了洼西监狱,那里是德国人专门用来关押各国犯人的地方,才能远就看见它像个黑乎乎的怪物,围墙上通着带刺的电网,岗哨荷苍实弹林立着,制造出了威严肃杀的景象,让人不寒而栗。车开到监狱东大门,丁西白敞开车门下车来,拿着德国教堂的专用批条走到门旁,用德语和哨兵说话,一阵咕咕噜噜的话语响起来,其中的一个哨兵看了批条后打通了内部的电话,电话很低快就让那个哨兵扣上了,他示意另一个哨兵将门打开,门很快就敞开了,李祥把车开了进去,在监狱内的一个小广场上,庄英看见了女儿庄鸿翠和她的同学吴开芝,她俩看上去很坚强,但坚强遮不住形容的憔悴,庄英心里一阵颤栗,他下了车,李祥也下了车,庄鸿翠一眼看出了从车里走出来的人,她飞快地跑过去,可就在接近庄英时,她停住了脚步,她喊了声爸爸,可声音极细弱,你怎么来救我们了,我们已经想好了,视死如归,没有什么能改变我们的想法。庄英一把拉过她就往车里塞,边拉边说,你还嘴硬,再硬几天就没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不珍惜生命?等把吴开芝也拉进车里时,他关上了车门,朝李祥说,快开车。 车开回教堂时,已经快近傍晚了,晚霞在教堂的塔尖上燃烧着,庄英和丁西白下了车,让庄鸿翠和吴开芝也下了车,莲娜在门厅里看见了他们,露西娅也看见了,她们一同走了出来,庄英说,鸿翠呀,就是这位德国小姐帮着救下了你俩。庄鸿翠走上前,露西娅吃了一惊说,啊呀,我认识你,在济南的山大校园,你那时站在操场里的一个铁架子上演讲。庄鸿翠笑了笑说,是吗?露西娅说,是的,你的那次演讲,痛快极了,我也受到了鼓舞。露西娅说着把他们让到了门厅,然后让服务生在客厅里沏好了茶水,来到二楼的客厅里,他们坐下来,天逐渐暗了下来,这时外边响起了汽车马达的声音,露西娅跑到窗口一看说,是我爸爸回来了。客厅里的人一齐站了起来,朝窗外看。 施罗德神甫走下车来,身子朝这边的三层小楼,掏出了怀里的金表看了看时间,然后慢性走了过来,露西娅在门厅里抱着他的头高兴地说,您终于回来了,这么些天,您在烟台,家里来了客人您也不知,猜猜是谁来了?施神甫有些不耐烦地推开她的缠磨说,谁来了,你说就是了,还卖关子?正说着,庄英他们下了楼来,施神甫一眼就认出了庄英,伸出手来说,噢,是你们来了,怪不得露西娅这么高兴呢,快回客厅吧。在客厅里,施神甫的脸像照像机的镜头一样没有表情,只有灰蓝色的眼睛是忧郁哀伤的。当他得知庄英他们是来救庄鸿翠时说,正巧啦,再过几天,你们就是想救也救不到了。庄英说,怎么,有变故了吗?施神甫说,日本人来了,我回来的路上,每一个路口和车站,都有日本哨兵。噢。庄英听了,心里嗵嗵跳动着,嘴里却说出了这样一个字,他在想日本人来了,青岛会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很快就要到大店,大店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晚饭是在草草地过程里结束的,同样是在山孚大酒店。吃完饭后,施神甫叮嘱了几句,就和丁西白离开了,庄鸿翠和吴开芝留了下来,庄英让李祥给她们开了个房间。庄英和施神甫说,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大店,因情部特殊,就不去告辞了。施神甫点着头说,行呀,你们快回去,免得再生是非。施神甫走后,庄英问庄鸿翠说,你俩明天是和车一起回去昵,还是另有想法?庄鸿翠说,我和开芝回济南,我要去看看妈妈。庄英听了马上想起了妻子席丛,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见到了她了,他说,行,你俩明天就坐火车走,我到大店过几天,也回去。说完庄英就回到他住的房间,李祥在洗澡,水哗哗的声音里裹着肥皂的香味。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李祥没有洗完的迹象,他突然想起了在家里和莲娜说过的话,说他在青岛的山孚大酒店请她的客,这回可兑现了诺言,他想这个来青岛的机会暂时让她躲过了老爷对她和惩治,她会感激他的。这样想着,他起身走出去,在走廊里转了几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莲娜的房门前。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夜里九点了。他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敲响了她的门。没想到莲娜的房门虚掩着,他一推就开了,他很简单地就来到了她的房间。莲娜洗完澡后下坐在床上正在修剪脚趾甲,她穿了贴身的紫色内衣把整个身子的轮廓都呈现了出来,嘴里还哼着愉快的小调。她听见了门响,止了小调,抬头看见是庄英就笑了说,我知道你会过来的。 庄英把两手插在裤子的两个兜里,站在床前看着她说,为啥?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莲娜睁眼看了他一下,继续她手里的活,她的两脚横陈在他的面前,她的手在趾甲上用小剪刀轻轻地修理着,他看着她的脚面,白嫩,脚趾,匀称,脚跟,红润,他咽了口唾液,在她面前来回地走动着。房间里释散着一种奇异的香气,他感到这香来自她的体内。你洗澡后就要修剪脚趾甲吗?庄英没话找话地说。莲娜停止了手里的动作说,是呀,庄老爷就是喜欢我的脚趾,我要把脚趾甲修剪得漂亮,让他吻我的脚就像吻我身上的那些个地方一样,令他动情。庄英说,你别瞎忽悠了好不好? 听西白说,你以前好像在右腮尖上有颗小痣的,怎么现在没有了?在床边的椅子上,庄英坐下来,看着莲娜的神情。莲娜听了庄英的问话,手里的小剪刀的她的脚趾上晃了一下,旋即她就说,是呀,以前,我右腮尖上是有颗小痣的,可自从嫁给老爷后,老爷说,那个痣不好看,让我将它弄掉,我就去了道信医院做掉了,怎么,这不行吗?这可是老爷允许的,我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老爷喜欢,谁也干涉不了我。庄英听了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是老爷的四太太,只要老爷欢喜,你就去做,谁也管不着你,可有人就不那样想了,你像你的哥哥。莲娜听了,气就不打一处来,将小剪趾刀一扔说,他也不知怎么了,是吃错药了还是咋的,见了我一点热情也没有,还怀疑起了我,实在可恶。 莲娜开始往脚趾上涂趾甲油,红色的。她把趾甲油瓶的盖拧开,一点点地往外挤,然后涂在脚趾甲上,动作极为认真,娴熟。她说,你不是要去济南嘛,席夫人那里你给请个安吧。庄英说,那还用你操心?莲娜用有些揶揄的口吻说,你不能老是呆在家里呀,你去济南看了夫人,还要做啥?庄英一时没了话,顿了顿说,这个不用你担心,我自有想法,到时你就看吧。他俩就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直到莲娜涂完了趾甲油,将修长的腿一伸,差点蹬着他的头时,他才意识到莲娜柔嫩的脚和小腿的诱惑,他将目光在上面掠来掠去,他看见秀美的莲娜就坐在他的眼前,内心里开放出了许多柔软的花朵,他的脸开始变得红热起来,觉得莲娜乌黑茂密的头发垂在他的眼帘,手面上一些暗蓝的血管在目光里微妙地颤动着。 庄英的心里很湿,一种陌生的欲望像风一样灌进身体,顿时觉得有些气喘吁吁,意识里又出现了那次和她在庄老爷的上房前面想遇的景象,她交给了他一封信,让他交给他的同学朱林。庄英看着眼前莲娜姣好的双腿,它们像一道漫坡而下的细沙向下塌陷,它们正在温情而热烈地接近着他,这是莲娜的脚,膝盖,还有圆润的小腿曲线,现在他准确地感受到了它们的存在。他看见莲娜的眼神开始迷离起来,她的嘴唇无力地开启,蠕动着。庄英此时好像听到空气中有一种物质碎裂的声音,或者这声音仅仅来自莲娜的身体深处。庄英抬起了头,他凝视莲娜的眼睛里有一种激情在汹涌着,身体尤其是那双脚搁置在他的眼前维持着原状。莲娜一动也不动,她闭上眼睛,庄英听见一粗一细两种呼吸紊乱不堪,她把两腿分靠在他的两个肩膀上,他看见了她大腿内侧的内衣有水浸润着,一圈圈。她闭了眼,唇辫微张,随着呼吸在翕动着,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这时门响了,庄英一惊,连忙从沉迷里拔出了那条投入进去的神经,他把莲娜的腿扳了过去,放在床上,莲娜看着门来耐烦地说,是谁呀,这个时候了,不长眼。敲门声还在响,庄英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坐在木椅里,装做慢条期理地喝茶水,莲娜下了床去开门。门外边站着的是庄鸿翠。莲娜说,哟,是小姐,快进来吧。庄英虽然心里很紧张,可表面上很镇静,他喝了口茶水说,我在和四太太合计明天怎么走,走哪条路最安全。庄鸿翠说,我没事,闲着难受,想来找小奶奶聊聊天,反正明天我就回济南了,不和你们一条路。莲娜还是穿着她的内衣,坐在床上,背靠床头,翘着二郎腿,把脚在庄鸿翠的眼前晃来晃去,庄鸿翠拿眼剜了她几下,可莲娜全然不知。庄英站起身来说,你俩唠,我还有事找朱林。莲娜欠了欠身,不送啦。这时门外响起了几声凄厉的枪声,庄英回过头对庄鸿翠说,可能是和你一起游行的同学被处决了。莲娜坐在床上打了个寒噤。
(待续) ※※※※※※ 你的回复,我的动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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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终于看到了 莲娜要底是真是假?有了悬念耶。 席夫人是席丛?庄英的妻子?可这个庄英似乎对莲娜有了邪念,真是太不好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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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堂号》(28) 28 庄老爷早晨起来时,院子里的光就热烈了起来,尽管太阳还没升上东边的的那棵老槐树梢,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衣,外面加了个黑色的毛坎肩,抻着两臂,慢慢地从三太太卓敏的房间里走出来,大好的春色,二进东厢房前的杜鹃花,一墩一墩的正绽放得不知归途,花瓣上落着零星的露水珠儿,在阳光里晶莹闪烁,靠东墙的那排垂柳泛着汹涌的鹅黄,一串串的嫩绿在舒适着他的心胸。可他现在更多想的还是去了青岛的庄英和莲娜,他们营救鸿翠顺不顺利呢?昨晚他宿住在卓敏的房里是有他的想法的,尽管大太太宋云裳一再向他暗示,可他还是去了卓敏的房间,他推开房门时,卓敏正坐在灯下的桌子边独自垂泪,他说,你怎么啦,又想起了什么? 卓敏见老爷站在了他的面前,连忙擦了眼泪堆起了笑容说,没啥,只是为贡如贡月这两个淘气包揪心,他们不听我的,又去了因园。他说,不是让庄彤襄去因园的吗?他说完才想起了给张得轩说的,明天上午庄彤襄才来见他的事,差点给忘了。于是就说,你不必担心,那刘章已经被辞了,林德榆又不是那种人,他连树叶子掉下来都怕砸了头,庄彤襄是你推荐的,还会有啥事?卓敏听了心宽了不少,她像从梦中刚醒来的样子说,老爷,您坐吧,您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都不知做什么好了。庄老爷在木椅里坐下来,听了卓敏的话,或许她是无意的,只是感到惶恐,可他的确在心里震颤了一下,他的确有半年的时间没进她的房子了。 卓敏的脸颊在灯光里变得滋润起来,她身上穿的那件大红毛衣将她的脸蛋衬托得红润润的,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柔软浓密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嘴唇微微颤动着,所有这一些在柔软着庄老爷的心扉,他感到卓敏自从沭阳的家嫁到居业堂,就像只小猫一样依人,一切都像她的性格一样顺从着居业堂里的变化,从没给老爷添什么麻烦,惹得老爷生气。庄老爷想到了这些,心里陡生了些柔婉的意念来,他说,卓敏呀,这些年,我亏待你了,可你没有一点怨言。卓敏连忙说,老爷可别那样说,您总有一些要去做,我在家里也帮大太太做些事,说啥亏待呢,您能看得起俺,俺就感激不尽了。 庄老爷一激动,就把她揽到了怀里,他嗅到了她有别于宋云裳和莲娜的气味,那气味来自她身体散发出来的和她的吐纳呼出来的,他静静地把头埋地卓敏的胸前,他听见了卓敏心房的嗵嗵跳动声,很长的时间他才抬起头来,他看见卓敏的胸上挂满了泪花,一串串的,有些都沾在了他的头发绺上。他动情了一句说,卓敏,我实在对不起你。卓敏把他抱得更紧了,紧得让他喘不动气,可他还是承受着她的爱抚,他宁愿时间就这样凝固不动,让他像孩子一样在她的怀里,享受这得来不易的时刻。他听见卓敏在说话了,老爷呀,这没啥,您的事情多,顾不得我是常有的事,哪家的老爷都这样,两个孩子慢慢长大了,他们学到了不少东西,懂事了,往后我想就指望他俩了。 庄老爷这样想着走下了房前的台阶,用手抚了抚柔软得像缎面的花朵,蓦地想起了莲娜的唇瓣,与这花瓣多么相像呀,他在心里面感叹,女人还是年轻了好呀,像花朵般绽放的年华,像丝绒,多么令人怦然心动。他接着往外面走,他看见了那条南北向的有冬青镶了边的路,他要到上房去,可走在那条同北路上时,脚却不自觉地改变了主意,他要去古董房里去看看,莲娜去过那里,平时没看出她爱好这些玩艺儿,怎么趁我去莒州城的空儿,偷了钥匙进了那里,还用笔记录了些数字,她这是要干什么?古董房就在上房的东侧,二进西厢的那边,跟书房紧连着。不觉间,他就站在了古董房前,他摸了摸腰间,钥匙没在那里,他正要喊,张得轩就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站稳了才说,老爷,庄彤襄来了,在上房里等您。他噢了声,就跟着张得轩来到了上房。 门推开了,庄老爷看见坐在西侧木椅里的庄彤襄,戴了一副金边眼镜,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四十多岁的样子,面前的茶几上放着银儿给他沏好的茶水,茶碗盖放在一边,碗里的水冒着热气,弯曲着上升,直到消失在屋内的空气里。庄彤襄看见庄老爷走了进来,连忙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向他,嘴里说着,得轩昨天下午给我说了让我来,一大早我就过来了。庄老爷拍着他的肩膀说,彤襄老弟呀,这次回来不再走了吧?庄彤襄笑着说,嗯,不走啦,您不让得轩给我说让我来,我也要来您这儿的。噢。庄老爷坐下来,端了银儿递过来的茶水在手上说,你有什么急事吗?庄彤襄喝了口茶水说,老爷,也算不上啥急事,不过也急。庄老爷一听来了兴趣,放下手里的茶碗说,说吧,是你回来的志愿吧。 让老爷您猜对了,我回到咱大店,想办一处学校。庄彤襄抻了抻脖子,像是顺口气再说在样子。庄老爷一听抬了右手笑着朝他挥了挥说,嗨,还真是巧了,你想的,和我要你来,给你说的事是一回事,我就是想让你去负责咱们的学校。庄彤襄说,是因园吗?庄老爷说,对呀,你看咱们庄氏的学堂,到现在还真缺你这样的老师。庄彤襄说,老爷,不瞒您说,因园教的是旧学,不适合现在的形势要求了,您要是想让我到因园的话,能否改为教新式课程,培养新型的庄氏后人,为国出力?庄老爷听了好像耳边刮过了一阵清新的风,就说,新式课程,好哇,东德兴堂的庄孝侗不就是在临沂学的新学,然后去了日本留学了吗?庄彤襄说,对呀,他留学日本,学了医学,精通外科手术,现在在济南呢。 庄彤襄继续说,老爷,我还有个想法。庄老爷说,啥想法,说说看。庄彤襄说,我回来后在咱镇子周围转了转,看了个办学的好地角。哪里?庄老爷追问着。文昌阁,除了因园外,我想在这里再办一处学堂,文昌阁只有尉迟和尚跟几个僧人在那儿念经吃斋,可是阁内空闲了好多的房子,这些房子稍做改造,就可当学堂用。庄老爷仔细地听庄彤襄讲他的看法。末了,庄老爷站起来说,彤襄呀,我看文昌阁那个地方当学堂还真行,你回去先拿个办学的方案,包括改造阁内的房子的费用,过几天你拿给我看看。不过,先让你去因园负责的事,你看怎么样?庄彤襄说,老爷,您看得起我,我还有啥意见?我明天就去因园吗?庄老爷站起来说,好,就明天。 庄彤襄走后,他坐在上房的木椅里,闭目遐想,他担心的还是庄英和莲娜,他们把鸿翠救出来了没有?银儿收拾茶碗的声音细碎碎地,他干脆把胳膊堵在了耳朵上。他喊了声,张得轩。