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

文/杳然

9．

蛮子原先那个机械加工厂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爹拖关系找后门求爷爷告奶奶地，把蛮子给调进了市液化气厂。那个液化汽厂是林甘市效益不错的单位，当年烧蜂窝煤做饭的人家是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多的人家都得点液化气吃饭不是，一罐液化气不够用的人家还得找人买高价罐呢，怎么着这个单位还得靠每天吃五谷杂粮的老百姓们养着，是个一时半会儿不能散架子的单位。那几年这筒子楼里找蛮子买高价罐的邻居们，把蛮子的毛病给惯大了，那野人牛性的，都不知道自己姓啥好了。

那野人从来就不晓得怎么样过日子，在别人买辆自行车还得三思而后行的年头，那野人就买了辆摩托车骑了，那时每天早晨他准时在楼下“突突突”地发动他的摩托，然后放出几响难闻的青烟绝尘而去，只是家到班上的路程太短，慢走都用不了十五分钟，那野人耀武扬威就有点儿意犹未尽的遗憾。那时他和苻苓单位的效益都还不错，那野人也有点骑铁驴上班的资本。

这些年光景差得多了，可这谱还照样摆得方正。听说现在那野人一个月才挣七百元工资，交给苻苓三百元养家，剩下的钱他就全用在自己交朋友玩女人打手机上了。有一回苻苓要给儿子交学费，问那野人要钱，那野人眉毛一竖，眼睛就立起来了：一个月给你那钱你都给弄哪儿去了？一个月你给我三百块，再加上我自己打杂挣的那点，我才能勉强够过下来这日子啊，平时家里干活儿根本指不上你，可你也得……你说啥？指不上我？！你娘俩现在能活着是指谁来着？！嗯？妈了个#的，我看你这娘们儿是真活腻歪了！说着那野兽的拳头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了……

待那野兽打累了，蹂躏够了，又到外面找乐子去了的时候，苻苓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拖着散了架子的身子挪到了“回头客”小卖店。看见杨老蔫儿，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老蔫儿看见苻苓鼻青脸肿的模样和红核桃一样的眼睛问道：是不是他又揍你了？苻苓闻听，鼻子一酸，本来在眼脸四周浸着、转着的眼泪刷地一下就冲出来了，如决堤之水姿意横流。哭罢了，苻苓向杨老蔫儿说明了来意，问他借四百元钱给孩子交学费。老蔫儿忙从柜台下面的黑黝黝、亮铮铮的钱匣子里面，东翻西找数出当天卖的大票，又捡了一些齐整些的零票子给了苻苓。

借钱的事情是杨老蔫儿后和菊花儿学的。那晚菊花儿回来，象往常一样她想享受一下数钱的快乐，杨老蔫儿有点儿胆突地交了实底。

听完了，菊花儿那张美丽的小脸就撂下来了，运着气儿不知声。

老蔫儿道：她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张口的……，她，真，挺，挺可怜的……，就这一回，下回不的了，还不行吗？

半晌，菊花儿开了金口：你借给别人钱我没意见，可你借给她们家钱，那不是把个肉包子喂狗吃吗？我就看不上他们那日子的过法儿，穷也没个穷志气！

唉……杨老蔫儿深深叹了一口气，谁让苻苓摊上蛮子这样的男人呢。

我摊上你这样的男……人，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呢。菊花儿突然嘤嘤哭了起来。

杨老蔫儿的心陡然一惊，针扎了似的疼。

那一宿，两个人翻来覆去的谁也没睡好。菊花儿的心里是多少感到有些歉疚的，其实想来自己的丈夫比那个野人是强多了，虽然没啥别的能耐，但知道想办法赚钱，孩子和家也全扔给他一个人管了，自己就没操过心，从哪方面来讲自己也没吃着亏。

杨老蔫儿就象铁钣上的烧肉一样被生煎了一晚，想当天的事情，想苻苓、蛮子、菊花儿，也想自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