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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父亲的朋友们(外一章) 父亲是内蒙从事林业研究的科学家,他参加工作时刚刚15岁,一个真正的“红小鬼”。先跟着部队南下,又到朝鲜战场,在朝鲜考上了大学,由军人成为了一个林业科研人员。 父亲很是自豪在他的生命的历程里有这样一次重大转换,换句话说,就是他十分热爱他从事林业研究工作,尽管这个工作很是艰苦,而且还有着危险。父亲今年75岁了,一说到大兴安岭的森林,他就眼睛放亮,具有了年轻人特有的那种眼神——一种饱含着的渴望和冲动就立即传递过来。 那个时候的大兴安岭森林是真正的森林,到处都遍布着大片大片的落叶松、白桦树和黑桦树等,林子里氤氲着奇异的香味;树的年龄不等,有四五十年的,也有上百年的,树头十几米,也有二十几米高的,树头茂盛就遮住了太阳。徜徉在林子里,从早到晚都像是行政在黄昏,阳光在树头上面还是雪白明亮的,待它们过滤到林子里面就退化成黄色和灰色了。树木们并不孤独,它们是有伙伴的,有藤类的植物依偎着它们,还有各种各样的灌木陪伴着他们。森林里面虽然不太明亮,但是到处充满了生机,各种的鸟类的鸣唱总是给林子带来了灵气和清新;还有各种小动物在林子里奔跃,它们踩着一米多深的落叶层,就像是松软的地毯。林子里还活跃着一支林木勘探小分队,这就是父亲他们的小分队,一年当中有三个季节都粘在大兴安岭森林里。 哦,你问动物,算是问到了地方,那个时候的林子里,动物要比人多,人是外来的客人,动物才是森林的真正主人。1949年前后的时候,大兴安岭森林里有东北虎、熊瞎子、狍子、野猪、狼、猞猁、松鸡等等。那时人和动物,虽然说不上是朋友,至少不能算是敌人。溜荡在林子里,见到的最多的就是熊瞎子,你不惹它,它也不伤害你,但是这个家伙最爱在河边采野果子吃,见了熊,你千万不能在河边死呆着,熊会认为你在与它抢食,它就会伤害你。狗熊在追你的时候,你千万不要逆风跑,要顺风跑,熊瞎子的眼睫毛长,顺风跑,眼睫毛就挡住了它的视线,追着追着就把你追丢了。熊瞎子追你时,你还可以饶着树转,熊瞎子体重身笨,饶上三圈两圈的,就饶懵了,就会发急抱住大树猛啃,这个时候你就可以轻松自然地趁机溜走。有的时候,果真跑不过它了,就干脆躺在地上装死,熊在你身边不相信,扒拉你,还用大肥屁股墩你,你一定要忍着,千万不能动,一准没事(熊不吃死尸)。躺在地上的时候,一定要躲开有石头的地方,狗熊也会耍坏,搬来石头来砸你的脑壳,谁的脑壳能比石头更硬呢。 为了安全,勘探小分队配上了枪。年轻的父亲和他的同伴在林子里勘探,都是三三俩俩结伴而行,这就加大了安全系数。枪的作用一是为了对付野兽,再就是为了防止迷路。在林子里迷路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迷路时很玄你自己也感到很奇怪,拨开灌木往前走吧,走了半天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有时两个人即使相隔20米远,由于有树木挡着,也无法会面。这个时候就朝天鸣枪,砰——,枪声一响就联系上了。林子里最常见的是熊和狼,也有东北虎和野猪,但是数量少。唉,就数狼这个玩意多,一个人对付一只狼,绰绰有余,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对付群狼。要知道,狼是一种疑心很大的动物,它不会贸然进攻你,总是跟在你的身后探底,看你确实一人孤独无援的时候,它才来进攻你。