张得轩闻声跑了进来,老爷,你叫我?庄老爷睁开眼睛说,你看庄英和四太太他们来了没有?张得轩说,老爷,我已经差人去北门和东门去看了不止一次了,还没回来,不过,老爷,您放心,少爷此行去青岛,有朱林和四太太,不会有啥麻烦的。想必他们已经办好了,正走在往回来的路上呢。张得轩说着,看见老爷又闭了眼睛,连忙噤了声退了出去。银儿洗耳恭听好了茶水碗走了进来,往茶柜里一只一只地放,细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庄老爷动了下身,银儿说,老爷,你要是困了,就到卧房休息吧。庄老爷睁开眼看了看病站在面前毕恭毕敬的丫头银儿,似笑不笑地说,不用,我只想闭一会儿眼。这时门外的台阶上响起了一些杂沓的脚步声,庄老爷动了动眼皮,银儿来到了隔壁,火墙已经不烧了,屋子里灶具和煤炭也搬了出去,剩下了套旧桌椅,桌子上放了几把暖瓶,那是用来在上房接待客人用的,银儿每天都要提着这些暖瓶去厨房那里装开水。还是张得轩,他开了门进来,朝正在闭目养神的老爷说,老爷,刘章来了,他说是特地给您辞行的。 让他进来。庄老爷睁开眼,慢条斯理地说。张得轩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刘章就进来了,他身上背着个白色的包袱,里面没有多少东西,看起来刘章觉得很轻的样子。老爷,在下在因园多年,承蒙老爷关怀,教学相长,学到了很多东西。在下不才,惹得您生气,自觉惭愧,又听了张得轩说让我回沂水的话,甘愿如此,没有一点怨言。诚望还有用着刘章的时候,尽管说来。庄老爷听了动了动身子说,你就这样回去啦?说着他就喊张得轩,张得轩进来。张得轩呀,你给刘章多开两个月的工钱,让他回家好有个着落。张得轩说,老爷,已经多开了一个月的了。庄老爷听了挥了挥手说,那也得开,就两个月的。刘章听了,感激的情绪溢开言表,他给庄老爷深深地掬了一躬说,刘章此生遇见老爷,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如老爷还有用着之时,当效犬马之劳。 庄老爷站起来说,刘章呀,念你在因园有功,没有罚你,你回家,在那个地方谋个差事,比在我这里要强,日后如果你有难处,还可找我,我给你帮着出出主意。刘章接过张得轩多开的工钱,谢过庄老爷后就出了居业堂,庄老爷把他送出门外,让张得轩叫了王茂的黄包人力车,付了车钱,一直看着他在车上拐过了慎余堂的街角,才悻悻地往回走。一进房前的花园里,张阿四在浇花,快近中午了,阿四的脸上渗出了些许汗水,他走上前去说,阿四呀,歇着来,别太累着了。张阿四裂开嘴讪笑,一嘴黄牙露了出来,嘿嘿的笑声里显得有太多的不自然,他说,老爷呀,有您这句话,阿四就心满意足啦,就是再累也不累啦。 庄老爷听了,心里很是熨贴,背着手走出了花园,在甬道上,他抬手遮住眼帘看太阳,嘴里咕囔着说,都要天晌了,庄英他们怎么还没来?正在他转身要回上房时,庄珂在大门口处喊了声,老爷,我有事要找您。他回过头来,看见庄珂匆匆地往里边走来,他停下了脚步,站在那条南北道上。庄珂走到他的跟前说,老爷,庄继昌他要自己成立道圣药局,在北门里的小广寒宫电影院北边。噢。庄老爷抚了一下额头说,就是要让他加入咱的中孚东。庄珂听了眼睛一亮说,中孚东您不是说让陈安时经营吗?他们边说边往上房那边走,在走过一进房时,庄老爷说,那个陈安时不行,就像你说的那样,他是个心性繁华的人,掌管不了咱们的中孚东。庄珂面带难色地说,那,那四太太那里怎么说?庄老爷把脸一横说,她那里你放心,由我来说,你给庄继昌说,他建道圣药局也行,中孚东控大股,由他来掌管。庄珂说,老爷,我给他说过此意,他还是婉言相拒。 来到台阶上,庄老爷看到两边的紫藤树绽开了鲜绿的叶片,在阳光里显示出了叶片上的透明的纹路。庄珂说,老爷,这两棵紫藤长得正旺盛呀,象征了您和居业堂在蒸蒸日上呀。庄老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庄珂呀,啥时学会了会这样说话了呀,庄继昌那边你还得去,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负责经营中孚东。庄珂说,那行,我想如果把您给说出来,他会诚惶诚恐的。庄老爷说,那也不一定,关键看你喽。庄珂说,老爷,您就放心吧。进了上房,庄老爷说,庄珂呀,快到中午了,你就在这里吃饭吧,你有很长时间没在居业堂吃饭了。说着他对银儿说,你给厨房说,多炒几个菜,天晌我们就去餐厅。 银儿出去后,庄老爷说,庄珂呀,就咱爷俩在这里,我给你说,那个陈安时盯上了莲娜,还跟她去了小洞天喝了酒,就是咱从莒州城回来的那天,莲娜都喝醉了,醉了后在家里很失太太的身份,大闹着要与大太太把事摆平了。她到底有什么事要和大太太摆平?庄珂问道。庄老爷说,可能是古董的事,那天莲娜偷了古董房的钥匙,在那里给所有的古董做了记录,并且还失脚砸了件汉代的花瓶。哦。庄珂眨巴了一下眼睛,她给古董做记录是干啥?她平时爱好古董吗?庄老爷摇着头说,以前她从不看那古董一眼的。这就怪了。庄珂说,在这方面,难道她和陈安时有什么约定?庄老爷说,现在还说不定,不过我是往这方面想过了,这个陈安时不能在咱居业堂做事了,你找个机会把他打发了。 正说着,张得轩进来说,老爷,李祥的车回来了,少爷和四太太也回来了。庄老爷一听,满脸的喜相,拍了拍大腿说,太好了,你去再给厨房说,多炒几个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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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娜象个迷~ 等待着迷底揭晓:) ※※※※※※ 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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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是要把她弄成这个样儿 她是个比较重要的人物,最后让人大吃一惊。呵呵。 ※※※※※※ 你的回复,我的动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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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纳兰姐姐的鼓励 这几天家里来了亲戚,陪着转了几个地方,没坐下来写那东东,明天能写完一节,下午贴过来您看。 ※※※※※※ 你的回复,我的动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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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堂号》(29) 29 午饭后,庄英去三进东厢的房间里休息,因为喝了些酒,头和身子飞一样地在院子里晃悠,影子被阳光蒸发着落在地上,赭黑黑的乱舞着,脚底下轻柔得像踏上了面团,眼睛看物什都重叠着影儿,他心里只有一个意念,赶快到屋子里的床上躺下,瞌上眼把直往上撞的酒劲儿稳下来,莲娜缠着庄老爷说起青岛的见闻没完没了,比他晚走出餐厅,来到房门前时,他看见莲娜的身影一跳一跳地拐过了二进房的屋角,往西厢她的房那边去了,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推开了门,大太太的丫头李婉儿早就给他铺好了床铺,见庄英进来时,慌慌着羞红了脸地沏了一杯茶水端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庄英无意地看了她一眼,蓦地感到李婉儿长成一个大姑娘了,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外甬道边的迎春花碎黄金似地盛开着,落在地上的花瓣在风吹来时一团一团的滚动,他喝了口水咽了下去,喉管紧跟着上下滑动了一下,李婉儿草绿色的大襟褂紧贴了她的肌肤,他觉得李婉儿的胸口比去年秋天见到时丰满了许多,他想不只是因为她正处于二八年龄,可能看出腰间的尺寸比去年宽松了一些,才显出了胸脯的丰满。他喜欢青春的身体,喜欢迎面吹来的风。当他再看李婉儿时,她已经转过身弯腰往柜子里放茶叶,留给他一个柔和的背影,他咽了口唾沫,将身子往床上躺时说,你走吧,我要躺一会儿。 躺在床上他感到天悬地摇,晕头转向,李婉儿走出去了,她正在门外的甬道上看成串的迎春花。他侧过身,努力克制着肚子里的酒的泛滥,现在惟一让他记着的是他给庄老爷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还有日本兵到了青岛时,庄老爷的神情。他和莲娜一起坐了李祥的车回来,了解到事情办得很顺利时,庄老爷很是高兴,多喝了几杯酒,莲娜也跟着起哄,喝得脸蛋红润润的,令人熨贴,只是没见着孙女庄鸿翠,庄老爷有点遗憾,他说,本来是想让她回来,一起说服她别再惹事生非的,让家里的人跟着担心。可她也许有此预料,先去了济南。 庄英又想起了昨天晚上,他从莲娜住的房间里出来,用酒店的电话拨通了朱林,问起莲娜脸上的那颗痣,朱林也说以前是有的,这引起了他的重视,中午饭临吃前,他特意和庄老爷落在后边,他问,父亲,四太太右腮尖上是有颗小痣吗?庄老爷说,没有呀,你问这个干什么?庄老爷后边的这句话显然带有不满的口吻。当他把丁西白和朱林的猜测说给庄老爷听时,庄老爷一惊,笑吟吟的样子马上凝固在他的脸上,很大一会儿没有回正过来,可到了饭桌上,他尽现谈笑风生之相,像没有听到庄英的话一样地劝莲娜吃菜,弄得宋云裳眼皮一忽儿拉下来一忽儿又抬上去,没有好眼色。庄英暗暗地佩服庄老爷心中有城府,处事不惊,心里在喟叹,真是老谋深算呀。惟一是莲娜说起日本兵到了青岛时,庄老爷叹了口气,自语地说了句,咱大店也难保住了。他躺在床上,肚子里的酒让他辗转反侧,他想起了妻子席丛,心里就止不住地颤动,他太想见到她了,她在那里孤身一人,好在有开电灯公司的庄钰经常见着面,有个照应。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对门外的李婉儿说,你告诉大太太,说我明天一早到莒州城乘车去济南。 庄老爷午休后精神很好,虽然午饭时喝了点酒,可现在全估没有了酒的感觉,他穿上白色的衬衣,将衣角束在裤腰里,显得很是有神。他来到上房里,丫头银儿正坐在沙发里,将右手支在头上打盹儿,听见响门的声音,急忙停止了头颅在她的手上一点一点的动作,慌慌地站起来说,老爷,就提了水瓶去打开水。庄老爷说,不用了,你去叫张得轩来。一会儿张得轩就过来了,庄老爷说,得轩呀,今下午咱俩去中孚东药店,看看庄珂在做什么?张得轩说,要不要先给他说一声?庄老爷摆着手站起身来说,不用。还坐车吗?张得轩说。也不用。庄老爷说着就要往外走。张得轩说,老爷,有件事,前几天听到的,您忙没顾得给您禀报。庄老爷回过头来说,啥事?怎么弄得有点神秘? 张得轩咽了口唾沫,他摸不清他要说的事庄老爷知不知道,知道了又怎么看待这件事,有些局促地说,老爷,我前几天听双榴堂的老爷庄廷璐说,三余堂的那个“三番子”庄果要当咱们的镇长了,听说他还在办民团,训练了三百多名团丁,民团是莒州县批准成立的,雇一名团丁县里给三百块银元,可他只给丁户十块,这不是在借势借机发横财吗?噢?庄老爷倒过身来,坐在正堂的紫色木椅里,有点惊讶地说,是吗?这个“三番子”真有这个能耐?张得轩见状,知道庄老爷对此事并不知道多少,就放开说话的闸门,让心里想说的全都涌流出来。老爷呀,您看您和刘县长是至交,庄果当镇长和民团团长的事,您能不能给他说一下,找个茬别让他干了,否则我看后患无穷。庄老爷听了张得轩这番话,心上像压了块石头,老大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庄老爷稳住了情绪,站了起来说,得轩呀,这事我知道了,咱还是去中孚东药店吧。午后的阳光照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两侧的紫藤树叶片正泛着灼人的嫩绿,黄橙橙的像逡巡着融融的金色液流,空气里飘散着不经意的花香,这情景让庄老爷感到身心怡然,他觉得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张得轩从衣帽架上拿下了他的上衣,那是件黑色的中山服,来到门口的台阶上,庄老爷顺手穿在身上说,庄珂会不会出门了呢?张得轩说,不会的,要出去的话,他会告诉您的。庄老爷听了,嗯了声,抬脚步往下走,走下台阶他转回头看了一眼上房那紫红色的双扇门,然后沿甬道走上了那条南北道来到一进房前的花园边上,花匠张阿四仍然在那里浇花,给倒了的花插架子,满头是汗的样子,他想起了前年,因为自己喝多了酒,没有缘故地抬手打了张阿四几耳光的事,那个动作虽然想不很清了,可在他的心里仍在隐隐作疼,他在自语地说,怎么能那样呢? 张阿四也看见了他,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身子来朝他憨憨地笑笑没说出一句话来,庄老爷朝他摆了摆手就继续往大门口走去。来到中孚东药店门外,看见几个伙计正在应酬着抓药,柜台前站了不少乡下来的人,样子很是着急。庄老爷没急着先进去,张得轩说,我进去问问?庄老爷点了点头。等张得轩推门进到药店门厅时,庄珂就从里边走了出来,他满面笑容地小跑着来到张得轩跟前说,大客家,有啥事呀?张得轩说,老爷来啦,在外面呢?哎哟,你张大管家,老爷来你也来先给我说一声。张得轩笑了说,没事的,老爷只是过来走走。庄珂听了没有放松了的意思,撇下张得轩仍然小跑着推门来到外面,他看见庄老爷正在药店前的广玉兰树前走来走去,看着药店的房子在寻思着什么。老爷,您在看啥呢?庄珂走上前去说。庄老爷扭过头来,用手指了指房子说,庄继昌那边怎么样了?庄珂说,我把您的意思给他说了,他很痛快,说他已经在北门外的小洞天酒店北边建了座二层楼房,准备在那里开张道圣医院,药材全用咱中孚东的,他也答应负责药店的经营。庄老爷听了舒展开了皱紧了的眉头,拍了拍庄珂的肩膀说,那太好了,咱现在就去北门外,看看庄继昌的那个楼房。 庄继昌在前,庄老爷和张得轩在后边紧跟着,他们沿镇中间的那条热闹的南北街道往北门外走去,阳光正在西下,爬过路西侧的房子,将余光涂抹在路东的房梢上,街道上变得暗了不少,青砖垒成的路面上满是飞舞着的柳絮,穿插着落在了不同商号门前摆的货物上面,他居业堂的同祥顺商号也在这条街道上,占据了路西侧的了长一片地方,南北两侧分别是双榴堂的汇丰商号和强忍堂的同德永商号,庄老爷远远地看见了停在同德永商号旁边的黄包车,王茂歪歪斜斜地倚在车座子上,蔫蔫欲睡的样子,看来暂时没有活路,丁麻子卤鸡作坊的伙计背着盒子沿街叫卖声不绝入耳,“烧肉卤鸡来!”的尾音弯曲着钻进庄老爷的耳朵,让他感到这缠绕着像卤鸡香味的拐着弯的尾音如出丁麻子嘴腔,他在心里叨咕,这丁麻子,把生意做到家了。 几乎每经过一个商号,里边的老板都要出来,脱掉礼帽恭敬地朝他点头致意,只是经过同祥顺商号时,里边除了几个伙计在忙碌着,没有出来见他的,他心里有些闷闷不乐,回过头来看,见庄珂跟在后面,也在向路两旁商号里认识的人打招呼,蓦地想起了前天和庄珂说的话,莫非庄珂已经将那个陈安时给打发了?他们慢慢地经过了足有三里长的街道,张得轩走在庄老爷身边,一直在悔着说个不停,老爷这都怪我,要李祥把车开着有多好,不用这样累身子了。庄老爷看了他一眼说,不用累身子,能看到这样多的景和人了吗?张得轩说,老爷,这三里多长的路,实在是有点长呀。说着他们经过了陶然居酒店和小广寒电影院,北门烟动门就在跟前了。 看北门的又轮到了庄汉章,他看见庄老爷一行走过了电影院,就将枪住门边一放迎了上来,笑着说,老爷,您这是去哪?庄老爷见是庄汉章,大园赌局的事似乎在剌攮着心头,他说,当章呀,大园你说招进了春柳戏班,生意还好吧?庄汉章说,承蒙老爷的关心,春柳戏班由咱庄家各个堂号供养着,唱得大店镇无人不知,最近莒州城里的那个“周姑子”戏也来到了大园,逢五十由他们唱戏,一天唱三场,晚上的那场最好,时间也长,老爷要是有兴趣,去大园捧捧场吧。庄老爷听了,觉得这个庄汉章和他的父亲真是改斜归正了,还不忘他的恩情,这是他愿意看到的,当族长当到这个份上也就可以了。他突钱又想起了庄果,那个莒州要任命他为镇长的民团团长的“三番子”,只一瞬他就回了过神来对庄汉章说,汉章呀,你的大园现在不错,找个时间我去看戏。庄汉章头点得像拨浪鼓说,老爷,大园随时恭候您。 