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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先从凉城走 在我上初中学会了一点陕北民歌的时候,就知道了《走西口》这个曲子。《走西口》太棒了,里面的告别故乡的凄凉和对于爱情的执着和缠绵深深地打动着我,可是,关于刨跟问底的我总是还在想着西口在什么地方?我知道了“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阳关,但是西口在什么地方,是不是真的有一个什么口呢? 从小到大,我一次次地回故乡凉城,一次次地亲昵它,了解它,直到去年得出肯定的答案,“西口”就在我的老家内蒙古的凉城县。我的故乡凉城县濒临山西,旧时受绥远省管辖。解放后归内蒙古。但是从父亲老一代人的口语中,还是坚持着“绥远”这个称谓。 凉城县镜内有蛮汉山(古阴山的一个支脉),山内虽然有温泉这样的资源,但是更盛产贫穷,贫穷的原因当然与闭塞有关,更因为这里的气候和水利条件太落后,自古以来,凉城就是这样一个穷地方。因为绥远的凉城县贫穷,你在田野上漫步,走二三十里路还没有见到一个村庄,这里地多人少,所以,在土改的时候,这里划分阶级成分和中原地带的就有所不同。也没有办法抱怨土地,这里的土壤也是那种和适宜农作物生长的立黄土,这样的土壤条件,如果在中原,哪一亩地不产上千斤?也没有办法抱怨这里的农民懒散,那一个农民不想在自己的土地一年两收或者三收,看着宝贝蛋蛋的土地一年内有半年的时间闲置着,他们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特殊的气候和特殊的水利条件,决定凉城的庄稼一年一收——只收一季春小麦。我们老家凉城县以种莜麦和荞麦为主,间种油菜和向日葵。有什么庄稼就有什么食谱,在当地农民似的食谱里就是以土豆粉条和油面窝窝为主,有朋自远方来,招待客人的上等的食物就是黄米面糕糕,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吃窝窝和换黄米面糕都不易消化,具有后饱的特性,对于还不大习惯这种食物的人,主人一定会叮嘱几句;“这些吃食后饱,吃半饱就行了”。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住在凉城叔叔家,把婶子做的年糕吃个贼饱,害的半夜三点叔叔搀着我到街上散步消食。 由于地处高原的缘故,凉城的春天要比中原晚两个月,农历四月,中原的小麦正在疯长,凉城的农民就开始耕地、耙地,准备播种。春耕是迷人的,在田地里撒豆一般撒着零零散散的农民,无论是一头牛,或者是一头驴,也能犁动地面;他们十分尽心地把大地梳理得十分柔顺,在田里跺上一脚,软软的,富于弹性,心里就有了数,只要雨水滋润,今年就不愁好收成。 春天来的晚,绿色就发生的晚,蛮汉山一年中多半年是灰不唧唧的,只有到到了盛夏季节才有几分的水灵。这里的田由于靠近蛮汉山,就没有华北平原的那种平展展的韵味,大部分田地是因地势而耕作,斜着就斜着,歪着就歪着,反正用不上地下水(因为海拔高)。只能眼巴巴地盼着天上降水。那时侯老天爷自然会把水撒均匀了,用不着辛辛苦苦把田地弄的那么平展。 蛮汉山上也没有什么灌木,只有一撮一撮的草,也不是大片大片的。山是穷山,就没有人在山顶建庙修寺,倒是山根有个“灵光寺”,也在民国期间被土匪杂牌军烧掉了。蛮汉山下有一个内陆湖,叫做岱海,它在中国地图上还能标出小蜜粒大小的标志,海水是咸的,不能浇地,海边有大片的芦苇。 在绥远的大部分地带,农闲的时间太长(将近多半年的农闲),所以绥远的农民的日子就过的滋润,虽然吃的是土豆、莜面,住的是土坯房,但他们仍然精力充沛,体格健壮,脸色红润,男人在头顶顶一块白毛巾,女人们裹上大红大绿的围巾,走家串户地过生活。年龄大一些的男人在一起听古书,饮白酒,小伙子们就去打麦场摔跟头,打拳。结了婚的女人们爱扎堆,她们扎在一起一边干着手中的针线活,一边悄悄说着夜中床上的种种滋味,不时地发出一阵阵的浪笑,男男女女性的欲望在他们的笑声中得到了消解,也有胆大的男人和女人,不满足于过嘴皮子瘾,非要亲自尝试一下野合的滋味,就趁着酒醉和别的理由,两个人在黑夜夜里就胶合到一起,其乐融融。