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街景

午后2点，大街上的闷、热，断不是“酷暑”一类的字眼所能形容尽的。已被烈日烘晒蔫了的法国梧桐，木木地呆立在那儿；叶片没骨般地低垂着；时有片片发黄的叶子，无力地被摔落到地上。街上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汽车往来的踪迹明显稀少了。周身如有对流的热空气在烘烘作响。

这时，街边出现了一位打着遮阳伞的女孩，苗条匀称的身体，吊带裙紧绷绷地溢出了她那青春灿烂的优美线条，一派妩媚婀娜的风致，流动在街上。她的存在，俨然成了一道最美丽的都市街景。景，虽靓，但欣赏的眼光则稍显稀疏。女孩，宽步行走在街上，感觉仍是万般从容，万般镇定，仿佛一个人正欣然自足于自己的美丽中，虽然街面显得稍稍枯寂了一点。

在两株大大的法国梧桐对称掩映下的大门口一侧房檐下。一对乡村夫妇也正栖息在下边，躲避着炙人的骄阳。他们穿着同泥土一样毫无二致的土色服装：补丁摞补丁的衣衫上，满是辛劳过程中溅于其上的泥污。女人一顶大斗篱，男人则是一顶形状小些的圆边遮阳小草帽。脸上是一脸质朴的神色，那是对都市的新奇、不适和对乡村寄予的信赖与向往交融的一种复杂表情。此时此刻，他们正在渴念着贫陋的家吧？男人抬起头盯了一番日头熏蒸下的天空，又低头向身边的女人低声讲了几句什么，这时，女人脸上漾起几缕少见的微笑来，更多时候，她脸上显现出的是深隐于密密皱纹中的沉重的苦涩和忧愁。

这时一辆汽车急驰而过，车身带起的风卷起了几张有尘污的报纸，那位妇人凑巧一伸手，没费劲儿地逮了个正着。

她把那张纸抖了抖，展开，叠好，又递给那位男的，男人的先是推拒，最后接了过去，抬起身，底下的水泥台阶上，早已是湿漉漉的一片，当手里的纸乖巧地附在了汗迹上，男人重又坐了下去。

时间，又进入了短暂的平静中，如懒洋洋的水，在烈日下不紧不慢地向前流淌着。

当我从疲惫中抬起头时，朋友接我的车正停在店门口，我再一次侧首向他们深情地看了一眼。浓荫下，热烘烘的空气中，那位妇人，正把一只用手掌细细摩擦了几下的果实(远望好像是油桃一类的果实)，送到男人的手上。

“咔嚓!”我仿佛听到那脆生生的油桃，在男人口里翻嚼的声音。

甜吗？我心里想。

我又看到他对骄阳表现出的特不耐烦的神情，正迅速膨胀在整个脸上。或许他想着的，不是口里甜甜的味儿，而是“日当午”底下那奄奄一息的禾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