这时张得轩走上前和庄汉章说,汉章,老爷要去北门外的道信药局。庄汉章说,哦,那个小红楼呀,庄继昌真有头脑,这几天他就要挂牌营业啦。他说着亲自给庄老爷开门,等那两扇漆黑的楠木门吱呀呀地被推开了时,庄老爷和庄珂还有张得轩擦着从信义泰商号房檐角的照过来阳光,走出了烟动门,远无地就看见了庄汉章说的那个“小红楼”,在西下的阳光里熠熠生辉,很惹人的眼光。来到“小红楼”下边,庄老爷看见了招牌“道信药局”,白底黑字的木牌,要煦暖的春风里瑟瑟而动。庄珂把两手放在嘴边刚要喊,庄继昌在二层楼的一个窗口露出了头说,老爷,我这就下去接您啊。很快庄继昌和药局里的几个人跑了出来,在一楼的台阶上,庄继昌讪讪地说,老爷,不知您现在来,没有准备好。庄老爷笑了说,继昌呀,你就不要那么掬泥了,说说看,你的药局现在到了啥规模了呀?庄继昌说,老爷,还是到楼里坐下来再说吧。说着让同来的几个人赶紧准备接待室和茶水。 在庄继昌准备好了的接待室里,庄老爷坐在正中的那张紫色木椅里,庄珂和庄珂坐在两边,庄继昌坐在庄老爷的对面,见庄老爷喝了几口水不说话,就试探着打破沉静地说,老爷,药局所在的二层小楼颜色是我父亲庄大因临终前定的,红色象征着热情,开药局就是要服务热情。庄老爷听了说,嗯,大因定的好,你解释得也好,做医疗行业,服务就是要像红色一样热情。庄继昌见老爷来了兴致,就放开了心情说,老爷,药局现在有四个医生三个伙计,加上中孚东药店的一个药师、两个伙计,共有十名人员。昨天从上海进了一架手术台和一套德国产的手术器械,能做简易的外科手术啦。庄老爷听着,边喝水边晃大拇指说,好,好呀。庄继昌说,老爷,我想在药局开业后,培训一批乡土医生,为咱庄家的医疗事业做些贡献,再个将来条件具备了,改药局为医院,设门诊室、手术室、治疗室、消毒室、仓库等,着手研究用砷制剂606治疗梅毒,用奎宁治疗疟疾。眼下最急办的就是接种牛痘疫苗,预防天花,我想贴出“种牛痘,贫困子女分文不取”的告示,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庄老爷说,继昌呀,你不愧是大因的儿子,和你父亲一样,很有经营的头脑,这样好呀,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等条件有了,再改称医院的想法,我赞成,医院成立后设的那四个室一个库也很好,规范嘛,你从大医院学习,明白这一些,就这么去做,再一个就是种牛豆贴告示,我也赞成,这样起码能在百姓心目中留下好的印象,有病的都来你的医院治疗,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庄继昌听了老爷的话,像是受到了鼓舞,心花怒放于形,捋了一下袖口说,老爷你还有啥要求?庄老爷说,药局开起来,你是负责人,不光要确究学问,还要学会管理,学会经营,不会管理,不会经营,学问再大也是要跨的。庄继昌毕恭毕敬地听着用笔记录在本子上,嘴里一个劲地说,老爷说的极是,父亲也是这样告诫我的,我一定照办。 庄老爷转过头来看了看庄珂说,庄珂呀,你看还有啥要说的?庄珂欠了欠身子说,没啥,继昌现在做的和所设想的,都非常好,只要按这个思路去干了,道圣医院肯定会越办越兴旺,继昌是我信任的,看来老爷没看错人,继昌勤学思进,是个人才呀,我可以放心地去莒州城经营咱那农工银行喽。庄老爷听着,端了茶碗喝了口水说,庄珂呀,继昌咱们都放心,可你也来能一推了之呀,得经常回来看看,你明天就去莒州吗?庄珂说,老爷,您有事尽管吩咐,我想着明天就去。庄老爷说,我还真有件事要你办。说着他让庄继昌在隔壁的书房准备了笔墨纸张,他起身走过去写了一封信,最后用浆糊粘好封口时,他走出书房交给庄珂说,你明天一到莒州就将这封信交给刘锡坤县长。 太阳落到小红楼下边去了,屋子里暗了下来,庄老爷意识到该回居业堂了,站起身来说,继昌呀,今开就到这儿吧,我该回家了。听了庄老他的话,庄珂和张得轩也站起身要走的样子,庄继昌这时说,老爷,您今开是第一次来道信药局,还是留下来吃顿饭吧,北门里陶然居的丁麻子卤鸡这会儿该是刚出炉的,新鲜得很。说着他自己咽了口唾沫,看着庄继昌滑动的喉管,庄老爷抚了一下头说,好吧,就到陶然居尝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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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悬着心呢 日本人来了,大店会如何?莲娜看来真要出乎意外地有点故事了,还有席丛,席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还有医院前途……关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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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开始感觉上路了。。 越读越有味,不错。 ※※※※※※ 芳香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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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堂号》(30) 30 李祥把福特车开到陶然居酒店时,庄老爷正端着杯子高兴地和桌子边的人喝仕沟的好酒,大太太宋云裳走下了轿车,小脚一扭一扭地往酒店里跑,酒店的老板庄虹见是居业堂的大太太,不敢怠慢,急忙掀开门帘点着头笑脸相迎地说,大太太,您是要找老爷吧?宋云裳看了他一眼说,是呀,庄老爷是在这里吗?庄虹说,嗯,在二楼的观海苑。庄虹领着她来到二楼,宋云裳嗅了嗅鼻翼,走廊里弥散着经年的挥之不去的酒菜味,令她一阵阵的反胃。庄老爷看见她时,她站在观海苑的门口朝他着急地做着手势,他无奈地放下正在兴致上的酒杯,离开座位,在门口随手将门掩了起来,把他和大太太隔在了走廊。什么事?用得着你来这里找我?庄老爷酒在心上有些晕眩,说话带了些不满意的口吻。 宋云裳看了他一眼说,老爷,咱庄家圈里的祖坟让人家给盗了,看林的崔佃青跑来说,是庄谦老祖宗的坟。庄老爷一听,微熏的酒顿时醒了大半,睁大了两眼说,你说是庄谦的坟?大太太点着头,庄老爷此时额头上已经渗透出了汗珠,那可是毁啦,明朝万厉皇帝给庄谦铸的金头金顶,还有很多的珠宝都在他的墓穴里,几百年里不知有多少人在瞅着呀。宋云裳也说,正是呀,那你还不赶快去看看?庄老爷倒过身子来到屋里,对庄继昌说,继昌呀,我有事,先走了。说着穿了外衣,在门口他停下来说,张得轩跟我一起走。庄继昌见庄老爷满脸的急燥,像是要去处理什么大事一样,就没敢挽留,庄珂望了望老爷,见庄老爷没点着他,低着头不吭声了继续喝杯子里的酒。 上了车,张得轩说,老爷,什么事呀?庄老爷说,到了那儿你去知道了。李祥把车开得飞快,出了围子的东门,沿一条土路巅巅波波地往东南角的庄家祖林驶去,路两侧的树很高,叶子显得十分茂密,衬得路上很黑,李祥将车灯打开,两条光束穿透了飞扬的尘屑,车身刮着伸向路中间的藤条,发出了叭叭啦啦的声响,车里沉默得只听得见车马达的嗡嗡声,看着脸色越来越严峻的庄老爷,张得轩明白了一点其中的什么。庄老爷坐在大太太的右侧,用手抚了一下头发,看着前边的张得轩说,得轩呀,那个陈安时现在还在同祥顺商号吗?张得轩听见庄老爷的问话,打了个激灵,他没想到庄老爷在这个时候还问这样的话。他稳了稳情绪侧回着头说,老爷,陈安时还在同祥顺,不过他有好几日没来店里了,那里只有三个伙计在忙伙。庄老爷说,他没说去哪里?张得轩说,没说。 噢,庄老爷长长地出了口气,像有大事临身的预料。车在土路上拐了几个弯,在庄家圈里的一个较大的坟前停了下来,坟的四周是高大的松树和柏树,茂密的叶子围裹着被掘得不堪入目的坟墓,车灯照耀着坟墓,鲜活的土被开掘起来,泛着春天泥土的特有气息。张得轩下了车来,往后边弯了腰开了右边的车门,李祥开了左边的车门,庄老爷和大太太宋云裳一起走下了轿车,泥土的腥涩味扑鼻而来,大太太深深地呼吸着,仿佛要将这几百年沉埋地下的气息吸入肺中,在车灯光里,庄老爷来到被挖的墓穴道口前,弯腰趴在道口边往里看,里边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阴森森的寒气往外冒,他无奈地倒回头来,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上的土说,得轩,你看看林的崔佃清在哪里? 张得轩说,他的房子在庄家圈的门口,我去看看。张得轩沿着来路摸黑朝庄家祖林的大门口走去,在经过一棵高大的柏树时,他的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弄得他一个趔趄,他稳住了身子看脚下的东西时,见是一个人,那个人似乎还有点气息,张得轩蹲下身来,推了他几把说,你是谁,这个时候怎么躺在这里?那个人的声音像是从地下发出来似的说,你是居业堂的大管家吧?张得轩一惊说,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那个人动了动身子,有气无力地说,大管家,我是下河的藤亮,你不会忘记吧,曾经用方瓜换庄翰林的对联。张得轩蓦地想起来了,抱起他的头仔细看了一眼说,藤亮,你怎么在这儿?藤亮受了棍伤,额头在流着血,头发里一大块淤血在张得轩的手掌里粘滑滑着,他说,大管家,是莒州小店的陈贞带人盗了庄大人的墓,他们三个人用手推车推着金头金顶,已经走了有三个时辰了。 啊。张得轩轻轻地叫了声,放下藤亮说,你是怎么被打的,是他们打了你吗?藤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说实话了吧,我是受陈贞唆使才来这里挖墓的,他答应我们挖到财宝,每人赏五百块银元,可我们十一个人在下午开始挖到庄谦大人的墓志铭时,就很高兴,陈贞更是欣喜若狂,让我们更加疯狂地往下挖,说若挖到金头,每人再加五百银元。我们十一个人轮番掏砸,到天黑之前,挖到了棺材的大錾,个个都饿得抡不动镐头了,陈贞说,兄弟们辛苦了,到惠子坡吃饭休息休息再干吧。可当我们去吃饭时,他和韩猛、田金继续干,并掏到了坟洞棺材的大錾跟前,撬开了大錾盗走了金头金顶还有棺材里的珠宝,装进了麻袋用手推车推出了坟地,地路上遇见了我,他们就下了毒手。说完藤亮就咽了气,手一伸,腿也直硬了。 张得轩将藤亮放在一堆青草上,又用一些青草盖好了,直奔看林的崔佃清住的小屋,那里根本没有崔佃清的影子,他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猜想崔佃清是否也遭不测,转过身急忙往老爷和大太太那里跑去,见了庄老爷后他气喘嘘嘘地说,老爷,是小店的陈贞所为,他伙同了韩猛、田金盗走了金头金顶,已经走了三个时辰了。庄老爷听了大吃一惊,等他回醒过来急忙说,得轩呀,你快坐上李祥的车回镇子里找庄果,让他带上几个民团兵赶快追逐陈贞他们,估计陈贞是去了莒州城,说不定还要转到青岛的外国人手里,越快越好,抓到陈贞死活都行。张得轩说,老爷和大太太还是一起回去吧,反正这儿没有可看管的了。庄老爷一寻思说,也行,那快走。 来到镇子,车子沿望海门往南,在东园堂往西拐,路过居业堂时,张得轩说,老爷,要不要下车,居业堂到了。庄老爷一挥手说,还是直接去三余堂。李祥把车开到三余堂的大门口,张得轩下了车敲门,把个黑色的大门鼻子晃得山响,嘴里喊着,汉章,汉章。管家赵龙海开了门,见是张得轩就说,哟,是张大管家,有啥事?张得轩说,庄果呢,他在家里吗?赵龙海说,没呢,晚上饭也没在家里吃,说不定正在小洞天喝酒吧,下午来了几个人把他叫走了。噢。张得轩听了转过身往车那边走,赵龙海说,你去北门时路过南边的小广场,看看他是不是在那里跟打拳卖艺的过招呐。张得轩说,嗯,好的。车子开到北门小广场时停了下来,那里掌了灯,一群打拳卖艺的人正玩得欢,张得轩下了车老远就看见了庄果在那里,身穿纯白的衣裤,一副豪杰的样子,摆弄着武术的姿势,忽而在平地上忽而蹦上台子,还上了身后的围墙顶,博得了一阵阵鼓掌声。 张得轩小跑似地走过去,庄果见张得轩走过来,正在兴头上的他不理已不到跟前的张得轩,张得轩说,庄老爷找你有急事。庄果一扭头说,哪个庄老爷?张得轩气得一跺脚说,还有哪个庄老爷,反正不是你家的庄汉章。庄果笑了说,不是我父亲,我管那么多的庄老爷?庄果说完继续他手里的活,这时庄老爷下了车,扒拉开人群来到他面前,庄果呀,你这身功夫不错,这是在哪儿吃完了酒到这里耍开了?说着拧了他的耳朵,把庄果弄下了台子。庄果见是庄老爷,心里不服可嘴上不敢有毛杂,心想这个镇长和民团的团长还是他提名报到县里去的,还得让他美言给批下来呢,得罪不起他,于是笑着对庄老爷说,老爷,您有啥吩咐?庄老爷说,赶快跟我走。说着就攥紧了他的手脖子往外走,庄果说,老爷,我还有东西在场子里呢。庄老爷说,等散了场,让你的伙计给带了回去。 在车上,庄果明白了啥事,他说,老爷,这帮毛贼,我知道他们的习性,跑不了。说着车来到了民团所在的有恒二宅,下了车,庄果就闯了进去,站在天井里呦喝,王龙的那个班出来,带上盒子枪,压满带足子弹,有重要任务要执行!说着八个身强力壮的团丁,腰里别着盒子枪,跑了出来在天井里站成了一排队,庄老爷下了车在队前站住了说,你们都是庄家雇用的兵丁,是庄家花了钱训练了你们,今天庄家老祖宗的墓被盗了,你们应该奋勇前往追杀夺回金头金顶,夺回财宝,我在这里保证,居业堂将给每位赏银元六百块。他说着扭过头对站在身后的张得轩说,你也和他们一起去。张得轩从庄果手里接过一把盒子枪,拿在手里掂了掂说,听老爷的吩咐。大太太站在庄老爷的身旁,看着民团的兵丁,脸色严肃,只是一句话也没说。团丁义愤高涨,在张得轩和庄果带领下,冲出了有恒二宅往北门莒州城方向去了,只一霎儿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庄老爷和大太太坐上车回到居业堂,在上房里他来回走了几圈,然后跟大太太说,你让李祥把庄珂叫过来。大太太走出去时,他坐在木椅里舒了口气,看着门外漆黑的夜色,想张得轩他们现在到了哪里了呢?不多会儿,庄珂就来见庄老爷了,他笑盈盈地说,老爷,这么晚了,还有事?庄老爷抬眼看了看他说,坐吧。银儿给庄珂沏了碗茶就退出去了,庄老爷双手抚着椅子背说,庄珂呀,这些日子你见同祥顺的陈安时了没有?庄珂说,没见着他,他好像有事出去有些日子了。庄老爷点着头说,这就怪了,陈安时出了门,咱庄家圈的祖林被盗了,庄谦墓里的金头金顶让小店的陈贞伙了一帮人给盗走了。庄珂听了惊得啊了一声,手里的茶碗都在颤动,他说,金头金顶被盗了?您是说这和陈安时有关?庄老爷说,我现在也还不敢断定,可我有这样的预感。 庄珂说,那怎样去追回财宝?庄老爷说,我已派张得轩带领庄果的民团去追了,先去小店陈贞家,然后去莒州城。那我现在能做什么?庄珂将手放在膝盖上,做出了请命的样子。庄老爷说,你去惠子坡去看看那些让陈贞请来挖墓的那几个人,他们或许能知道一些关于陈贞盗墓后的去向。庄珂说,干脆把那几个人抓过来审问就是了。庄老爷说,他们几个是被骗了的,墓刚被挖开,陈贞趁他们几个人害饿把他们支到惠子坡吃饭去了,留下了韩猛和田金,是他们三人盗走了财宝逃跑啦。噢。庄珂站起来说,那我这就去看看。庄珂刚要站起来走,莲娜推门进来了,她穿了件紫红色的上衣,头发绾了个髻,把个乳白色的脸蛋衬托了出来,嘴唇上了些淡雅的朱红,见庄珂在就微启双唇,朝他笑笑说,哦,是庄珂呀,你在正好呀,我要问老爷的,当着老爷的面,就问你吧,那个陈安时这些日子到哪能儿去了,你知道不? 庄珂刚要站起来的身子还是坐了下去,莲娜来到庄老爷旁边的那张椅子里坐下了。庄珂想,这是怎么了,庄老爷和四太太都在关心陈安时。可他心里是明白的,四太太莲娜的关心和庄老爷的关心不是一个出发点。想到这里他说,四太太,那个陈安时不是经常给您送交切糖的嘛,他去哪儿能不给您说?莲娜一听甩了几个手说,庄珂,你说话可要有分寸,他陈安时就是常给我送交切糖,他就能把他的行踪告诉我吗?现在老爷在,你给我说清楚,你说这话是啥意思?庄珂本想戏一戏四太太的,可这不仅没戏着她,反而让她抓着了口实,真是抓不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觉得不能跟这样的女人随便说话,就说,四太太,实在有些对不起,我说的话里没有你感觉到的意思,只是随便说说。莲娜怒目圆睁,两手插在腰间站起来说,你没那个意思,我在这儿,你都在老爷面前这样说我的半阴不阳的话,我不在还不知你会说什么样的话来损我。说着她已经走到了庄珂的跟前,将手伸出来指着他的额头说,今天你得当着老爷的面,给我说清楚,陈安时他为什么要把行踪告诉我?