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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杨老蔫儿的大名叫做杨伟,想当初爹娘起这个名儿,是希望日后儿子能成一个卓而不群,出类拨萃的人物。儿子还真是挺有出息,高中毕业后参军,退伍回来之后,就在当年林甘市最辉煌的一个国有机床厂上班,还是个让人艳羡的国营职工身份,没几年就入了党,提了干,本命年那年经人介绍,娶了一漂亮媳妇儿任菊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哪成想现在那个机床厂光干活儿,不出效益,已经拖欠职工好几年的工资了。工人们有活儿就上班,没活儿就放假在家呆着,最萧条的时候,整个工厂就那两个看门的老大爷按时上班。 也没成想几十年之后,满大街电线杆子上贴的都是伟哥壮阳的广告,那铺天盖地、浩浩荡荡的架势,就好象现在的男人就全倚仗着这些个东西顶着过似的。杨老蔫儿的爹娘给儿子起名的时候,说啥也没想到就犯了谐音的忌。杨伟,这两个字儿,竟然就成了一句谶语。 其实杨老蔫儿刚和菊花儿结婚那些年,状态还是相当不错的。就是菊花性格泼辣了点儿,让本来性格就内向的老蔫儿有点堆歪。特别是这六七年,杨老蔫儿那个单位不景气,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在家呆着,自己也觉得顺不过气去。 菊花儿是在工商局下属的一个所里工作,属于机关编制,是吃皇粮的,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跟只花蝴蝶似的。孩子大了,菊花儿就更能放开手脚干工作了。女人有张漂亮脸蛋再加上有点儿小才,在机关就特吃得开。这几年她在工作和人际关系上稍用了点心思,就左右逢源,事业蒸蒸日上,那年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当上了稽查科科长,虽然是个股级,却人气直线上升,呈现出一个大牛的走势。 家里来的电话几乎都是找“任科长”办事儿的。她刚当上科长那会儿,一次有个男人每隔十分钟就打来一次电话,问任科长回来没,杨老蔫儿本来在家郁闷着憋了一肚子的气,气又当胸一堵,就提高了嗓门快而凶地吼:任科长没回来!那男人听罢还挺坤士,道:您是任先生吧?杨老蔫儿厚积薄发道,我操你祖宗!“啪”地一声,杨老蔫儿把电话给掴掉了。那男人就没再敢打过来电话。 杨老蔫心想我不能就这样耗下去,在女人鼻子底下仰息,吃软饭的滋味比当众挨人耳光子还难受。他就开始琢磨赚钱的道儿,他浑身有的是力气,可是却两眼摸黑,缺乏做生意的经验,不知道该往哪儿使劲儿,琢磨了几天,心想就从小本生意卖蔬菜做起吧。 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是个冬天,他每天早晨四点半就得起床,骑个破三轮车去十几里地的菜站上货,他不想从二道贩子那里买倒过手的菜,自己就图挣个辛苦钱。然后汗涔涔地,把一车的菜运到家附近那个最大的农贸市场的早市上去卖,去那个早市买菜的人特别多,不仅卖得快,而且还能卖个好价钱。杨老蔫儿披星戴月地忙了快两个月,小有成效,不禁喜上眉稍,有一种挨多少累也值得的感觉。 那天,老婆菊花儿带一队戴大盖帽穿军大衣的人马过来检查市场秩序,走在菊花前面的那两个系不上军大衣扣子、背着手踱着步,脑满肠肥的看着象是菊花儿的领导。杨老蔫儿远远地就看见菊花儿在向那两个肠肥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杨老蔫儿那一刻就感到特别地骄傲,自己个儿老婆可真能嘿。 菊花儿也远远地看见了自己的丈夫,戴个破狗皮帽子,一撇儿耷拉下来,一撇儿还抵在帽子上面,穿着个臃肿的破棉袄破棉裤,抄着个手,脸冻得紫里红青的,咧着嘴冲她乐。他身后是那只三轮车,身前面摆着几只菜筐,上面怕冻了青菜覆盖着一些脏兮兮的棉被。