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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救美及忍无可忍 1） 常常自觉骨子里有一种近乎执着的尚武精神，说白了，喜欢那种不可避免时刻的暴力。 六十年代初出生男人的前半生中，极少有没和人动手打过架的，这应该归功于我们成长时那段特殊的历史。 混沌少年时的打架多不分缘由。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可让两个男孩打得昏天黑地嘶叫嚎啕，没有情理是非之分，典型的胜者王侯败者寇，为打架而打架。但这样的架里是找不到我的。母亲之伦理道德的灌输，使我从不无事生非地跟人过不去，但对于别人强加给我的凌辱，也一概不受。 我不惧打架，有时甚至是死缠烂打，那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2） 小学五年级时有一次印象深刻的打架，是为我幼时的玩伴玲子而战的。那时我已不和玲子在一起玩耍，毕竟是小学生了，和女孩玩挺没劲的，见了面也就笑笑而已。可我喜欢看玲子和女孩儿们跳皮筋，一边跳一边唱着那个时代的童谣：马兰开花二十一，刘胡兰姐姐是英雄，生的伟大死得光荣等等。 玲子有两条细细长长的腿，跳起来显得非常轻盈，唱得也清脆悦耳，我就远远地站了看她跳。有我在看的时候，她就跳得越发轻盈，唱得越发清脆，还不时向我瞥上一眼，展一个小女孩甜甜纯纯的笑。 老歪是个大我们两三岁的男孩，那时约十三四岁，生得粗壮结实，天生的斜颈使他老是歪着头看天下。不知何时他也喜欢上看玲子跳皮筋了，且是离得近近地，横着头瞅。 是个夏日的黄昏，我站在门口看玲子她们玩。那会儿玲子已跳得满头大汗，正扬着红扑扑的脸儿拽着皮筋让别的女孩跳。 老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先是站着看，后是蹲着瞅，继而歪着脑袋挪蹭到玲子身后，突然伸手撩起玲子那碎花裙子，歪头向玲子裙里探。 玲子惊恐地回头，看到了老歪，也看到了我。她极快地蹲了下去，哇地一声哭起来。 那时的老歪是背对着我的，他好象被玲子的哭声给弄蒙了，傻傻地横头站起来发愣，这使我有机会踹了他一脚，也是此后我和他打的数架里唯一的一脚。 玲子蹲下前看我的那一眼透着委屈无助，我感到大脑淤塞而膨胀。我和老歪之间那约五六米的距离，成了我凌空侧踹的助跑段，我的右脚煞煞实实地落到了老歪宽阔厚实的脊背上，使他蹬蹬蹬窜出好远。 当他呲牙咧嘴地回过头看清怒气冲冲却瘦小单薄的我时，嘿嘿冷笑了两声。 他带着那一丝冷冷的笑容来到怒目圆睁的我面前，没容我说一句话就薅住了我的头发，一个绊子把我脆脆地撂到在地，提脚在我的身上一通乱跺，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令我防不胜防。而他跺到我心口上的那一脚，使我的五脏六腑扭成了一团，只剩下抽搐痉挛的份儿，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边骂着“小鸡巴孩子还敢踹我？”一边扬长而去。 此后数天里，每到下午放学我就蹲在老歪的必经之路上等他，看到他，我就象看见了猎物的豹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抡圆了胳膊就打。 十六岁那年，我拜了个曾活跃在五十年代拳坛上的退休教练为师，才知道当年我那车轮子拳根本就不是拳法，线路长速度慢，很难打到人的。 当时关键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我俩年龄体能的悬殊，所以这架算不上是对打，只能算是我送上门去挨揍。我一次次抡着我的车轮子拳冲上去，一次次被他冷笑着轻而易举地打倒在地。但只要我还能爬起来就会再冲上去，直至趴在地上蜷缩着打滚，实在无力爬起为止。 我就这样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过我看得出老歪脸上的冷笑渐渐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浓重的恐惧。到了第四天上，老歪看着鼻血横流满身青肿伏倒在地的我，竟然没有骂咧着离去，而是蹲在了我的头前，声音有些哆嗦地问我： “你、你还打吗？” 我艰难地抬起头，狠狠地盯住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 “打！” “你！”他抬手给了我一耳光，“再叫你打！” “打！！” “再叫你打！！” “打！！！” 我已记不清他蹲在那里打了我多少个耳光，只记得我最后那个“打”字是用气声发出的。 第五天上，老歪看见肿胀着脸蹲在路边的我时，象小鬼看见了阎王，撒腿就跑。我则跟在后面没命地追，直看得那些大孩子不可理喻地哄笑。 第七天老歪没再跑，而是双手抱拳冲我作揖，一个劲地哀告： “爷爷啊，俺叫你小爷爷行不？俺服了啊，不敢了，俺再也不惹乎玲子了。求求你，别再让俺打你了！