就是因为他经常给我送交切糖吗?庄珂歪头瞅了瞅庄老爷,庄老爷领会了他的眼神,坐在木椅里流露出了不耐烦的样子,敲着桌子嘎嘣嘣响地说,行了行了,不就是一句话嘛,用得着那么大惊小怪的了?庄珂,你快去惠子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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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堂号》(31) 31 三十一岁的三太太卓敏,在庄老爷的心目中越来越占据了强有的位置,关键的是她身体的特有气味时常摇憾着他的心扉,尤其在他经过上房前的台阶时这种感觉更为强烈,台阶两侧的紫藤叶片绿油油地显示了旺盛的生机,他经常将头低下来去闻那叶片的味道,眼前仿佛映现着卓敏在他怀里那娇柔的身姿和释散着的像这叶片样的气息。尽管他和四太太莲娜在上房里坐了很久,莲娜施尽妩媚引诱他,他让她坐在大腿上,手指像水一样在她的身上流着,快到深夜了他问了一句,你拿了古董房里的钥匙?莲娜咕嘟起了小嘴,睁开已经微闭了的眼睛,弄出了一副不理他的样子说,那个黄脸婆又给你说啥了?我只是进去看了看,在家里闲也是闲着,你不在家里,我没事,咋办,只是进去看了看,还有啥了不起的,不让看以后我不看就是了。莲娜扭转过身子挣脱了他的怀抱,站起来做出个要走的样子。庄老爷生气地一挥手说,你走吧,幸亏了我还有两房太太。 庄老爷疯狂地蠕动起来,喉咙里响起了粗壮的喘息。已经是汗流浃背了,却还是徒劳。卓敏睁开迷朦的眼睛,看见庄老爷的脸上挂满了无奈和悲悯。这是怎么了呢?卓敏听见庄老爷的声音变得迷茫起来,可身子还是极尽重来之能力,只是卓敏已经感到他在她身子里的那个根,像经过了爆裂终于松弛了下去,离她越来越远。她不知庄老爷今晚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心里有着一种奇异的念头,不知是喜是悲,她抚摸着他肩背上的皮肤,夹带了些迷惑看着他无奈的脸庞说,老爷,您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先睡一会儿吧。庄老爷摇着头说,烦心的事多了,精力集中不起来。卓敏说,那就别去想,想也那个样,先别去想。庄老爷听了卓敏的话,从她的身上滑出来歪在她的身边,透过她的耳根悄悄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那朵朵白色的暗花。 他从那朵朵暗花里似乎看到了一团火红,那火红就是三太太卓敏的影子,那年从沭阳抬过来的花轿里走出来的就是个火红的身影,这火红的影子在他的脑子里烙下了很深的印记,他觉得自己今晚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这让他在她面前很是丢劲,他侧了侧身子看见她雪白的脊背和圆润的臀瓣,他感叹女人身体的鬼斧天工,造物主把一件件浑然天成的艺术品展现在他的面前,让他的心里像喝了蜜糖一样地舒适。他又闻到了像紫藤叶片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样的气味,而且在这清香的气息里流淌着一股女人特有的浓醇,这气味让他着迷,不自觉地将鼻翼嗅了起来,头颅靠近了她的身体。他的下体终于完全恢复了以前的知觉,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个根在增长发硬,正在她的臀瓣间崛起。他的手指攥紧了她柔韧的两乳,揉搓着,她也感到了那来自他的体内的冲劲,鼓胀的乳房掠过一种很久没有了的微微的刺疼,这样很久没有经验过的的感受挟带着一波波泛上来的亢奋,迅速从微紫的乳头向全身漫延过来,耳鼓里随之响起了遥遥的声音,一股热辣辣的潮汐淹过了她的下身,汹涌地吞没了她的全部,她近乎疯狂的呻吟来自他的纵情抽动,他感受着来自她的体味所传导过来的能量,他的那根没有比过这次有劲头的了,和四太太的那么多次也没有这样好的持久的欢愉。卓敏的呻吟声蹲在窗棂子的空格里久久的不忍离开,一直听到后边的五柳堂的公鸡叫明了,才坠入了窗台下边的月季花园里。 天亮了,一丝丝灰白色的光像道道液流逡巡在屋子的各个角落,卓敏在满足里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轻轻地披了衣服坐起来,她看着睡得正香的庄老爷那副可掬的睡相,心想有了这一晚可以够回味余生的了。她朝他微微动了动嘴角,一丝笑容绽放出来,庄老爷就在这丝丝笑容里走出了他的梦乡,他似乎很惬意,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她的笑。她说,老爷,贡如贡月今年考大学,他俩回家来时说,要报考省城山大,您看?庄老爷将两手铰起来放在后脑勺下边的枕头上说,可以啊,只要他们能考上,那可是个名校哎。卓敏满意地说,那好吧,等他们再回来,我就给他说。庄老爷看着她穿好了衣服,她爱穿的那身紫色上衣和黑色裤子,在她修长的身体格外的显出了均称和美妙来。他也坐起身来穿衣服,在将袜子穿好的一刹那,他想起了张得轩和庄果,他们去了莒州追陈贞,不知是个什么结果了。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紧缩,像昨晚在卓敏身上败下阵来的那种滋味,又在浸润着他,他强拿精神地站了起来,卓敏给他准备好了洗脸水,将牙粉挤在牙刷上,刷牙的水杯放在卫生间的石台上。 早饭时,大太太宋云裳说,因园里的庄彤襄昨晚来说,文昌阁改作学校的方案他已经做出来了,等今上午拿过来给您看。庄老爷说,那好呀,这几天事多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庄英穿了套乳白色的西服,吃饭时将上衣挂在身后的椅子背上,大太太说,庄英呀,你今天要去济南吗?庄英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去济南看看,很长时间没回去了,席丛也不知啥样了,我想顺便如果在那里有事做就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庄老爷听了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莲娜说话了,她看着庄老爷开始吃刘妈端上来的饭菜,也吃了起来,边吃边说,老爷,庄英本来是岛水道局的局长,是国民政府任命的职务,可跟了北军方永昌就与国民政府格格不入了,他如何才能找到事做?我看还不如就在咱居业堂的商号当个经理,也能施展宏图。庄老爷说,四太太,你的主意不错,这要看庄英的意思啦。他瞅了一眼四太太,莲娜正在忒儿吐喽地喝着稀粥,眼皮不抬地很投入的样子,他放下筷子用手边的卫生巾擦了擦嘴,站起来走出了餐厅。 阳光照在通往餐厅的过道里,映得庄老爷的脸颊红红的,他穿了身灰色的中山装,上衣的纽扣没系上,露出了白色的衬衣领子,显得很有精神。通往上房的走廊,被窗外高大的槐树枝叶密匝匝笼罩着,显出了一些阴暗,没想别的,连庄英也没理会就来到了上房,银儿吃饭还没过来,他独自一人坐在木椅里,看着墙壁上的中堂画出神,对面茶几上放了件大象的木制工艺品,惟妙惟肖的样子,其实他没见过真的大象,但那工艺品的逼真还是令他折服,他想起来了,是孟堰的亲戚孟老爷去年冬天来做客时带过来的,当时他就赞口不绝。还有一件绿色的瓷器,像狮子蹲坐的样子,放在中堂画下面的桌子上,很有气势,他很是喜欢看见它的样子,因为它象征着势力和威严。银儿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用一根竹签挑牙缝,银儿见老爷坐在那里,急忙倒水,庄老爷看了她一眼说,银儿呀,你看庄英他走了吗? 银儿回来告诉他说,大少爷已经走了,坐了王茂的黄包车去了莒州城。噢。庄老爷喝了口正热着的茶水,他本来是让李祥开车送庄英的,听银儿说庄英已经离开了居业堂,就打消了叫李祥的念头,嘴里自语着,儿大不由爷了。这样坐在木椅里一阵子,庄彤襄就在门外敲开了门,嘴里悄声说,老爷,老爷,彤襄来了。庄老爷听了急忙站起来走向门口敞开门,庄彤襄仍然穿了那套中山装,戴了金丝眼镜很斯文地站在他的面前,他说,是彤襄,进来吧。然后拐过身子先往那木椅走过去,庄彤襄跟着坐在他下边的那张木椅里,银儿很知趣地给庄彤襄沏了茶水,端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庄彤襄往前伸了伸手很客气的样子制造了出来,让庄老爷感到庄彤襄的确是个老学究。 彤襄呀,因园这些日子还好吧,贡如贡月怎么样啦?庄老爷端了茶碗掀开盖子,盖子上面滴着些水蒸汽变成的水,他把嘴唇往碗沿上伸了伸,吸溜了一口说。庄彤襄说,老爷,因园自我去之后,很安顿的,贡如贡月他们就要毕业了,暑假前还得参加大学入学考试,听说他俩要考济南的山大。噢。庄老爷说,那文昌阁改学堂的事怎么样啦?庄彤襄说,老爷,今天我主要是来给您禀报这件事的,我前些日子看了几次文昌阁的房子布局,改建方案大体规划了一下,这是具体的建议。说减他就将手里的稿子递给了庄老爷。庄老爷接过来展开仔细看了起来,在他看方案的当儿,庄彤襄喝了几口茶水,看着上房内的布置,不时地点起了头。庄老爷看了不到半个时辰然后合上卷稿说,彤襄呀,有些很好,有些你还是不了解文昌阁的布局,不能那样做,这样吧,一会儿咱俩一起去文昌阁,叫上尉迟,听听他的想法。庄彤襄说,嗯,我也正有此意。 李祥开了车径直去了东门,出了东门往东南而去。车里庄老爷问,李祥呀,是不是快端午节了呀?李祥在前边手握了方向盘说,嗯,快了,今天是四月三十了。噢。庄老爷应答着说,清明节时没来文昌阁东边的老婆沟边吃饭,就选端午节吧,你回去别忘了给大太太说,让她张罗一下,家里的人都去,吃了那沟里的水做的饭,一年不生病呐。庄老爷笑着跟庄彤襄说,这可能不是真的,可咱这里就是有这个做法呀,是个美好的祝愿吧。庄彤襄说,嗯,也是,喝了那沟里的水,也不生病。说得车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很快车子就在文昌阁的门前停了下来,高大的山门,还有魁星像立在眼前,庄老爷说,这个魁星先前面朝西,看着咱大店,后来竟朝了北,正北的方向可是莒州的小窑村,结果那里的管氏出过父子兄弟叔侄皆为翰林,老祖宗庄谣说,大店出不了庄元,原因就是这魁星转脸朝了北。庄彤襄说,噢,那咱就让他再转过脸来朝北,看着咱大店不行吗?庄老爷笑了笑说,魁星有他的想法,不是咱说转就转了的。 庄彤襄说,那还是要转了试试,我看说不定还真能行,转过来让他脸朝西,贡如贡月说不定就能应了验,考上山大哎。庄老爷说,好呀,那就照你说的办,让魁星的脸转过来朝西。他俩说着来到了阁内,尉迟听说庄老爷来了,急忙穿戴好衣服,来到文昌殿前等候,见到庄老爷和庄彤襄,便施礼说,庄老爷来此必为文昌阁带来福气。庄老爷说,尉迟呀,你也是咱大店的后代呀,尉员外是你的老祖宗,他可是个行善的人呀,虽然让他的子孙们将他的美好理想给毁了,但他的善心影响到了咱们这代人呐,因园里的老师就给咱们庄家的学生讲授这样的道理呀。庄老爷回过头来看着庄彤襄说,你说是不是呀?庄彤襄点头说,对呀,因园课本里就有《尉员外》这一课呢。庄老爷说,庄彤襄是因园的先生,刚从莒州城回来。庄彤襄对尉迟很客气地点着头,回到大店就靠您关照了,我想着把文昌阁里的用不着房子改做学堂,发展咱大店的教育,培养后代子孙。 尉迟听了双手合十,低头回了礼说,庄先生说得极是,我也有这样的想法,碍于自己是阁里的人,不便直说,如今先生和老爷来说到此事,尉迟一百个赞成。文昌阁有六十八间房子,现在我和其他六个和尚用了二十五间,其它都闲置起来。他将手往前一伸说,庄老爷和庄先生先看看这里房子合不合教堂用吧。于是庄老爷和庄彤襄在尉迟的带领下,挨着看了文昌阁里房子的布局,四排青砖青瓦垒砌的房子,最前和最后一排是二层楼房。一些房子的瓦沟里落满了经年的树叶,绿苔绣织,瓦松草长得足有二尺高,椽眼里成了麻雀产卵孵雏的理想窝巢,墙壁的泥皮剥落掉渣儿,铺地的方砖被老鼠掏空,砖块下陷。最后来到尉迟的房子里坐下来,一个叫 魏明的小和尚进来给他们沏茶水,尉迟指着他说,他叫魏明,十五岁了,他爹是魏学墩,让中和堂的庄善昌硬逼着给鹰爹出了殡,觉得屈得狠,不多日子就上吊死了,我见他可怜,就收他为徒。庄老爷想起来了,那个中和堂“四老瓢”,因为儿子庄善昌出鹰殡的事,他当面狠训斥了他一顿。庄老爷看着魏明说,你来这儿多长时间了?魏明说,一年多一点。说着他将茶水端到了庄老爷面前的桌子上。 庄老爷说,尉迟呀,这文昌阁的房子也合学堂用,只是得翻修了,这个样子怎么能拿来当学堂?尉迟听了犯了难地说,老爷,这文昌阁的房子是祖上留下来的,到咱们这代人就没有几个当和尚的,所以年久失修呀,主要是没有钱,这不是,我和另外几个和尚吃住,都还是咱大店各个堂号逐月凑起来的钱粮。他把钱这个字拖得很长,好像是故意引起庄老爷的注意,庄老爷听了眯起眼睛看尉迟,尉迟看见庄老爷的样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阵慌慌。庄老爷笑了起来,端了茶碗说,尉迟呀,咱既然要翻修房子了,就不愁没钱,没钱大家凑嘛,像给你们和尚凑吃住的钱粮一样。尉迟听了庄老爷的口气,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就壮起了胆来说,老爷,只要钱凑手,翻修是会很快的,您事多忙碌,这事就交给我和其他几个和尚来办吧。庄老爷见尉迟十分慷慨就说,尉迟呀,让你们干也行,只是顾工,得经过我挑选,我不能让一些慵人混进了翻修队伍。尉迟说,老爷,那个好说,就由您定了。 正说着,魏明跑过来说,庄老爷,门外有个叫庄珂的找您,他有急事要报告给您。庄老爷抬起头说,那就让他进来。庄珂走了进来,满脸的汗水,坐下来还用帽子沿扇风凉快。有什么事,惠子坡那边的事吗?庄老爷说。庄珂眨了眨眼睛说,老爷,我想单独给您说。庄老爷说,有那么神秘吗,那好吧,尉迟和彤襄,你俩暂且到隔壁一坐。他们两个人走后,庄珂把门掩上,来到庄老爷身边,低头将嘴放在庄老爷的耳朵边说,老爷,那个陈贞和韩猛、田金带了金头金顶去了青岛,事先他们就和青岛的一个家是莒州的商人联系好了,将那宗财宝卖给日本人。庄老爷说,你是听谁说的?庄珂说,在惠子坡我遇见了看林有崔佃青,陈贞一个月前找过他,和他交待过盗墓的事。庄老爷一听很生气地说,这个崔佃青一个月前就知道陈贞要盗墓,怎么一声也不吭?崔佃青也很后悔,没事先告诉您,让您早有个准备,因为陈贞曾威胁他说,只能给他们提供方便,不能报告官府,更不能告诉庄家,否则就杀了他的全家。我是在快到惠子坡的路上遇见他的,他用尖刀割断了右手的大脉筋,血流了一地。庄老爷正生气地要派人去将崔佃青抓过来,可庄珂说他已经死了。 庄老爷无奈地站起来对庄珂说,没法子了呀,看来只有待着张得轩和庄果他们了,看他们争不争气,将那宗宝物夺回来,那可是黄金三千两呀。他和庄珂一前一后走出了门,隔壁的尉迟和庄彤襄正在唠翻新房子的计划,看见庄老爷出了屋门就停了下来,一齐来到院子里,尉迟的房前的两棵枣树,树冠大得把整个庭院都遮盖了起来,树下面阴阴的,比站在外边要感觉凉爽很多。李祥的车就停在东边那棵枣树下面,黑黑亮亮的十分抢眼,庄老爷来到车跟前,对尉迟和庄彤襄说,你俩合计好了没有?打算啥时动工呀?庄彤襄说,老爷,差不多了,只要民工和物料到齐了,这几天就可以动工。那好吧,我回去凑钱,尉迟呀,你考虑一下雇用的民工,需要多少明天给我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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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这个故事我从小就从父亲哪儿听说了。 在看看乃玉写出来的更有趣味。 ※※※※※※ 芳香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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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堂号》(32) 32 李祥回到居业堂,把庄老爷路上嘱咐他的话说给了大太太听,宋云裳坐在木椅里,西下的阳光透过窗棂子筛满她的肩头,起初微瞌着眼睛,听到李祥说老爷让她张罗着全家人带上米面和饮具,端午节那天去文昌阁东边的老婆沟,用那沟里的水做饭吃,祈求一年不生病,给全家人带来好运时,她睁大了眼睛,把头从椅子背上抬了起来说,李祥,这是老爷说的吗?