自己的丈夫啥时候成了这付模样儿,菊花儿突然感到脸臊,没处搁,快到了丈夫的摊位时,就拉着一队人马拐往别处检查市场秩序去了。 杨老蔫儿的笑就僵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晚上菊花回家后,对着等待宣判的杨老蔫儿说,你换个离我们所远点儿的市场卖菜吧。 打那以后,晚上面对菊花儿的时候,杨老蔫儿那东西就不怎么听自己的使唤了。 7. 杨老蔫儿卖了一年多的菜,手里积攒了一些钱之后,就和菊花儿商量着想开个小卖店。 菊花儿这心里一直就对把老蔫儿折腾到别处去卖菜和明显能感到他的自卑畏惧这件事情,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这些都是由于自己爱面子有些残忍地施加给他的。菊花儿想,开个小卖店也好,他也不用这么奔命似地挨累了,自己家用点儿什么东西也方便,还有,在家总比在外面丢人现眼好,酒桌上别人问起老公在哪儿高就,我说起来也能好听点儿。 有老婆在工商部门,营业执照办下来没费吹灰之力。没想到小卖店一开起来,就一直买卖兴隆,财源广进。杨老蔫儿也仿佛重新找回了自信心,在老婆和众人面前能抬起头来了。 菊花儿的事业也如日中天。那年整个工商局大调岗,菊花儿通过真真假假的竞争上岗,鲤鱼跳龙门般地调到局机关里去了。 杨老蔫儿每当上街经过菊花儿那个单位时就感到英雄气短。那所工商局的大楼盖得非常漂亮,银灰色的高层,高而扁,远远地看上去,就象老婆现在用的那款摩托罗拉M388手机。从那状如摩托罗拉M388手机的大楼里,出出进进的在他看起来衣着光鲜派头十足有身份的人物,与进进出出自己小卖店的衣着随便为一角二角钱在心里和自己锱铢必较的人,分别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生活圈子,两种“层次”的人,菊花儿的世界离自己的天地太遥远了。 杨老蔫儿不知道为什么,菊花儿就是喜欢用那种典型的男士手机,现在这款已经是她换的第四部了。她在家里时,那手机就是一部热线电话,不是打过来电话就是发过来短信息,有时,看她接电话或看信息时有点儿犹疑,杨老蔫儿就佯装自然地到别的屋子里去转转,菊花儿也装作没事儿似的。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那叫一个微妙。 杨老蔫儿知道自己不能给她应该给的东西,社会地位、更多的金钱和和谐的夫妻生活。索性就任由她自己的心去吧。是谁说过,爱一个人就要给她自由来着? 菊花儿也不是没有想过结束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可她发现身边的男人不管他说他有多么爱你可他并不想真正地要你,一旦他发现你准备破釜沉舟打算舍夫撇子,准备跟他过一纸契约式的生活的时候,他准会吓得偃旗息鼓、逃之夭夭。 于是她喜欢爱一回,扔一部旧手机,再换个最新款式的,那下一个爱的感觉也就是崭新崭新的了。现在谁还会念念不忘旧情,玩儿真的所谓“爱情”呢嘿。好在老蔫儿装糊涂,她自由自在的,也不碍着什么事儿。 杨老蔫儿尽管心里不好过,可他舍不得把菊花儿撵出这个家门,不仅仅是离婚有没有面子的问题,她对他确实也真的不赖,逢年过节换个季什么的,她总想着给杨老蔫儿买名牌,虽然那些衣服穿在老蔫儿身上看起来有点儿不伦不类,尽管她有可能是心虚使然,可她必竟是惦记着自己的丈夫呢。 老蔫儿早就想过,只要她绝口不提分手的话茬儿,自己是决不会主动提出的。菊花儿是真给足了自己面子,从来不在人前揭我的短,有多少男人艳羡着我呢。菊花儿那个美呵,四十岁的女人了,可怎么看着还和三十岁刚出头似的,可惜她平时在单位必须着装工作,只能在上下班的路上吃饭的局子上穿她的那些漂亮衣服。她不穿衣服的时候更妩媚呵,那错落有致的曲线那光滑细腻的皮肤那弹性的柔软的手感哦,真真让我,让我难过,难受呵。可她从来都不拒绝我热烈的爱抚,看着她轻声享受的模样,那种欲爱不能的难受让自己总有种想哭出来的冲动。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