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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扇玻璃窗
办公室里办公桌上的玻璃板和整个桌面一样大,玻璃板下压着复印的冯承素摹本的王羲之《兰亭集序》,由栗色的桌面衬托着,显得古香古色,仿佛是一幅已经装裱的条幅,平放在书桌上。 来我办公室的人大都不认识这幅字,看上两眼后问我:“这是你写的?”我赶紧声明,我可写不了这么好,是王羲之写的。王羲之!中国古代最了不起的书法家!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点点头:“哦、哦。”我的书法仅止于在单位门口的大牌子上贴的通知或告示的水平,和王羲之差着十万八千里。可是竟然有这么多的人看不出它们之间的差别,我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一天,一个成天和钢板打交道的工人来到我的办公室,看到了这幅字说:“工作累了的时候,看看这些漂亮的字,真是一种很美的享受。”他认识这幅字,并且能感受到它的美。于是我复印了一份送给他,希望他能把它贴在书桌前边的墙上,工作之余静静地欣赏或慢慢地临摹,为他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雅趣。如果一幅字,经过了两千年的岁月,它的一张摹本的复制品还能给一个辛苦劳作的工人带来一些精神上的愉悦和一点美好的向往,它穿越时空的魅力还将散发的更加久远。 我的办公室在阴面,坐在办公室里,对天气的感觉只有明或者暗,而没有亮或者光。偶尔见到的一线阳光是盛夏时节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日出后和日落前从东北和西北角射进来的,稍纵即逝,像水中一尾滑溜溜的金鱼,当你刚刚伸出手,还离它很远呢,它就哧溜一下游走了。工作在这样的办公室里,经常搞不清外面是晴天还是阴天。 但是,我仍然喜欢阴面的办公室。 办公室就好像是一列行驶的火车,而我就是坐在车窗旁的旅人,车窗外的风景在不停地变幻,车厢内的旅客也在进进出出。阳面的办公室好像行驶在白天的火车,引人注目的是车窗外的风景:一会儿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一会儿是起伏不定的丘陵,一会儿是高山,一会儿是大河……但无论它们多么秀丽,多么雄伟,都将一晃而过,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不可挽留。阴面的办公室好像是行驶在黑夜的火车,车窗变成了一块明镜,明镜里影印的是车箱内的风景,无论火车行驶在哪里,无论它的速度有多快,这片影像都追随着火车,永远也不能把它抛开,就像眼睛永远也不能背叛心灵一样。 坐在阴面的办公室里,写字台上的玻璃板就是那扇行驶在黑暗中的火车的车窗,低下头,可以看见自己淡淡的面庞,被暗色的玻璃过滤掉鲜艳的色彩后,显得清静而冷漠;仰坐在椅子上垂下眼帘,玻璃板又化成一潭深不可测的泉水,倒映着窗外参天的大树,枝桠间跳跃的小鸟儿和幽远的蓝天;眯起眼睛,那幅字帖就变成一幅三维立体图,每个字都仿佛有了生命,由单薄而渐渐变得丰满起来,或轻舒广袖或略施拳脚愈发显得英俊洒脱。 被禁锢在办公室里的岁月,有时需要一个想象中的玻璃窗,给自己送来一缕清新的空气,或者一片明媚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