李祥说,对呀,千真万确,我还能跟您说慌吗?宋云裳两手扶在木椅的帮沿上摇着头说,不太相信呀,老爷好几年没这样安排了呀。李祥说,大太太,我估计可能是老爷要翻修文昌阁当学堂,心里高兴,先来个开场白,引起庄氏家人的看重吧。宋云裳没有表情,对李祥的话不置可否,站起来说,李祥呀,你看老爷起来了没有? 庄老爷午饭后也有午休的习惯,在家里时每每在放下午饭的筷子就哈欠连连,惟独在这个中午他没有午睡,他吃完饭后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就在感觉困劲要上来时,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心里一股莫名的味儿像火球样腾地升了起来,他拿了古董房的钥匙将书房的门掩上,穿过葡萄架缠绕的回廊来到了古董房门前,抬手将门打开时,他没急于先走进去,而是将门用劲往里一推,双扇门咣当一声大开,里边成排的古董架子映现在他的眼前,上面放着他珍藏了多年的心爱之物,他走过去一一细数,逐件抚摸,像把玩着太太们的乳房那样精心投入,“汉平莒男子宋伯望地界碑”、汉“日光镜”、北齐武平元年“乔洛祖造像”、后周“郎君长安造像”残碑,还有庄陔兰暂存他处的商朝“且辛剑”和汉代“上林瓦当”等。 没少,一件没少,他嘴里自语着,可莲娜为何要给这些古董一一做记录呢?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她平时除了看书没有别的爱好呀,难到她爱上了这一屋子的古董?他从最后一排古董架子往外走,忽然觉得少了个汉代的瓷瓶,因为原来是一对的,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地站在最前边的那排架子头上。他想起来了,大太太曾给他说过的,是莲娜失手给打碎了,瓷片也应该保存起来的,可让她给扔了。就在庄老爷站在他心爱的古董前欣赏得陷入迷茫的泥淖时,大太太走了进来,他抬头看是她就说,噢,是你呀。宋云裳说,没休息一下呀,书房的门也不关,我当是你去哪儿了呢。庄老爷笑了笑说,我还能去哪,居业堂就这么大的地方。宋云裳来到他的跟前说,哎,老爷,我问你件事。庄老爷将一件字画上面的尘土往地上抖了抖说,什么事,说吧。 宋云裳咽了口唾沫说,刚才李祥给我说,端午节那天去老婆沟做饭吃?对呀,是我给李祥说,让他再给你说的,那天我们全家人都去。噢。宋云裳说,那好呀,今天是四月三十,还有五天,我给张罗下吧。庄老爷说,就是,你是大太太,你在家里说了算,这事你不张罗谁张罗?一句话说得大太太宋云裳如驾金斗云,飘飘悠悠的摸不着边际。她飞了个媚眼给庄老爷,然后说,老爷,莫非有什么喜事吗?庄老爷还是没停他手里的活,把那件孤零零的汉瓷瓶搬出架子,放在门口不远的一张桌子上,拍了拍手说,有啥喜事,老祖宗的墓都让盗贼都掘了,财宝都给偷走了,这样做是冲冲灰气呀。宋云裳听了心里也泛滥着酸酸的味道,她捏了把鼻子说,嗯,老爷,是应这样做,您真想得周全,按理说,这样的事,本应我想到的,可就为什么没想到呢? 那是盗祖宗墓事件没有真正触动你的心窝。庄老爷停下手里的活斜过身来对着她说,我可是整天都沉浸在对这年事的反思里,每做一件事,一举手一抬足都会想起这件事,我就是觉得对不起老祖宗,对不起他们的在天之灵。宋云裳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可不敢反驳,不像四太太那样任意施性子,庄老爷也不去过份地责备她,可宋云裳不行,她是大太太,就得像个大太太的样子,就要维护老爷的尊严,就得规规矩矩地去过日子,稍有半点出格行为将被视为不齿。宋云裳想,可能是自己在老爷面前,这么些年来太正统单一了,性格没有地方施展,见了老爷就低头服从,太没有自己的性格了。她没去自责,也没么驳老爷的说法。 庄老爷的话的确太伤她的心了,她怎么对盗墓事件没上心呢,没有她,怎能去陶然居酒店找到他,一起去庄家圈的祖林?没有她,也许那晚庄老爷要在陶然居喝得酩酊大醉呢。她对庄老爷笑笑说,是呀,老爷,没想到去老婆沟,的确是我的不是呀,我对那个来报信的崔佃清没问个明白,也没当场将他留往让老爷您再问他。庄老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嗨,别光找自己的原因了,你提醒了我,就立了一大功,我还要去因园找庄彤襄商量翻修文昌阁的事,你把门给锁上吧。说着他将钥匙递给了宋云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了出去,李祥的车停在上房台阶的下边,福特车黑亮亮的在阳光里晃着庄老爷的眼睛,他走在台阶上看了看两边的紫藤树,心里又有了一股真切的冲动,他嗅了嗅鼻翼,将气味渗透在从裤袋里随手掏出来的手巾里。 车子出了北门,沿着通往莒州城的路一直往北走,他看见北门外的小洞天酒店和庄继昌的小红楼,随着路边的树纷纷地向后倒去。在浔河南沿,李祥把车头拐下了一条通往林后村的大道,很快因园就在眼前了,那葱茏的树冠高高地笼罩着学堂,把因园映衬得像是升起在田野雾靄里的海市蜃楼,因园自从庄彤襄负责后,就开办了新式学堂,讲授国语、天文地理、算术等国民教育规定的课程,很受学生欢迎。车在因园大门口停了下来,庄彤襄不知道,庄老爷也不想让他事先知道,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看看在没有准备的条件下,因园是个什么样子,是他的愿望,可他以前每次来,都要张得轩事先通知,结果来了之后看到的都是经过精心准备了的,包括学堂周围的卫生、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还有学生宿舍、食堂的工整。他走下车来,慢慢地走进因园。 他看见了大门上的石匾,书写着“因园”,他对这幅字很是得意,记得写这两个字时是个下午,他刚和莒州的刘锡坤在中午喝完酒,趁着酒劲,因园的教书先生林德榆摆好了暄纸在桌子上,墨也研麻磨得极好,他拿过笔来没觉得怎么样就写出了这两个字,他感到完全是神来之笔,写完后刘锡坤拍案叫绝,连称好字好字。庄老爷看这两个字,心里美滋滋的,倒背了手继续往里走,一排青砖青瓦的房子,前边是青石镶边的月台,两边栽了一棵金桂、一棵银桂,还有两棵五米多高的腊梅,他往这排教室走过去,看见许多书法名家的楹联悬挂在墙壁上,在教室门口还树了两个大理石碑,一块是《东墅杂咏》,一块是《东墅记》,上面的草体字令他折服,他想起了,这些字是庄志清写的。在他看两块碑上的狂草字时,正在上课的庄彤襄从窗子缝里看见了他。 庄彤襄连忙扔下手里的课本,让学生先自习,接着就跑了出来,边跑边说,老爷,您来了,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庄老爷听了回过头来,笑着对庄彤襄说,我来没多少事,只是看看,就用不着兴师动众的了,你看这不是很好吗?学堂井然有序,学生在认真听课,老师在认真讲课,这就足够了,比事先说了再精心准备了好,我就喜欢这个样子的学堂。庄彤襄讪讪地笑了笑说,老爷,请到我的办公室坐吧。嗯,去看看。庄老爷说着跟了庄彤襄来到他的那间办公室,坐下来,庄彤襄给他沏了茶水,不一会儿,下了课的林德榆老师也过来了,庄老爷抬也抬手,示意让他坐下,林德榆坐了几次都没弯下腰去,他拿眼睛一直看庄彤襄,庄彤襄说,坐下吧。他这才心里踏实地坐在屁股下边的木椅里。 庄老爷坐在面南背北的木椅里,正对着庄彤襄和林德榆,他喝了口杯子里的茶水说,我今下午来,没有别事,还是上午去文昌阁看了想了很多,来和你俩商量怎么翻修这些房子,这些房子除了尉迟他们用的二十五间,还有四十三间,破损的比较厉害,翻修起来得费不少的工时和钱财,我中午想了个意见,彤襄你商着把它充进你拟的那个方案里。庄彤襄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个笔记本,做出了个记录的样子,等着他往下的话。庄老爷继续说,我想凡是在镇子上的庄氏各家堂号,不分大小,都要捐赠钱粮,任自己的家当随意捐赠,十元不少,一千元不拒。鼓励庄氏以外的人家捐赠。翻修文昌阁的房子要体现学堂的风格,总体不能改变阁寺的面貌,我和彤襄合计过了,山门里的魁星的面向得改,改为朝西,就是让它日日夜夜看着咱大店。各堂号不管捐多少,翻修房子不够的钱粮全由居业堂包下。 庄老爷把想说的话说完了,立即博得庄彤襄和林德榆的赞赏,林德榆说,庄老爷有如此之志,真乃庄氏族人的福气,文昌阁翻修之后能容纳三百多名学生,周围十里的村人孩童都能入学读书。庄老爷说,德榆呀,这样我想还不够,咱应该办所在全省有名望的中学,让全省的学生都羡慕咱大店的学堂。他转过话又说,彤襄呀,你记好了,与你的方案融合一下,起草一个完整的《文昌阁房屋翻修通告》,明天拿给我看了马上张贴出去。庄彤襄说,好的,今晚我就将《通告》拟好,明天一早我就拿给您看。庄老爷放下茶杯说,好吧,今下午就到这儿,学生还没散学,你俩还得忙,我就回去了。说完身走出了庄彤襄的办公室,来到校舍园里,阳光正在西下,变得黄橙橙的像破碎了的鸡蛋黄。他看见学生隔着窗子朝气外面看,他知道他们是在看他,是在给他行注目礼。李祥把车开了过来,车的马达声震得周围都在摇憾,他想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像皇帝出行摆出的威慑人心的方队一样。 车沿着浔河畔的路慢慢地行驶,车窗外的风光在陶醉着庄老爷,他把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侧眼看着春天越来越大的景色,浔河两岸的芦苇在微风里沙啦啦地响,顺着这声响有微涩的气息泛了过来,他嗅着鼻翼感觉到是河水浸泡了芦苇棵子升腾起来的气味,他很是着迷这种气味,从小就在这条河边长大的,他心里向往河水的抚摸和发生在河道里的趣事,不像现在身处红尘无法自拔,纠缠不清的世事让他烦恼。李祥把车子拐了个弯,他知道是往南走了,来到了通往莒州需的那条南北大道,再往南,就是被称作小红楼的道胜医院了,庄继昌可能正在忙碌着为病人号脉、开药方或做手术,他想过去看看他,转达念一想,还是不过去了,这个时候去,好像是明着问他要酒喝要饭吃。这样想着,车就来到了北门,看北门的这次不是庄汉章,他想起庄汉章继而又想起了庄果,庄果是他的儿子,和张得轩去了莒州城,不知如何了。 在陶然居酒店旁,他看见了倚在黄包车边正在打顿的王茂,他让李祥停下车来,车在王茂的身边停了下来,庄老爷摇下车窗玻璃露出头和王茂说,你把庄英送到莒州城了?王茂正在胡思乱想,这时听见了庄老爷和他说知话,急忙回过神来,将身子离开了黄包车站在庄老爷的车前说,老爷,您放心吧,大少爷已经安全地到达莒州城,我把他送上去济南的客车。庄老爷听了,随手递给了王茂五块银元说,拿着,打壶酒回家喝吧。王茂哆嗦着接了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说,老爷,大少爷已经付了车钱啦,这钱怎能再拿?李祥朝着他说,这是庄老爷赏给你的。说完车就开动了,庄老爷看见车后边的王茂两手捧着那五块银元,久久地看着他车的影子。街道上暗了下来,两侧的商号有的准备打烊,有的还正忙火着,中孚东药店里的人正来来往往,李祥说,老爷,停车下来看看吗?庄老爷说,不了,回家。就在他说完这话时,车拐过了双榴堂往东去,前面两个人从仁安堂和双榴堂的过道里跑了出来,招着手挡住了他的车。
(待续) ※※※※※※ 你的回复,我的动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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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看起来—— 故事还得持续一段时间了。我们期待着故事继续下去。 ※※※※※※ 芳香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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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着急呢,现在只能再等一段时间 争取五月中旬完稿。还有几节要仔细写,想共写四十五节。 ※※※※※※ 你的回复,我的动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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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堂号》(33) 33 是民团的王龙和他班里的一个团丁,李祥把车嘎然刹住发出的尖厉的声音似乎淹没了他们,等李祥把车停住敞开车门子出来看时,王龙拍着身上的沾了路面上的土站了起来,李祥哦了声说,是你俩。然后倒过头来对着车子里的庄老爷说,老爷,是王龙。庄老爷虽然为刚才出现的一幕正要发火,可一听是去追祖宗金头的王龙回来了,心头还是为之一振,继而撩开风衣从车后座里钻出开来,站在车旁的路上看满身是土的王龙和团丁,笑了笑说,噢,怎么只有你俩回来了?王龙来到庄老爷身旁悄声说,老爷,还是回家说吧。 庄老爷领会了王龙的意思,转过身说,好吧,你俩上车。王龙受宠若惊地说,离家这么近了,老爷,还是您坐车,我俩走回去吧。庄老爷听了关上车门子说,也好,你俩快点,我在上房等着。车子开进居业堂的大门,一进房前的花园里,花匠张阿四种植的罂粟开出了绚丽的白花,像是在迎接他的回来,张阿四走出花园,手里提了个鸟笼子,庄老爷心想,这张阿四哪有闲功夫玩鸟呢。车在他的身边停了下来,张阿四说,老爷,今下午孟堰的孟老爷来过了,他送给您一个鹌鹑。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鸟笼子。噢,庄老爷把头探出车窗说,是这个样的,孟老爷没说有啥事?张阿四说,您问大太太吧,这鸟还是她给了我,让我给养着的呢。庄老爷说,那好,你就先养着它吧。 庄老爷将头缩进车里,李祥把车开动了,驶上了南北主路,两旁的冬青刚被修剪了的样子,落下了很多鲜绿的叶片。在二进房前车子向右拐上了一条很宽的甬道,然后就在上房前的小广场上停了下来,庄老爷没等李祥给开车门就自己推门下了车,李祥有些讪讪地站地他的旁边说,老爷。庄老爷抱着风衣看了他一眼说,没事了,把车开走吧。庄老爷转身抬脚走上了台阶,他嗅了嗅鼻翼,是紫藤叶片散发出来的气味。后边的王龙俩人也跟着走上了台阶,庄老爷快走了几步,来到门前,屋里的银儿开了门,庄老爷将风衣给了她,就转过头说,进来吧。两个人有些不自然地走进了上房。 庄老爷说,坐那儿吧。说着指了指身前的红木椅子,银儿挂好了庄老爷的风衣,就忙着沏茶,等三个人面前都有了冒着热气的茶碗时,庄老爷摆了摆手说,银儿,没画了,你下去吧。银儿应声走了出去,敞着的门随即关了起来,屋子里暗了下来,庄老爷全然没有要点灯的要求,只是将声音压低了说,王龙,说吧。王龙站起来说,老爷,大管家张得轩带着我们连夜赶到了陈贞的家小店,在他的家里只问得了一点消息,还是他的躺在床上久病不起的老娘说的,说陈贞刚从家里走,走时还给了她娘一百块银元。庄老爷说,哦,这陈贞还是个孝子。王龙接着说,我们不敢停歇,马上追赶了出去,天亮时在莒州城没有找到他,只是在他经常落脚的盘龙钱庄,得知他有可能去了城东的桑园村。 庄老爷见王龙越说越紧张,头上都在冒汗,就说,王龙呀,坐下来说吧。王龙讪讪地坐下来,喝了口茶几上的茶水,调整了一下情绪说,我们很快就来到桑园村,那里的人见我们来了都有了防备,可能是身上带着枪的缘故,他们以为是土匪。庄果说,我们是居业堂庄老爷派来的,请问你们见没见着小店的陈贞。一个陈贞的亲戚走了出来说,陈贞昨晚下半夜敲开了他家的门,将一辆木轮车子放在了他的家里,然后和随行的人急匆匆地走了。没有了陈贞往下的行踪,大管家张得轩让我带一个兄弟回大店报告近前的情况,免得您老是担心,其余的跟着他坐上了去胶州的汽车。 庄老爷表情沉重地说,你俩就这样回来了?王龙嗯了声,就看见庄老爷把茶碗往他身旁的桌子上一顿,茶水逛了出来湿了一大片桌面,他的手和衣袖上都沾了水,王龙惊慌地站起来,说了声,老爷。要去找抹布给擦拭桌子上的水,庄老爷的声音像是从地下发出来似的,王龙,你回来等于没有回来,也等于你俩没去,你俩还得再去,我要听到你们找回金头的消息,没有这样的消息,你俩也就别再回来了。王龙说,老爷,我俩马上再去胶南,就是那个陈贞下了地狱也要把他给抓回来。庄老爷说,好,有种,为了快,你俩坐李祥的车去。王龙吐了一下舌头说,老爷,俺怎敢,李祥去了,您出门坐啥呀。庄老爷一摆手说,这个就不用你管了。 