快乐无疆,因为没有生活的拖累和责任,彼此也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以后在村里的公共场合再见面,只消一个眼神,就会让对方感到情谊绵绵,两腿发软。这一切当然是偷悄悄进行的,倘若被对方的男人发现,也不会发生流血事件,无非春耕的时候或者收麦时,让这个不老实的男人在自家干两天活而已。 在凉城,真正靠近蛮汉山的丘陵地带以种植油菜居多,油菜开花的时候,真个山坡是黄灿灿的,煞是好看;还有向日葵,盘子不大,但是籽饱油丰,很是实用。中原地带的向日葵仅仅是房前房后的点缀,绥远的向日葵就大片大片的有规模,成千亩。成万亩的向日葵,一起开花的时候,那是怎样的一种辉煌啊。人被淹没在向日葵地里确实是一种享受,不然的话,荷兰的画家凡高怎么就以画向日葵而闻名世界呢。 在凉城,因为地理的原因,直到现在,牛还是农户家的主要成员,所以牛在劳动和不劳动的时候,都昂首挺胸。显得底气十足。牛有黑的,黄的,甚至有白色的,就是没有花牛,花牛是奶牛,只挤奶,不耕作,她的劲头用在产奶上。这里由于不是牧区,羊不算多,田间地头,偶尔见到一只羊,有的时候低头啃草,大部分时候东张张,西望望,似乎是这片地块的散步者,是一个绅士。 田野上树木不多,种类也显得单调,有杨树(茅盾先生歌颂的那种杨树),有槐树,还有柳树和桦树。当中原的树木已经绿的发青的时候,这里的树叶子刚刚冒出了芽芽,吐露着浅绿,那种发黄的绿,一看就知道这里的春天刚刚发生。由于柳树不多,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柳絮,不像中原一带的城市,一捱到春天,柳絮就抱着团,打着卷,刺痒着人们的脸庞,迷瞪地人睁不开眼。 对于老天爷落雨,这里的农民保持一种坦荡的心理,想下,你就下,不想下,你就把水在天空储存着。不像是中原的农民,一旦天不下雨,还要祭龙,举行求雨仪式。在太行山里穿行,你能看到几乎村村都有龙王庙。绥远的农民的想法很是实际,雨该下时候,自然会下,天不想下雨,求也没有用。 这些年在农闲季节,有农民去呼市,去包头,或者去河北去河南、深圳打工,男人出门了,家中的土地就由老婆来种。没有比在绥远种地更加简单的事情了,只需要把种子播进土壤,好几个月也不用再搭理它,甚至连除草、上肥的事情也可以省略,只要种上了种子,你就专门等着收获吧。所以,男人们出门打工了,女人们并没有把种地当成负担,难受地是一夜夜的守空房,所以,一旦男人们从外面回来了,女人们就把丈夫当作心肝宝贝供养起来,让他们吃好的,吃补养的,培养着他们有充足的精力,一晚一晚地干着那种幸福的事情。可怜的男人承受不了这样的连续的幸福,就找借口出去干活、喝酒躲起来,但是,女人们不管这一套,敢去朋友家把正在喝酒的男人揪回来,大家都理解这种幸福的事情,嘻嘻哈哈顺着女人的劲把这个男人撵走,撵进他们的安乐窝里。 在山西和陕西一带,古来就有走西口的故事,走西口,就是陕西和陕西的农民生活无着,过西口到绥远来做事求活。令我想不到的是,“西口”就在凉城县境内,即是杀虎口。虽然西口就在凉城县境内,但是陕北民歌没有在这里扎根,走西口的人们仅仅把凉城当作一个驿站,他们安身打天下的地段在呼市、包头和更远的地方。能够与绥远农民水乳相融的还是火辣辣的“二人抬”,听听“二人抬”,就像喝一杯陈年老酒,越喝越香,令人摇摇欲醉。 可以肯定地说,绥远的凉城没有什么大戏,仅仅有“二人抬”,这个剧目可是土的掉渣的农村的小戏,是农民自己的戏。“二人抬”的道具很简单,乐器也简单,不管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冬天的热乎乎的土坯房内,一男一女拉开阵势就能唱,所唱的有几百年来的保留段子,也有演员自己即兴编的段子,内容有劝人做老实人的,有劝人尽忠尽孝的,当然也有毫不掩饰地表现床第之事的。总之,由于土生土长,这里的农民都喜欢它。凉城缺少的是物质财富,但是盛产爱情,这里的人的性格是那种典型的高原性格,粗旷,热烈,而且厚重,爱就爱个昏天黑地,恨就要恨的深入骨髓,甚至能恨出若干个“事件”来加以证明,但这里的农民不欺生,因为这里的居民也是从四面八方迁来的,不管是来自陕西、山西或者河北,一旦到了凉城,就融入里这里的生活环境和文化氛围,凡是走西口的人们路经凉城县,感受到的是温暖,是亲情,至于《走西口》小调里面的凄凉,肯定是民间艺人的夸张和营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