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是呼和浩特的一个标志性建筑，她安静在卧在呼市东郊30华里的地方；每次回呼市探亲，火车总是要从白塔车站旁边经过，可是我一次也没有见过白塔是什么样子。

因为回呼市多了，就渐渐地想去白塔，心劲就如去见一个亲爱的人；偏偏被许多的因素制约，一直没有办法实现前行。我知道白塔很“野”，她就生长在荒郊野外，听说就在平原上，并没有什么山做根基，所以也说不上雄伟。对于古代留下的——塔这种建筑，佛教徒会说，塔是神境的再现。我说，塔也是一种人气，一种在时间长河里凝聚起的人气。

因为有人气，所以就觉着塔的温暖；呼市郊区的白塔也很温暖。这座塔建在辽代丰州故城西北角，学名叫万卷华严经书塔；因为塔身涂有一层白垩土，所以俗称白塔。曾和弟弟探讨过华严经，弟弟说华严经不是佛经，是庄子的文章，对此我是无法考证的，能看到的是一座很 有平民百姓味道的古塔。我喜欢看塔身上的浮雕，它们不是佛像，也不是四大护法天王之类的塑像，而是辽代的芸芸众生。我们知道，历史从来是属于帝王将相这些杰出人物的，而普通百姓几乎毫无例外地要在历史年轮中淹没，如今能在一座古塔上看到当时百姓的模样，心中当然有若多的感慨。

白塔是一座砖木结构的塔，塔身呈八角形，共七层，蕴涵“七级浮屠”的象征。我和家兄从拱门钻进塔身后，游离在塔内湖明忽暗的光线，一下子就把我的时空倒退到800余年前的辽代，我就和彼时彼地的百姓由陌生变的熟悉了起来。凝眸塔的回廊，由于年代久远，塔内有过无数善男信女攀登过，所以，回廊的台阶已经被踩出了凹，塔的墙壁也被人手抚摩的溜光。有一种感觉怪怪的，我总是感到在前边的拐弯处，或者是在头顶上的一层，站着或者坐着辽代的老奶奶或者老爷爷，他们笑容可鞠，看着我这个冒失的后来的登塔人。

白塔塔身高35.5米，我和家兄在里面上上下下攀登了三个来回，直到大汗淋漓才罢。塔的第一层有很具有书法价值的金代石碑，镌整的楷书很是耐人寻味，仔细观察石碑内容，没有常见的佛经经典，而是刻着当时为建塔而捐资的百姓名字，有男人，亦有女人（女人依然用某某氏而命名），看名字都很普通，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品味一下，就是在街上整天你可以遇到的那些邻里街坊的名字；拍拍这些碑，你可以听见他们的咳嗽声，可以数得清他们脸上的皱纹和下巴的胡子……也就是说，这些碑并不是拔地而起的英雄碑，而是平凡普通的百姓碑。家兄对于古代书法饶有兴趣，就在塔里格外细心地拓这几个碑，他用白芪汁贴牢了宣纸，就开始用板笔敲击碑面，塔廊里就回响起“哒哒”的声音，似乎是与碑上刻的古人亲切交谈。

人们总是习惯说，时光是可怕的，能让少年变老，能让老人变成黄土；可是我看到了白塔以后，感到时光一下子可爱了。时光催人变化是不可怕的，人是可以去世的，但仍然能把精神的碎片流传下来。白塔就是这样，人的生命不可能活800年，但是白塔就能！白塔就寄托了当时的人们对于美的理解，对于生活的跌宕起伏的认识，还有对于光线和声音的感觉…..都凝结在这个白塔里；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变化，建塔人的尸骨可能已经化作了泥土，但是白塔还在，白塔承载着当时人们的精神世界。

夕阳西下，我和家兄骑着脚踏车满载而归，看白塔和登白塔的兴致仍在身上豪放，就忘却身体的疲劳，一路唱着蒙古长调回到呼市；走到单元楼下，楼里的灯已经亮了，看到驼背的老妈妈正从窗户里探头向外撩望。

2005年11月3日从白塔归来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