王龙坐了李祥的车出了大店,趁夜色直奔胶州。庄老爷这才喊银儿过来,点灯。银儿走进来说,老爷,都什么年代了,您忘了,咱居业堂已经掌电灯了。说着拉了一下开关,天花板上的灯就亮了,屋子里顿时亮堂堂的。庄老爷半笑着拍了下脑袋说,习惯掌油灯呀。其实他真的是忘了那电灯,满面脑子都是那个祖宗的金头和金顶了。晚饭时大太太宋云裳说,孟老爷送来了个鹌鹑,让您修养一下心性。庄老爷说,我可没他那么多的爱好,光家里的这些事就够忙碌的了,还要养鸟修心性,实在不敢恭维呀。他换了个话题说,他只是来送鹌鹑的吗?没说别的事?大太太说,他见您不在,别的事啥也没说就走了。哦。庄老爷放下碗筷说,那就好。 整整一个晚上,庄老爷都没休息好,他哪个太太的房里也没去,就躺在书房里间的那个卧室的床上,让灯亮着,他在在板上走来走去,影子印在了窗帘的白纱上,大太太在外面看了进来催了好几次,他说没事,你睡去吧,我看一会儿书。夜风吹了进来,暖暖的,他想起了跟大太太说过的,端午节那天去老婆沟做饭吃的事,好多年没去了,结果家里出了这档了事,看来还是得去,老天是在发威了吗?张得轩和庄果他们现在到哪里了,是在青岛了吧,看林的崔佃青或许说的没错,陈贞这帮蟊贼真的昧了良心,把金头金顶卖给了日本人,那就不好办了。张得轩能赶在他们交货时下手,可能还有一点希望。 那可是三千两黄金呀,现在不光是三千两黄金的事了,那是祖宗的宝物到了他这辈竟被盗以至流到东洋,唉。他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灯下的那本线装的《姑妄言之》刚翻开了两页,那书里的东西最近在吸引着他,所以一进书房就爱不释手。他将身子靠在床头,拿起那本书,台灯依然亮着,那本书里的字晃入他的眼帘,可就是进不了他的脑子,他此时想的是天亮后因园的庄彤襄会拿过来怎么样的一个告示。他不止一次地想过了,翻修文昌阁的民工在乡下召集,告示上写上这个,下午和庄彤襄商量时没说,天亮了就在庄彤襄拿过来的告示上添上。 庄老爷想着这些,书不自觉地滑出了他的手掌,落在了枕头旁的床单上,他歪过头迷糊糊地睡去了。他是让一个很惊厥的梦境给弄醒了,他看见了金头抱在张得轩的手里,满头是血地跑向他,可就在他要接过金头时,他听见了一声鸣叫,是屋外的公鸡在报晓,他没接到金头,却看见房子里已经充满了光亮,台灯光显得有气无力地照着巴掌大的地方。他知道天亮了,抬起身来穿鞋子,昨夜连衣服都没脱的他,此时感到浑身的沉重,全然没有平时清晨起来时的舒爽。他收拾停当推开了书房的门,在走廊里他看见银儿端着洗脸水向这边走来,他说,银儿呀,不用了,就放在上房那里吧。银儿看了庄老爷一眼,面带腓色地说,好吧,老爷。他看着银儿转过身去的影子,在小脚上面一扭一扭的,心里蓦地颤了一下,她在上房服侍我,已经有不少的年头了。 庄老爷洗了把脸,接过银儿递过来的毛巾,慢慢地擦了擦脸和手上的水,就走到门外的台阶上,太阳没出来前的庭院分外的幽静,空气也凉丝丝的,从浔河的芦苇荡里飞过来的布谷鸟在叫着空灵的声音,紫藤树长得更加摇曳多姿,叶片变得更绿了,渗透出的气味吸入他的肺腑,身体比刚起床时轻松了不少,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外边套了件黑色的马夹,显得很有精神。他想起了花匠张阿四,那只鹌鹑放在哪儿了,虽嘴上说没时间玩这玩艺,可心里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动物的。他沿台阶往下走,在小广场上站了一会儿,旋即朝一进房的花园那里走去了。罂栗花片上带着露水,有含苞待放的,也有绽开花蕾的。 张阿四可能还在睡梦里,整个花园里除了庄老爷没有其他人,他呼吸着花园里的新鲜空气,像喝乳汁一样的酣畅。他想在花园里找到那只鹌鹑和笼子,可走来走去还是失望了,张阿四将鹌鹑放到怀里搂着睡觉去了?他想着摇着无奈的头往外走。庄彤襄就在这时来到了居业堂的大门里,他看见了在花园里的庄老爷,站在门口处就喊,老爷,彤襄来啦。庄老爷看见了庄彤襄,也格外的高兴,急忙走出了花园,在甬道的拐弯处他接过了庄彤襄递过来的告示底稿。他边走边看,全神贯住的,其它都很好,你在加上一句,民工在乡下召集,从告示张贴之日起报名,先召一百五十名。他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对庄彤襄说。庄彤襄说,那好。他接过从庄老爷手中递过来的稿纸,庄老爷说,你添上后就张贴吧,我不看了。庄彤襄说,贴多少份?庄老爷说,镇子上的主要街道,乡下的各个村子,你看着办吧。 几乎是在一上午之间,整个镇子上就见到了翻修文昌阁的告示,各个堂号的人都在抻着头看来看去,品咂着其中的意味,看明白了后都低着头急急地走开了,没有一个说话的,更没有一个议论的,因为那告示下边落着庄余珍的款。乡下村子里好奇的人开始来到镇子里寻报名的地点,那地点告示上说的明白,就在郭家顶路“得月楼”,苏妮事先也接到了一份告示,知道是庄老爷操办的,二话没说就准备起了报名点,先贴了“报名处”的招牌,又准备了报名用的笔墨纸张和桌椅,放在“得月楼”前的那棵广玉兰下边。因园的林德榆老师负责这件事,下午就来到了广玉兰树下边的报名处。庄彤襄在中孚东药店门厅设了个接收各个堂号捐献钱粮的专柜,特地让中孚东药店的会计来记帐。 下午就有双榴堂、四余堂、五柳堂和东德兴堂来到中孚东专柜前捐献了钱粮,药店的会计在和庄彤襄唱着花名歌儿,双榴堂银元两千,小麦五百斤,四余堂银元一千五百,高梁八百斤,五柳堂银元二千,东德兴堂大米两千斤。林德榆那边也有十三个村庄前来报名的民工,共报名五十二人。当庄彤襄把这些数字报告给庄老爷时,庄老爷很是高兴,边听边说,东德兴堂不愧是出御史的堂号,耕读世家呀,这么重视办学,都像他我们庄家后代何愁不出御史呢。说得庄彤襄也笑了,他说,老爷,各个堂号都是冲着您的名望呢,我看不出三天,就能筹齐翻修的费用。那些报名的民工,也是瞅着老爷您的名望,到您的门下干活,不愁领不着工钱,也不愁饿着肚子出力。庄老爷笑了笑说,彤襄真会说话,还是那句话,钱粮不够的,全由居业堂承担,只是翻修工程要快,要在麦收前完工。 庄彤襄见庄老爷高兴的样子,就抻了头压低了声说,老爷,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庄老爷听了庄彤襄的话,噢的一声抬起头来说,彤襄呀,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在我面前说的,那就是信不着我喽。庄彤襄讪讪地说,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庄彤襄岂敢呢。庄老爷看了他一眼说,既然这样,那就说吧。庄彤襄说,其实也不是件大不了的事,林德榆下午给我说,他在“听月楼”那里看见苏妮吃白面。什么?庄老爷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地打断了庄彤襄的话,你说苏妮吃白面?怎么个吃法?庄彤襄说,林德榆亲眼看见她吃的过程,苏妮在老爷您安排报名的活路上很积极,帮着林德榆帮上帮下的,可到了有两个时辰的光景,她突然打起了哈欠,像是很困的样子。 庄老爷接着就说,那她就要吃白面啦?庄彤襄说,老爷,正是您说的了,她扭过身子往“听月楼”那边去了,不多会儿,报名的人多了起来,林德榆忙不过来,就喊苏妮过来,可他喊了好几声还是没见苏妮走下楼来,他就搁下手里的活往楼上去找她,就在门缝里他看见苏妮刚把一张洋烟盒里的锡泊纸拿在手里展平,放上了火柴头那么大的一点白面,张大了嘴对着锡泊纸上的白面,然后划着了火柴点燃锡泊纸,这时有一股白烟直入她的嘴里,苏妮用力“啾”的一声将白烟吸进了嗓子眼里,立时整个人就像腾云驾雾一样,飘飘欲仙,不多会儿就像往常一样有精神了。林德榆跑了下来,自己忙着,她很快也满面红光地来到报名点上,忙碌起来。 庄老爷听了庄彤襄这一说,立即想起了那次在苏妮的房里过夜,早晨起来看见苏妮床头边的桌子上放了些锡泊纸,那时他在心里还笑话她像孩子一样玩锡泊纸,想问她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让他给咽了回去,林德榆要是没说假话的话,那就说明苏妮吃那个白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庄老爷表面上和庄彤襄说,彤襄呀,我知道了,苏妮这样做或许也有她的想法,等弄明白了,再做打算。可是心里一直在嘀咕,她为啥要吃那玩艺儿呢?是谁给了她还是她出去买的?他知道北门里珠宝店旁就有一家做典当生意的商号,是三余堂庄汉章开的,由一个叫周珏的沂水人经营,暗地里卖白面。他注意过很多次,只是没有当场抓住手脖子,不好直接派人拆了他的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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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堂号》 34 第二天一早,阳光很好,庭院里弥散着芦苇叶粽子的香气,庄老爷坐在上房里,拿着银儿端过来的一盘粽子里的一只,一只手解着上面的稻草捆儿,另一只手屈指一算,对面前银儿说,给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和厨房的师傅林茂彩、刘妈、花匠张阿四、各房太太的丫头说,早饭后来上房前的小广场会齐。他抚着额头沉思了一下,把转身要走的银儿叫住说,还有贡如贡月,他俩昨天也回来了。银儿说,老爷,是去老婆沟吗?庄老爷说,嗯,今天是端午节,说好的,一定要去,清明那天没去成,今天得补上。银儿走了出去,那只在他手里的粽子很快让他剥去了芦苇叶片,白皙的糯米上摁了两个大枣,香味在引诱着他,将粽子往嘴里送。 庄余珍老爷在端午节这天去老婆沟还愿的消息不胫而走,各个堂号早就知道了,虽然庄老爷没和任何外人说,有的堂号清明节那天去了,这一天还要再去。早饭后,庄老爷来到上房前的小广场边上的那棵紫藤树下,等着众人来这里候齐,李祥去了胶州回不来,车子先前他就给王茂说了,用他的黄包车,尽管有点失身份,可家难当头,也只好如此了。王茂的车还没过来,阳光透过紫藤叶片花花搭搭地筛落在他的脸颊上,早晨的风还有些凉意,他穿了白色的衬衣,两手抱紧了膀子,他着实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肉感,面对着有些发福了的肚子他有些无奈。不多会儿,大太太宋云裳、三太太卓敏和四太太莲娜,还有张阿四陆续过来了,张阿四说,老爷,您带我们下人去老婆沟,真的让我好感动哟。庄老爷说,在居业堂做活的人身体都得健康,咱去那儿为的就是这个呐。 王茂很出力,拉了两趟才把庄老爷家里的人全部拉到了文昌阁东边的老婆沟,老婆沟的西侧是一条很宽的路,东边则是即将成熟的麦田,在微风的吹拂下,麦田里刮起了金黄的波浪。沟边挤满了前来做饭吃饭的人,镇里各家堂号好像都有人,庄老爷看见了东德兴堂的庄家礼老爷,隔老远地向他笑笑,然后各忙各的饭去了。现在不像先前了,各家都得带着做饭的家什和肉菜、油盐,沟边有很多这种生意的人摆好了吃饭的摊点,专挣各家堂号老爷的钱,挂出的幌子也很诱人,说吃了用老婆婆沟的水做的饭,保您不生病,全家安康。庄老爷在一个中年妇女摆的摊位前停了下来,那妇人认出了是庄老爷就说,哎哟,是庄老爷,您可是稀客呀,您那么忙,也来这儿呀,看来是文昌星转脸了,看着咱大店啦。 庄老爷笑着说,就冲你这句话,居业堂的人就在你这里吃饭了。妇人高兴地颠颠地往临时搭的棚子里跑,把里边的一个男人给拽了出来,边拽边说,哎呀,了不的了,庄老爷在咱这儿吃饭了,快张罗吧,一共九人。男人出来给庄老爷作了个揖说,老爷,要吃点什么?庄老爷眨了下眼说,中八珍,行吧?那男人吓了一跳,要摆手说不行的样子,可那妇人嘻笑着说,老爷,行呀行呀,我最能做那道菜了。庄老爷说,不知了吧,那不是一道菜,是一桌子菜。妇人还了说,没问题呀,您和家人先坐下来,只须稍等,菜就好,汤也好,保管是用老婆婆沟的清水做的。 其实,庄老爷要那男人做中八珍茶,只是开个玩笑,那中八珍菜是他们地摊饭铺能做得出来的吗?同行的厨师林茂彩还差不多,他的父亲林怀庆最拿手,还有那个“一百单八件”。庄老爷就是听了妇人说的那句话,决定不到别的摊点上去了。吃那冒牌的“中八珍”饭菜时,庄老爷朝着西边的文昌阁倒掉了一盘菜和一瓶酒,三个太太和儿子贡如贡月没有一个说话的,其他的下人只顾吃和喝,最后庄老爷还点了壶茶,用老婆婆沟的清水烧开了的茶水,黄橙橙的倒入了茶碗里,每个人都在唏溜溜地品尝着个中的滋味。庄老爷问,贡如贡月,你俩考完试了?两个儿子几乎是同时放下茶碗说,已经考完了,是去莒州城考的,一个月后知道考试结果。庄老爷说,你俩是报考了山大?贡如贡月说,是的,父亲。 庄老爷是坐了王茂的第二趟黄包车回家的,同车的有大太太宋云裳和三太太卓敏,还有花匠张阿四。在车经过观海门(东门)时,在“听月楼”负责民工报名的林德榆老师跌跌撞撞地拦住了车,庄老爷探出头说,林德榆,怎么啦,为何这样惊慌?林德榆说,老爷,不得了啦,“听月楼”来了一队士兵,好像有三十多个人,穿了黄绿色的军装扛着三八盖子,号称说是五老七(国民党五十七军)的,包围了“听月楼”的戏场子。庄老爷一听感到事情严重,看了一眼拉车的王茂说,德榆呀,你先别去那里了,等我去看看再说。林德榆说,不行呀,老爷,我不回去,那个为首的就要毙了我。庄老爷说,那你就上车和我一起去。 车子来到居业堂门口,庄老爷看了看太太们和花匠张阿四说,你们下车吧,王茂把我和林德榆送到“听月楼”。很快就来到了郭家顶路边上的“听月楼”,庄老爷打老远就看见了那里围了一群人。庄老爷要王茂把黄包车在离“听月楼”还有半里路的地方停了下来,庄老爷下了车,看着林德榆说,王茂呀,我们下来,你回去吧,靠近了,或许还要惹出是非。王茂还要说什么,庄老爷把车钱放在座位上独自一人往“听月楼”那边走去了。广玉兰花周围站满了人,一杆青天白日旗握在一个士兵的手里,旗在微风里没有头绪地飘扬,穿军装的和不穿军装的泾渭分明,不穿军装的大都是从戏楼里被赶出来的戏迷,苏妮那时正在唱一出新的京戏《漫十八坡》,惹得了很多的人,真是座无虚席。那队士兵开过来,哗啦一声散开,把“听月楼”包围了起来,一个当官样的人喊,出来,统统举起手出来。屋里立即传出了桌椅板凳被掀翻了的嘈杂声,夹杂着惊惶失措的叫声。 林德榆也进了戏楼听戏,此时见出了这样的事,感觉事情不好,想从戏楼的后窗台跳出去逃走,可让那个官模样的军人看见了,一枪打在窗棂子上,把他吓得缩到墙旯旮里不知所措,等着那个军官来把他擒起来押向楼外的广玉兰树下面的广场。那个军官将盒子枪的枪筒在他的头皮上蹭了蹭说,你是这里的头?林德榆说,不不,我不是。你不是怎么想逃跑?那个军官歪了歪嘴角有些蔑视地说。林德榆哪经过真枪在头皮上擦来擦去的?腿早已筛起糠来。那你说,谁是这儿的头?军官生气地看着他说。林德榆想来想去一咬牙还是说了,我们的头不在这儿。军官又逼问,他在哪?你必须把他找过来。 这时庄老爷慢慢地走向“听月楼”,林德榆跟在后边,像是给那军官来送礼物似的。庄老爷来到那个军官跟前,不慌不忙地说,我就是这里的头,敢问你是哪里来的,为何要抓我这里的百姓?军官没有回答庄老爷的问话,反而说,你是这里的头,报上名来。庄老爷说了自己的名字,又问了一遍,你是哪部分的?那个军官见庄老爷这句话问得在行,就说,五十七军三师三团的。敢问你的名字?庄老爷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本人姓吴,口天吴,吴连长。那个军官说,本人受董副军长命令进驻大店镇,自即日起,一切服从董副军长的命令。庄族长,你愿继续当这儿的头,我们欢迎,不愿干你就回家给老婆抱娃去。我们另找一个就是了。庄老爷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毛头小子竟敢说出这样的大话,我庄老爷还从没听过。可见身边的士兵个个荷枪实弹,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强拿笑颜说,吴连长,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吴连长说,那好,好说就得听我的,你回镇上去敲锣,把镇上的各家堂号和商号的人召集到这里,我有话要说。庄老爷翻了他一眼说,吴连长,你看我这把年纪了,还是找个年轻的敲吧。吴连长拿眼也斜了他一下说,让你敲你就敲,罗索个啥?庄老爷说,你有啥话要说?吴连长讥笑着说,哟嗬,你不信任起国军来了,告诉你,董副军长有令,让你镇上的各家堂号和商号三天内缴足两万斤粮食。庄老爷一听心里急了眼说,吴连长,各家堂号和商号的粮食,我管不着,这个锣我不敲,你看中了谁就让谁敲好了。