啊不，你别再和俺打了，俺真的服你了啊！” 我看着他问：“说话算话？” “算、算话啊。” “再说一遍。” “俺服了你了！” “不是这句。” “啊？哦哦，俺再也不敢欺负玲子了！” “行，你走吧，俺不和你打了。” 看着老歪扛着脑袋巅巅地走远后，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觉浑身上下被老歪打的没一个地方不疼，真他妈的象散了架一样了。 3） 说起来好笑，截止目前我打的最后一架是五年前。那时也算是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了，而且还做着警察这个有点特殊的行当，竟然使用了拳头——这个人类最原始的武器。 我那时的顶头上司大我两岁，是那种有点小背景，从小就优越感，好胜心特强的人。他工作能力一般，最爱的是明里暗里挤兑人，我们这个小集体的人几乎一个不漏地被他打过小报告或当面奚落过，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最多就是背后里发发牢骚骂几句娘。平心而论，他对我还算是客气的，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当面嘲弄过我，这可能与我突出的工作业绩有关。我心里亮得很，正是我的这一表现，才真正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有着和他正面冲突的心理准备，但真没想到会用那样一种激烈的方式。 那天因我摸出线索并主审侦破了一个积压两年的案子，局长很高兴，特许了一桌酒菜，由他领我们一起享用。 他那天的情绪异常低沉，先是低着头喝闷酒，不一会就满嘴里胡说八道，不是说这个吃相不雅，就是嫌那个喝酒不实在。一家人脸上的笑意不一会就被他给臭没了。我知道，他这表现的原因皆为了局长在高兴之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句“好样的”。尽管心里很是愤懑，我却一直没动声色，他毕竟还没冲着我来。 接下来一个小兄弟敬我一杯酒，说： “大哥，为了你的劳苦功高，干杯！” 我笑笑，习惯性地一饮而尽，点滴不剩。 小兄弟说：“好，大哥豪爽，兄弟佩服你！” 他嘿嘿奸笑两声说话了： “这叫豪爽？连那杯子一起咽下去才叫豪爽呢！” 够逆耳的了，但为了不进一步影响弟兄们的情绪，我还是微微一笑，忍了，并自嘲地说了句： “呵呵，我也想那样呢，可嗓子眼太细了，咽不下。” 他那天的确是昏头了，竟接了句： “嫌自己嗓子眼细？找你妈啊，让你妈重新回炉给你造一下，跑这来说什么！” 我真的傻了，手拿空杯看着一脸蔑视的他傻在桌前了。 哦，妈妈，我恩重如山的妈妈啊，儿子今天要出手教训这个没人味的畜牲了，儿子知道这一出手将意味着什么。我不要了，前途荣誉，等等等等，为了您和儿子的尊严，我不要了！我统统不要了！ 我顿下酒杯忽地站起，指着他的鼻尖怒骂： “你这条没人味的狗！” 他也忽地站起，同样指着我说： “你他妈的敢骂我！？” 我顺手抓住他伸出的食指，反关节用力掰去。他若是不随我动，那食指立刻会喀嚓一声断掉，这样我迫使他随我离开了酒桌，离开了那还算豪华的饭店来到门前的车场上，我放开他说： “让我们公平地打一架吧。” “哈哈，好啊！”自以为在警校受过正规训练的他似乎没把我放在眼里，一边活动着被掰疼了的手指，一边轻松地应着。看似不经意间突然上步，一拳向我面门冲来。 我疾速后仰，那拳锋几乎擦着了我的眉毛。 好小子行啊！就差了一点儿，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一念闪过，我已经没有了愤怒和顾虑，有的只是格斗前的高度兴奋和清醒。这是我的一大特点，这特点为我的最后取胜起了关键性作用。那时我已多年没进行格斗训练，技术生疏了不说，身体因为发胖也远不够灵活了。对方的拳脚数次触及了我的皮肉，但都没造成重创，而他唯一的空当被我瞅准了，于是我打出了仅有的一拳。 这一拳无情地击碎了他的鼻梁骨，也打折了我右手无名指下方那根顺延的软骨，还打没了我……很多很多，那是后话了。 事后很多人问我：“那架打的后悔吗？” 我呵呵一笑，说：“有点，我的钢笔字好象不如以前漂亮了。” 问话的人就吐舌头，讪讪然。 4） 至今，我最爱看的运动项目仍旧是拳击和散打，能背得出中五台播这些节目的具体时间。今年春节前，我们这的体育馆进行了一场全国武术散打王比赛，我被安排在那七米见方的拳台处执勤，运动员们的杰出表现令我跃跃欲试大声叫好，完全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以至局长亲自过来拉我的衣袖。他知道，别人拉不住我。 还有，办公累了时我会冷不丁地用我那不如刘欢嘹亮，可和刘欢一样雄浑豪迈的嗓音唱一声：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把我套间里细皮嫩肉的新领导吓一跳，伸出张女人似的脸张嘴瞪眼地观望。 哈哈。 ※※※※※※ 天堂有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