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野菜

北国的春天从来不顾及诗人的焦灼与难耐的渴望，她总是姗姗地来，悄悄地去。最早把春的消息捎来的是枯草深处的野菜，尽管还是春寒料峭，但已有些许的绿芽在萌动，点点的春意羞答答地冒了出来。

这些年，也许是城里的大鱼大肉吃腻了的缘故，也许是带农药、带污染的蔬菜吃怕了的缘故，田里的山里的野菜成为人们餐桌上的时尚菜肴。我对野菜的喜爱，除了上述原因外，主要是它使我怀念那个快乐而苦涩的童年时代，以及饥馑的年代里我对野菜所产生的崇敬与怀恋。

我的家乡在辽宁南部的一个小山村里。每当映山红花如火如荼地盛开的时节，山上的野菜，便从冻土里钻出，舒展着碧绿的新叶，渴盼着人们的采撷。这时候，山野也便成了我们的乐园。

阳春的早上，我和小伙伴们踏着薄雾，提着篮子、拿着筐，迎着山坳里升起的一轮朝阳，我们来到了山上。

晨露中，一棵棵新出土的野菜在水灵灵地朝我们微笑：灯笼花提着白色的小灯笼羞涩地打着朵儿，大叶芹散发着浓郁的清香，紫色的猴儿腿攥着毛茸茸的小拳头，杏叶菜吐着甜甜的白色的浆汁，那成片成片的蕨菜，在阳光下伸展着腰肢……

山崖上，沟涧里，山坡上，到处都有鲜嫩的野菜，我们象一群快活的小兔子，在山间奔跑，跳跃….

采野菜是我喜爱的活儿，一年中，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整整一个漫长的冬季看不到一点绿色的缘故，也许是对春天有过漫长的期待的缘故，也许是对那醉人的映山红格外迷恋的缘故，总之，在万物吐绿的季节，这山便成了我们的乐园。翻山越岭，走沟窜涧，鲜嫩嫩的野菜，同汗水和喜悦一起装满我们的筐子和篮子。

累了的时候，我们喜欢坐在岩石上，听放羊的外公讲抗联的故事。

我外公是一名老抗联战士，当年，抗联的足迹踏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在这崇山峻岭中发生。

我外公对这满山遍野的野菜格外地情有独钟。他说这里的野菜不仅是绿的，也是红的，因为野菜养育了抗联。在艰苦的岁月里，野菜是抗联的战士们充饥的主要食物，它陪着战士们越过春夏秋冬。在食物匮乏的时候，野菜就是抗联战士们的生命支柱。

我常常想象着，在那春风吹绿山野的时候，经过了漫长而严酷的冬天，肚子里装着树皮草根的外公们，突然间有了这鲜亮水嫩的野菜，他们将是一种怎样的激动？

外公告诉我们，他们将采来的野菜水焯剁碎后，团成团，在很稀少的干玉米面粉中滚一下，然后上屉蒸，那是那个时代最上等的佳肴。抗联战士们战斗之余就是采集野菜，把他们晾干，以备冬天来临的时候用来充饥。

当年的抗联，他们在深山老林、风餐露宿坚持了十四年，野菜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能够体会得出外公他们最野菜那种爱、恋、敬的情感。

家乡的野菜，不仅在饥馑的年代人们填饱肚子的食粮，它还给我们带来许多回味和思考。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菜啊，它以自己蓬勃的生机向人们昭示着什么呢？是那种不屈的精神？还是顽强的生命力？而这些，不正是外公他们当年的那种精神吗？

2006.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