吴连长用乌黑的枪管拨开庄老爷的手说,我就看中你了,你马上回镇上取了锣给我敲,你再敢说半个不字,老子就打断了你的腿,叫你爬着给我敲。说着就拉开枪栓,推上子弹说,你是不是想尝尝洋花生的味儿了? 林德榆上前说,老爷,您就敲一回吧。庄老爷默默地点了点头,和林德榆回镇子上,吴连长急忙让一个叫刘柱的副官和另外一个士兵跟着。庄老爷回到镇里,在中孚东药店门口看见了正在筹粮款的庄彤襄,他给庄彤襄使了个眼水,庄彤襄会意后急忙走进药店门厅,一会就不见了。他让药店的伙计拿出了个铜锣和锣锤,开始在这条南北街道上敲开了,林德榆跟在后面吆喝着说,各家堂号和商号派人到郭家顶的听月楼前集合,国军有要事要讲。庄老爷每敲一次锣,林德榆就这样喊一次。庄老爷是多么不情愿呀,可后边那两个提着枪的兵跟屁虫似地跟在后边,没办法,只有敲吧。不多一全儿,各家堂号和商号的人听了庄老爷的锣声,陆续来到了“听月楼”前的广场。在场的人都在切切私语,议论着将要发生的事情。庄老爷、林德榆在刘柱和另一个士兵的跟踪下,也来到了广玉兰下面,他的手里还拿着那面铜锣。 吴连长讲话了。征粮的规矩是一个堂号一千斤粮食,不论小麦还是大米,其它的粮食不在征集范围;各家商号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人,充实国军队伍,招兵站就设在“听月楼”。庄老爷一听心里那个骂呀,你这个蝥贼连长,做事怎么这么损呢,净找我居业堂的麻烦。吴连长讲完话,就让镇上的人观看射击表演。士兵们把从其他村子里抓来的二十多只公鸡和母鸡倒吊在路边的杨树杈上,那三十多个士兵立马在人群边上散开来,站成一排面对着路边杨树上的鸡,一片拉枪栓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吴连长首先举起手时的盒子枪,叭的一声响过,接着就响起了士兵们的炒爆豆似的枪声,乌黑的枪管冒着蓝烟儿,杨树下腾起一片红色的血雨肉雹,扬起漫空五彩缤纷的鸡毛。 没有死的鸡嘎嘎地叫出了垂死哀鸣,鲜血从鸡的硬喙上滴流下来,曲溜拐弯地在地上漫流,几十条蚯蚓似的血流汇集组合,杨树下变成了血红的土地,散发出了强烈的热血的腥气,与浔河河床上发出来的那种微涩的腥气大相径庭,后者给人一种享受,而眼前的腥气却令人窒息。“听月楼”前的广场上鸦雀无声,女人们大都低下了头,男人们木雕似的瞪着眼黑着脸,吴连长把盒子枪插到腰里的皮带上,黑黑的把儿露了出来,他把插枪的动作做得很潇洒地说,各位老爷、经理,现在回去准备吧,没有粮食的,送来兵丁。他指了指已经挂起招牌的新兵招募站说,粮食兵丁都送这里,再说一遍,三天内缴齐。 人们听了吴连长的话,竟相散去。吴连长来到庄老爷面前说,庄族长,你也回吧,记着了,要是跟我耍心眼,小心你的脑袋。人群散去就剩下了苏妮,她站在“听月楼”前默默地看着庄老爷,庄老爷也看见了她,就对吴连长说,吴连长呀,这“听月楼”是我的,那个苏妮是我的闺女,你们驻进了这里,我就让她回到我家里吧。吴连长让庄老爷这一说,才注意起那个缩在楼前的苏妮,他拿眼看了苏妮一眼,不当回事,刚要对庄老爷说那就领回去吧的话,可他又看了她一眼,这回了不的了,他看到了苏妮俊俏的脸蛋和窈窕的身材还有她如花似玉的年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拔不下来了,涎水都从嘴角流了出来,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我的娘哎,我走了大半个中国,还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姑娘! 吴连长回过神来对庄老爷说,这是她居住的地方,她应该继续唱她的戏,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回去吧。最后这句话显得很不耐烦,说完就走到苏妮跟随前,鞠了个躬说,大姐姐,好好侍候我,我你的好处,有你享受不尽的福气。庄老爷还想上前领回苏妮,可让刘柱连推带搡地赶出了“听月楼”的广场,他无远远地看见苏妮让吴连长拉着上了楼,气得跺了几下脚,脚下的青砖立时断成了三截。 (待续) ※※※※※※ 你的回复,我的动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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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堂号》(35) 35 管家张得轩带领了庄果等人出了莒州的桑园村,截了一辆杜家朱流中孚东酒店货车来到胶州城时,天色就暗了下来,城墙渐渐把黄昏的影子拉长,影子母牛舔犊般一口一口地舔去映在用青砖错落有致地垒砌城的城墙上霞光。他们下了车,货车司机说,张管家,还有事吗?没事我去城里拉货了。张得轩说,你去吧。车开走后,张得轩说,咱们先找个饭馆吃点饭。庄果肚子里早就叫唤起来了,听张得轩这一说,附合着说,嗯,好呀。张得轩说,前面的那个拉面馆就行,哎,也不知王龙他俩怎么样了,回去见了老爷,老爷会让他们怎么样。说着他们几个人就进了那家拉面饭馆,在门厅里站了一小片。老板娘一看来了生意,就大声喊着,来客嘞。里面马上出来了几个服务小生,将他们领进了一个单间,坐下来张得轩歪头看了一眼,房间的北侧正好有扇窗户,隔了玻璃可以看见外边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服务小生很热情地为他们沏茶倒水,问他们想吃点什么。 庄果领了一个团丁到厨房点菜,张得轩喝了口服务生倒的茶水,也太口渴了,一路上坐了那个破卡车,风吹日晒得他浑身不得劲,那碗茶水让他一口就喝了进去,和他坐在一起的团丁见了急忙拿了水壶给他倒水,就在这一当儿,张得轩看见窗外擦过了一辆黑争的轿车,福特,是老爷的那辆福特车。张得轩瞪大了眼睛,站起来往外冲,等他冲到门外,那辆车闪着黄灯往东开去,他知道车要停下来,就撒开脚步追赶上去,追出了有半里路的光景,那辆车还真的在一家客栈旁停了下来,他的心跳都要快窜到喉管了,他看见从车里钻出来的不是老爷,是王龙。他远远地就喊,王龙,王龙。王龙本来一心要进这家客栈看看的,听到了一个叫他的声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胶州城,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他戒心十足地歪头看了声音发出的方向,见一个人朝他这边飞跑过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里的盒子枪。他的担心多余了,是大管家张得轩,他舒了口气,是他正想要找的那个张得轩。张得轩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说,王龙,你怎么又来了?王龙看了看四周将张得轩拉进客栈的屏风里说,张管家,真是得来全来费功夫呀,我在路上心里还发慌慌,心想这么大的胶州城,到哪儿去找您呀。张得轩说,我们也想你呀,你回去庄老爷怎么说的?王龙说,老爷是要我们务必找回金头金顶,找不着就别回来了。张得轩表情沉重下来,他咂巴了一下嘴说,别坐在这里了,快到那个拉面馆,兄弟们都在那里要吃饭呢。王龙说,你们这是刚到胶州城吗?张得轩说,可不是,中孚东酒店的那辆车像蜗牛爬山,急得我心都要吐出来。 来到车里,张得轩说,李祥呀,辛苦你啦。李祥说,大客家,您说哪里去了,还不是老爷让我来的吗,老爷让我做的事就是枪林弹雨,我也要去。张得轩说,好啊,难得你这一片忠心,噢,到那边亮灯的拉面馆。车倒了回去,在拉面馆门前停了下来,庄果看见了从里边出来,看见了司机李祥,张大了那个嘴说,小李子呀,你可真有福气,让我点好了菜等着你。王龙钻出了车让他吃了一惊,指着王龙说,你不是回去了吗?王龙说,这不是老爷又让回来了吗,还坐了老爷的福特车,比你们来得快吧。进了饭馆的那个房间,菜已经端上了几个,冒着丝丝的热气,围坐在桌子旁的团丁正在咽唾沫,见王龙也来了,恣得手舞足蹈了,落坐后,张得轩就领着他们吃了起来,他说,弟兄们,本来得喝点酒的,可今天特殊,不能喝,找回金头金顶,回到大店咱们一醉方休。 团丁们说,张管家,听您的。一阵吃喝后,肚皮撑了起来,庄果打着饱嗝站起来,找了根牙签剔着牙说,张大管家,你说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到哪里去找那个该死的陈贞?庄果这一说,倒让王龙想起了庄老爷临行前给他说的话,他说庄老爷给我说过,有一个确凿的消息,陈贞一伙去了青岛,那里有他的一个亲戚,在港口附近开了一家客栈。我一来胶州城就去了一家客栈,想查一下有没有陈贞他们的踪迹,可还没进去就遇上了张管家。张得轩听了,将拳头在桌子上一砸说,这个消息很重要,既然是老爷得到的,就走不了大辙子。咱们今晚连夜赶过去,在港口附近的客栈住下,悄悄打探陈贞的行踪。他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头,又说,李祥的车最多只能坐五个,庄果呀,委屈你一下,你和另外三个兄弟坐黄包车去青岛,我和王龙,还有另外三个兄弟坐李祥的车走。庄果说,行呀,分两个小队也好,到时还有个接应。 说罢张得轩出了饭馆,站在路边朝路上张望着,见有黄包车就招呼停下来,司机说,去哪?张得轩说,青岛。那人说,又是青岛,好嘞。张得轩眨了下眼睛说,你刚才拉过一个去青岛的了?那人说,和你们一样,三个人,只是他们没走陆路,在红石崖转雇了条舢板渡海去了青岛。噢?张得轩说,那个为首的姓啥?黄包车司机说,谁问那个干啥,只要他给我钱。张得轩紧追不舍地说,那他长的啥样子?黄包车司机有点不耐烦的样子说,你们到底坐不坐,不坐我去别的地方了。张得轩说,司机老师,当然坐啦,不坐我们叫你停下来干啥?黄包车司机说,我想起来了,为首的那个人脸上有络腮胡,四十多岁的样子。张得轩哦了一声,心里说,就是你呀陈贞,找你没找错了路。 张得轩于是对庄果说,你们四人坐这辆车吧。说着从腰里掏出几张中央币塞给黄包车司机,那人说,多了,找给你零。张得轩一摆手说,不用找了,你把我们兄弟侍候好就行了。好嘞。那人一踩油门,黄包车就如离弦的箭飞走了。张得轩转过身来对李祥说,走吧,咱快走。胶州到青岛只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车子开进市区时,路两旁的霓虹灯还在不停在闪烁着,张得轩说,李祥呀,去港口。车子厥了一下屁股,冒着蓝烟拐上了去港口的沿海路。很快路旁一个叫顺昌客栈的招牌映入了张得轩的眼帘,他像有心事一样地让李祥停下车,对着车里的兄弟说,今晚咱们就住这家客栈。张得轩以前来青岛曾住过这家客栈,老板叫何丕吉,小店的一个商人,前几年来了青岛。 走进里边登了记,办了手续,他们几个人就住了下来,张得轩和李祥一个房,服务生开了门,张得轩和李祥进来,张得轩说,李祥呀,要注意,小心点,这儿我看有咱要找的东西。李祥说,哦,你说,陈贞他们也住这儿?张得轩说,我也拿不准,但凭我的直觉,他就住在这里。收拾停当,李祥去卫生间洗脸,张得轩给他说了声出去看看,就抬手掩了门下到一楼门厅的服务台边,见只有一个女服务员坐在那里打盹,就走过去问,小姐,一个人当值呀?那个女服务员打了个激灵,睁开微瞌的眼皮说,先生,您要住宿吗?张得轩笑了笑说,小姐,你忘了,我已经住下了呀。女服务员说,那你要做啥?张得轩说,没啥,睡不着觉,出来走走,见你一人在这儿,就过来了,向你打听个事,你们顺昌客栈的老板是哪里的人? 女服务员这才抬眼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然后说,莒州。张得轩心里一亮,看着女服务员的眼睛说,是叫何丕吉吧?女服务员一惊说,你怎么知道?张得轩把右手的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声说,我是他有一个朋友,也是莒州的,我们来青岛做了笔生意,觉得他的顺昌客栈安全,就住过来了。何老板在家吗?女服务员说,不在,今晚他和一个亲戚去赴宴了,说是一个日本人请客。哦。张得轩警觉起来,心想是不是陈贞在何丕吉的引领下,会见了日本人?他们要把金头金顶卖给日本人?他觉得事不宜迟,得赶紧行动。想到这儿,他跟女服务员说,好吧,谢谢你,下次再来还住这儿,我出去看看。女服务员激动地站了起来,目送着他走了楼外。 不多会儿,庄果乘坐的黄包车也来到了和顺昌客栈只一墙之隔的揽海宾馆门前,庄果和另外三个兄弟下了车,黄包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这时张得轩看见了庄果,急忙走上前说,你俩先我这儿住下,陈贞那小子就住在顺昌客栈,他跟客栈的何丕吉出去会一个日本人,到现在还没回来,说不定他们就在此时做着交易,可不知他们在哪个酒店。庄果说,先等等,看看他们今晚来时的动静再作打算。张得轩说,只好如此了。说完庄果进了揽海宾馆,不多会儿,他又出来说,张大管家,我住在212房,有事让人喊我。张得轩正要回去,听了他说212这个数字,马上想起了就在这沿海路的212号,是青岛最大的天宝金店。此时,他们会不会就在那里呢?事不宜迟,张得轩说,庄果呀,我感觉那个陈贞一伙很可能现在在天宝金店,叫上弟兄们,注意隐蔽自己,向天宝金店靠拢。张得轩说完就走进了顺昌客栈。 天宝金店,此时正是交易正盛的时刻,一楼大厅金碧辉煌,人声鼎沸,门前车水马龙。张得轩和王龙他们几人装扮成珠宝商人的样子,很绅士地走进了金店。哄他几个人都进了交易厅,只有张得轩和王龙坐在离门厅不远的休息吧间喝水看报纸,这时他一扭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刚从二楼的楼梯走下来,站在门厅中间的大理石地板上东张西望,像是等人的样子。那不是田金吗?不多会,韩猛也走下来了,他俩面对面地切切私语了一阵子,扭头往休息间里看,张德轩赶忙将报纸盖上自己的脸,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王龙他俩根本不认识,装着去拉张得轩,没有引起田金他俩的警觉来,不多会儿,他俩又等来了个熟人,陈安时。张得轩惊得张大了嘴,心想,今晚有戏看了。 陈安时走下来见了田金他俩,就跟他们沿门厅往东去的走廊而去了。张得轩说,王龙呀,你跟着他们,他们不认识你,没事。王龙没等张得轩说完就起身追他们去了,张得轩来到金店正门,经过一道转门来到门外,庄果他们还没见着影子,他很是着急。他等了一阵子,无奈地回到了休息间的坐位上,服务生又给他倒了杯茶水。他知道,这里的茶水不同在家里,一杯可要收二三十元中央币。可今晚这个局,不作样不行了,由着老爷的钱花吧。出去跟踪田金他们的王龙回来说,他们三个人进了二楼的一个包房,里面好像是个会议室,灯火通明,不时还传来日本人的高兴的说话声。张得轩说,那就对了,先等等,不要弄出动静引起他们的注意。张得轩想,好一个陈安时呀,这么长时间不见踪影了,终于在这里现身了,老爷平时待你可真的不薄呀,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 庄果他们四个人鱼贯而入,张得轩看见庄果最后一个走了进来,在休息室里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报纸,庄果看见了会意地走了进来。张得轩说,他们右能都在这里,刚才王龙上去看了,就在二楼的一个会议室里。你先去看好地形,筹划好弟兄们,编几个小组,从不同角度靠拢那间会议室。庄果说,那我先去看看再说。说罢他就独自一人上了二楼,不多会儿就下来了,他说,那间会议室只有一个门,外人是进不去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趁他散了往外走,在楼道和楼梯上袭击,不过这种打法,没有神枪手是很难奏效的,因为目标是走动的,我们又处在不利的一面。张得轩听了庄果的分析,把手托在下巴上沉思了会儿说,看来只有这样做了,庄果呀,你是民团的团长,天天练的就是这手,神枪手不成问题吧,你看再找上几个功夫和你差不多的,堵住楼梯的左右出口,打他个正着,跑不了他们。 庄果说,那只好试试了。于是他和王龙出去,在交易厅他和几个弟兄装做谈交易的样子,一一安排了个仔细。很快他们就按照安排来到了指定的地点。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会议室里敞开了门,第一个出来的是个穿了西服身材高挺的日本人,跟随在他后面的是何丕吉和陈安时,他两只手分别抚在两个人的肩膀上,很满意的样子,后边是陈贞和田金、韩猛,还有另外两个日本人,只是手里都是空的,难道他们今晚没谈交易,还是已经交易完成了?庄果心里正纳闷,王龙所在的右边楼梯口就打过来了一阵子子弹,凶猛地像用瓢泼的水一样涌在了那些人身上。因为那些人出了会议室的门便往王龙那边走去。楼廊里顿时一片惊叫和凄惨的喊声,庄果看见陈安时狡猾地卧伏在地面上,不时地还抬头看,他瞄准了陈安时的头,一枪打了过去,他真切地看见陈安时的头不再抬来抬去了。跟在后边的两个日本人开枪还击,王龙那边的三个弟兄中弹倒地。 张得轩在休息室里也坐不住了,急忙来到一片混乱的门厅里,趁机窜到二楼的楼梯,给庄果说,要快抢到金头金顶。庄果说,这帮人真他妈的狡猾,手里全是空的,不过陈安时让我给崩了。张得轩一听,完了,一定是他们先交易完了,金头金顶已经早转移了。他说,快,割下陈安时的头快跑,慢了日本人就来了。王龙那边很快支持不住了,两个日本人趴在楼道的地上向他那边开枪。庄果一枪点了那个打得正欢的日本人,又一枪打倒了爬起来要跑的陈贞。田金和韩猛也中了庄果这边射出的子弹倒地。楼廊里一片血腥味儿,那个日本头目像是中了弹一样,始终没爬起来。另一个日本兵追赶着庄果他们。庄果和另外几个弟兄边打边往外跑,在楼梯上,庄果瞄准了那个日本兵,嘴里说了句,去你妈的东洋吧。那个日本兵应声倒地。 张得轩快速地跑上楼廊,以最快的方式割下了陈安时的头,装进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跟着庄果跑了出来,王龙和几个弟兄也跑到了门外,李祥的车下面停在那里,张得轩招呼他们上车,然后对李祥说,快开车。李祥把车一厥屁股,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天还没亮,他们就逃回了大店。在北门外的停下车来,张得轩说,弟兄们,这次虽然没抢回金头金顶,可也出了那口恶气,日本人也让咱打死了好几个,陈贞那三个恶棍一个没剩,尤其这个陈安时,他指了指在半路上放进车后箱的那个头颅,还让咱给割了回来头。弟兄们辛苦了,先吃饭吧,这里有时江的牛肉蒸包,还有仕沟的好酒,吃个饱,喝个足吧。 金头金顶着实让陈安时和何丕吉早就和日本人交换了,时下正是日本人来青岛不久,黄金的价格不断上涨,法币和美元贬值。何丕吉走通了天宝金店的老板,和日本人议定的价格是五百根金条,另加两千八百万美元。金头卖出后,陈贞分得三百根金条、一千五百万美元,韩田二人各得金条一百根,陈安时得美元一千五百万元,何老板得交易费三百万美元。如今陈安时、陈贞和韩田二人都已死在了张得轩的枪下,何丕吉回到顺昌客栈将他们的钱财洗劫一空,领着他的情妇南下香港躲避了起来。等张得轩将去抢金头金顶的过程给庄老爷禀报了后,庄老爷长叹了一声,摆了摆手说,给陈安时立个头颅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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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过节日,打个歼灭战 争取5月20日前刹车。姐姐给帮个忙吧,席夫人很快就会出现在大店,与她的丈夫庄英一起。她是个好角色,山东省政府的一员。 ※※※※※※ 你的回复,我的动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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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堂号》(36) 36 吴连长知道苏妮吃白面,是在他住在“听月楼”的当天晚上。他在镇子里的酒缕里喝完了酒,歪歪邪邪地上了“听月楼”,满口酒气地敲砸苏妮卧房的门,苏妮恐怕极了,浑身筛糠般地没了主意,只想着庄老爷快来救她。门敲砸得一阵紧似一阵,门闩子都快要被推折了,苏妮转眼看到桌子上的笸箩里有把剪刀,就飞快地弯腰拿了出来,握在手里,瞪大了眼睛看着将要被砸破了的门,妇儿听月去了“和和月“庵已经有很多时日了,她低声地叫着听月和庄老爷的名字,可仍解不了她的浑身颤抖。门闩子终于让吴连长的酒劲给推折了,他冲了进来,差点闪倒在在板上,在打了一个趔趄直起身来后,模糊地看见了穿着紫色上衣的苏妮,站在桌子前,身子把灯光挡住了,他看不清她的脸蛋,凭下午的仔细,他不用现在看得多么清楚,就已经馋涎滴落了,他猛地朝她扑过去,嘴里说着,大姐姐,你可是我的心肝儿。 苏妮往后退着,手里挥着那把剪刀说,你不要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捅死自己。吴连长听了傻了一下子眼,转而摆着手嘻笑说,大姐姐可别,你那么好的身儿,我还没尝呢,你给我倒碗水总可以吧。说着歪歪地坐在了桌子前边的椅子上。苏妮见他坐了下去,手里还是握紧了那把剪刀,颤着身子去给他倒水,等她把一碗水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刚要转身走开时,吴连长从后边猛地抱住了她,很简单地,那把剪刀就让吴连长给夺了出来,苏妮一见这架势,脸朝天哭了一声,娘呀,我是怎么了。吴连长的双手已经摸上了她的两个饱满的乳房,舌头从她的衣领里伸进去,吮咂着她脖颈上白嫩的肌肤,弄得她一阵浑身的酥痒,继而身子像是让他给抽去了骨头,软绵绵地瘫在了他的怀里,一阵如栀子花香的味儿弥散过来,吴连长嗅了嗅鼻翼,他意识到这味儿是她身上淌出来的。 吴连长那双有力的手着实在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摸着了那对柔韧的乳房,一阵揉搓之后,那手就游到了她的肩膀和臂膊上,继而抚上了她的脊梁,转而又来到她的小腹,她的细腻柔滑的肌肤在陶醉着吴连长的手指,让它更有精神地冲向她的腰下,她的裤腰带很快让他给解开了,他的手伸到了她的那堆毛里,他感觉到里面已经湿润了,就在里面揉挠了一阵子,转而伸出手来将她的脸扳过来,正对着他,她已经是软绵绵的任他摆布了,他看着她瞌着眼脸色润泽的样子,恨不得一口将她吞到肚里去,啥时想用了再吐出来用,舌头吮舔着她的犹如花瓣纹的双唇、鲜嫩的脸蛋和红润的耳垂,还有那瞌着的眼睛和悬直的鼻梁。然后他脱下了她的紫色的对襟褂子,白嫩得耀眼的身子呈现在了他的眼前,他一阵晕眩,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见过这样柔软如泥的女人。 云雨过后,苏妮醒了过来,她看见吴连长光着身子,正散发着酒气地躺在自己的身边,沉沉地睡着,她想用剪刀刺进这个和野兽没有两样的男人的胸膛,她快速地穿好了衣服下床,走在地板上,她的那个瘾突然上来了,感到浑身没劲,就像被吴连长揉搓身子那会儿一样,脚底绵软,她强打起精神来到桌子旁,伸手拿起了一张锡泊纸,然后从一个小瓶里倒出一点白面放在那锡泊纸上,刚要划着火柴点燃,吴连长动了动身子,睁开了眼看见手里正拿着锡泊纸在划火柴的苏妮,他以为她要害他,神经质地一鼓落爬起来,瞪大了眼睛看她手里的那个东西,苏妮见吴连长醒了,眼里冒着金星一样地看着她,一时那瘾也让紧张给挤去了不少,只是那个动作像被点了穴样地停止在了她面前的空气里。 吴连长说,大姐姐,你在干什么?他说着下了床,见她没有要害他的意思,就温柔如初地来到她的身边,要抱她上床,他将眼伸向她手里的那张锡泊纸上,我娘哎,是白面。他没吸过可是见过,都说那是个过瘾的好东西,如今面前的大姐姐也用上了。他笑嘻嘻地说,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吴军,你喜欢这个?苏妮没置可否,他就大了胆地说,大姐姐要是喜欢这个,赶明儿让宋小三给你买一些西洋货来,你先尝尝?苏妮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吴连长说,要是你尝中了,我再给你弄半斤。第二天一大早,吴军连长从苏妮的屋里一出来就喊副官刘柱,刘柱跑了过来说,吴连长,有何吩咐?吴连长说,我在这里找了个花妞,她喜吃白面,你让宋小三到镇子上给弄二两来。 刘柱说,吴连长,那花妞也不能只让你享受啊。吴军连长说,你尽管去弄,弄来了,也让你去享受享受。刘柱听了很是高兴,乐颠颠地去找宋小三去了。很快刘柱就和宋小三弄来了二两白面,就是在北门里的那个当铺里弄出来的,他们一起来见住在“听月楼”上的吴军连长,吴军正搂着上了瘾的苏妮寻欢乐,见刘柱他们来了,就放开她站起来说,弄来了?刘柱嘴里说着弄来了,眼睛却盯紧了坐在一旁的苏妮,心里也想哎呀,这么漂亮的女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哎。他正在想入非非,那边的吴军已经让宋小三捏了点那包里的白面,搁在锡泊纸上送到苏妮的嘴边,讨好地说,大姐姐,请你尝尝。苏妮有心不吃可浑身难受则就上了瘾,又见桌子上的那些白面足够她先前吃五回的,嘴就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宋小三眼色很快,嚓地一声划着了火柴,只见锡泊纸上冒起了一股白烟,啾的一声钻进了苏妮的肚子里,她立时沉得浑身的痛快,精神抖擞起来。 吴军当即掏出一叠中央票子,对宋小三说,你去镇里的酒店里买些酒菜来,中午我请客。宋小三接过吴军手里的票子,斜背着三八盖子走了出去,顺着郭家顶路往镇里的陶然居酒店。这宋小三其实就是临沂长新桥的宋云厚,是大太太宋云裳的堂弟,他在临沂城以做黄包车生意为名,不断地为国民党的五十七军提供情报,在五十七军路过临沂时,他就从了军,编在了吴军的那个连。他来到陶然居酒店时,正遇上了老板庄虹往外送一位客人,宋小三一看庄虹就是个老板的模样,还不等他的客人离开,就当着客人的面说,你是酒店老板吧,我们长官说了,马上准备十道菜六个汤,另加三瓶仕沟好酒,送到“听月楼”去。庄虹心想要发作,可见他肩上斜背着的三八枪,送了客人上车走后,堆了笑脸说,你先等一等,马上就好。宋小三想起吴连长给中中央票子,见庄虹这般好镇呼,就压根不提那档子事了。 他坐在酒店的门厅处喝茶水等候菜炒好了,好回去找吴连长报功请赏,心里想说不定吴连长还能让他尝尝苏妮姑娘的鲜呢。正这样想着,美滋滋的,门外挂的帘子动了一下,是开黄包车的王茂过来了,他想买点米饭当午饭吃,正遇上了宋小三,哟,这不是宋先生吗?王茂先开了腔,他还没忘记上次宋小三坐了他的车从居业堂离开了大店。宋小三对着王茂眨巴了几眨巴眼睛,像是在想怎么就有了这么个熟人。王茂见他迷惑的样子就说,你忘了我还拉过你,从大店去了临沂。宋小三这回想起来了,站起身来说,噢,是你呀,要来我怎么这么面熟呢。王茂笑了起来说,你怎么这么快成了个扛枪的啦。宋小三掩饰着说,没啥,糊弄口饭吃呗,你的黄包车生意怎么样?王茂说,跟你说的那样,糊弄口饭吃呀。他转而又说,哎我说宋先生,你不是在临沂好好的,出来扛这枪干啥? 宋小三好像是被王茂问住了,顿隔了一下说,也是逼上梁山呀,我那生意黄了,让蒙山套里来的土匪给劫了。王茂听了就说,你不是跟居业堂有亲戚吗,干嘛不来找庄老爷混口饭吃?正说着,庄虹领着一个手提菜提盒子的师傅下了楼来,庄虹说,长官,让这位师傅跟着你把菜和酒送过去。宋小三,见菜提盒一下有四五层,就说,哎,那就走吧。他转向王茂摆了摆手说,哎,我走了啊。王茂朝他弯了弯腰,嘴里哎哎地应着。宋小三走了后,庄虹说,你认识他?王茂说,他坐过我的车,几个月前,噢,是北军方永昌攻打莒州城那天,他来居业堂临走坐了我的车。庄虹说,那他和居业堂有亲戚?王茂说,大太太不是姓宋唻,娘家也是临沂的。庄虹似有所悟地哦了声,认为那一提盒饭菜没有白送。 宋小三领着陶延居酒店的师傅回到了“听月楼”,让师傅把饭菜提到“听月楼”的二楼上去。在苏妮的厨房里,吴军和刘柱摆开了桌子,让师傅将菜盘摆在桌子上,又将好酒拿了出来,倒在酒盅子里,随后吴军对那个师傅说,行了,没你的事了,下午来收拾盘子好了。师傅走后,吴军一看宋小三还站在一旁,就说,小三呀,你也过来,咱们好好喝,让苏大姐姐也过来,陪陪咱。宋小三听了就去叫苏妮,苏妮几乎是在宋小三强拉硬拽过来的,宋小三在拽拉苏妮时,感到了苏妮身子的柔软和轻飘,心里想,我的娘哎,这样的女人,不敢想是水做的吧。苏妮让宋小三拽着衣角拉进了厨房,坐在了吴军和刘柱中间,刘柱伸长了鼻子去嗅苏妮身上的味儿,背上却挨了吴军的一巴掌,他愠怒地看了吴军一眼,没发作起来。宋小三将倒满了酒的盅子放在各人的面前,吴军说,嗯,小三这些日子长眼水了,干得很好。宋小三听了吴军的话,心里像喝了蜜糖,就等着吴连长说出小三呀陪苏姑娘睡一宿去那样的话了。 吴军这时端起洒盅子说,唉,咱们今儿是来大店的头一顿午饭,又有苏姑娘这么漂亮的美人儿陪着,说着,用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苏妮的脸蛋儿,苏妮厌恶地歪着头躲避着他伸过来的手,吴军手没有得逞很不恣在的样子,还是说,刘副官,小三呀,就咱们铁了,喝吧,一饮而进。说着就将酒盅子喝了个底朝天,训柱和宋小三不敢怠慢,一齐喝了下去,苏妮那个盅子没喝,吴军说,哎呀,苏姑娘怎么没喝,喝了喝了。说完端起盅子来往苏妮的嘴边送,苏妮很低难为情的样子说,吴连长,什么便宜你都占了,我不能喝酒,你不要难为我好来好?吴军听苏妮说他什么便宜都占了,就说,苏姑娘,你可说清楚了,怎么什么便宜都占了,不说,不说喝了也行。苏妮看他装正人群子的样子,歪了一下嘴角说,吴连长心里明了,什么便宜。 吴军一愣,趁着酒劲说,喝了喝了,苏姑娘,给个面子行不?苏妮说,吴连长,我喝可行呀,就这一盅。吴军说,嗯,行,就这一盅。说着就见苏妮一口将那酒喝进了肚里,咳嗽着像是呛了喉和的样子,刘柱说,苏姑娘也酒量,吃菜压压就好了。宋小三赶忙夹了筷子藕炒肉片放在苏妮面前的小盘子里说,苏姑娘,你吃,吃好了,再喝一杯。苏妮说,你们连长说了,我就喝这一盅了。刘柱在一旁说,哎呀,我说苏姑娘,我们连长敬你的那盅,你痛快地喝了,我这个副连长敬你你不喝?苏妮说,那问你的连长去,他可是说好了的,我只喝一盅。吴军坐在旁边说,苏姑娘,刘副官可是个爱面子的人,脸皮薄。说着刘柱的脸还真的红了起来,不知是羞的还是让酒烧的。吴军借机说,你看人家脸都红了,还是喝了吧。刘柱听了吴军的话,先将酒喝光了,就看苏妮了。 苏妮看了看,她从没经过这样的场子,一时不知该怎样应对,宋小三说,苏姑娘,你把刘副官的这盅喝了吧,我敬你,你可以随便了。苏妮红了脸,心里突突跳着,她从没喝过这么多的酒,也不知自己能喝多少酒,心里想着赶快把这个场结束了好回去睡觉,将酒盅子一掀,就喝了进去,又是一阵咳嗽。她吃了口宋小三夹过来的菜后说,两位长官可答应了,我已经不行了,决不再喝了。吴军说,那好,你看我们喝。说着举起酒盅子说,来,刘柱,小三,咱喝光了这盅。等吴军、刘柱、宋小三喝得豪言壮语的时候,吴军说,怨我不知道,苏姑娘住在这深宅大院里不保险,从今天起,小三把我的行李搬过来,我住五天,刘副官住一天。刘柱坐在那里心里那个不受用,以至都在心里骂开了,他娘的姓吴的你个小子,你玩了人家苏姑娘还不承认,还要弄出个明正言顺来,苏姑娘有啥险保不住的,那个险就是你吴军。 等吴军喝得默默不语了时,宋小三将他搀着进了苏妮的隔壁房里,他倒头就睡了,嘴里还唔唔着喷着酒气。苏妮怕他醒了骚扰她,就将门上了锁。刘副官其实是有意让吴军喝多,让他醉酒后老实点,省得对人家苏姑娘没完没了。他走出了“听月楼”就开始骂开了,吴军你这混小子,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他有些晕醉地往戏堂里走,那里是他们驻扎的临时营房,三十多个人都挤在那个戏堂里。“听月楼”自从吴连长带了兵进来,就不再唱戏了。 王茂从陶然居酒店那里吃了碗米饭后,又回到了他的黄包车旁边,打着盹地等有来坐他的车的顾客。正巧大太太宋云裳要去北门外的“小红楼”,她染上了感冒已经好几天了总是不好,李婉儿出来找车,见王茂斜倚在黄包车上打盹,就跑过去说,哎,王茂,大太太要用你的车。王茂睁开眼见是李婉儿,就说,那你上车吧,我们去接大太太。在居业堂门口,大太太上了黄包车,王茂说,大太太走哪条路呀?李婉儿说,去“小红楼”,走蔽静的道。王茂明白了,顺着四余堂拐向北走小胡同,经过宝善堂。来到东德兴堂,往西经过容忍堂、守忍堂,再拐弯往北,很快来到了北门。路上王茂像是闲聊地说,大太太,你猜我今儿见着谁了。大太太说,我能猜着你见着谁了,还不是那些到处乱窜的乘客。王茂说,大太太,您没说着,我今儿见了个扛枪的兵。大太太说,见了个扛枪的兵,还有啥大惊小怪的?王茂说,他是来过你家的那个宋云厚。大太太听了啊了一声,连忙说,他在“听月楼”那边的队伍里?
(待续) ※※※※※※ 你的回复,我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