它进攻你的时候,也是很有意思的,并不是张开大口去咬你,而是来回跑窜撞你的腿,想把你撞倒了再下口咬你。对于狼这个玩意,你不能软,一软就会丢命,你反正与狼相遇了,就要坚决坚硬到底,可以变着法子用各种手段吓唬它,狼的疑心大,就不敢轻易侵袭你。有一个老乡担着两个坛子去送饭,遇到两只狼,就轮起了担子,抡的时候;两只坛子碰到一起,轰然作响,声音巨大,两只狼不知道这是什么高级武器,就飞快地调头逃掉了。 枪是你的护身的武器,也可能成为灾难;你手里有枪,在林子里也是不能随便开枪的。比如对狼,一般不要开枪,如果你没有打死狼,狼就会朝天长嗥一声,立即招来了一群狼,傻眼了。对于狗熊和野猪一般更不能开枪。万不得已需要开枪的时候,就一定要瞄准要害,比如熊,他的要害是前胸平平的有白毛的地方——这个地方正是心脏所在地。野猪也是这样,由于它常年喜爱在泥泞的地方打滚,碎石和沙子沾了一层,还在树干上蹭痒痒,树脂也沾在它的身上,渐渐地形成了厚实的盔甲。它的皮毛上粘着厚厚的树脂和泥沙,混合成了结实的保护层,子弹不容易穿透。想打死野猪,必须朝天开枪,野猪受到惊吓,就会昂起头观察动静,正恰露出脖子下面的要害处,瞄准后一枪打过去,它就一命呜呼了,不然的话,受到伤害的野猪要玩命反扑,连老虎都要让它三分,何况是人,尤其是公野猪的两颗大牙,都能把老虎的肚皮挑开,杀伤力是很大的。 林子里最有风度的绅士是野鸡和松鸡,它们在林子里昂首阔步地散步,你去抓它,它也不躲。你点火作饭的时候,它还会跑过来跟你抢食。你开枪打松鸡,“乒——”地打死一只,和它在一起的松鸡不仅不逃散,别的地方的松鸡还要跑过来看热闹,其结果,再开枪,就打死一大片,成为第一只松鸡的牺牲品。 大兴安岭的林子里遍布着大小不等的清凌凌地镜子一般的河流,河里有细鳞鱼、鲶鱼、柳条鱼、鲫鱼等,尤其是细鳞鱼,肉细,个头也大,最大的鱼达到了三五十斤,每年到了细鳞鱼产卵的时候,这些鱼就像吃了迷魂药,不管不顾地拼命往上游游,游到浅滩就搁浅晾死,游到鱼网里就被人捞走,……想它们应该知道这个危险的,但哪一年也没有停止过这样的上溯回游。那时在林子里钓鱼不需要很高的技术,原因自然是因为鱼傻,你可以用钓钩,也可以在钩子上挂一撮羊毛,也能骗鱼咬钩。那时的鱼确实太傻,只要水里漂点什么,它都要去咬。还有一种钓鱼的方法,即是用群钓,头天在一群钩子上扎上小鱼,鱼绳捆在树上,第二天去收绳,一扯就是十几条鱼;有时一只钓钩能钓上三条鱼,为什么,大鱼吞了小鱼,更大的鱼吞了大鱼。 在大兴安岭勘察,一年四季中有三个季节是悠哉悠哉的,惟有夏天不行。一捱夏天,林子里盯人的虫子就疯狂了,有蚊子、虻子。还有令人害怕的草爬子,它的个头不大,绿色的,爬到树上,你在树下走的时候,就落在你的皮肤上,狠命地往里钻,能吸人的血。一旦看到草爬子落在你的皮肤上,不能手揪它,只能用烟头烫它,它才能退缩回来,不然的话,这个小玩意即使把后半截身子拽断了,也要钻进去,能把人钻成大脑炎。父亲在林子转悠了二十几年,和动物们相处的很好,也就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仔细想想危险也是有一次,那次是不小心把帐篷正好搭在狗熊出没的小路上,半夜十分,过一只熊瞎子,看到路上多了一顶涨蓬,很是好奇,就扒着帐篷的窗户往里探望。这时恰有个队员出来解手,看见窗户前趴个黑糊糊的东西,就过去猛踢了它一脚,熊瞎子受到惊吓,一下子窜进了帐篷。里面的人(包括我父亲)看到了狗熊,就炸了窝,纷纷用被子把头包住装死。同时这个狗熊在帐篷里也是很害怕,四处寻找出口,胡乱地踢腾了一阵,掀起了帐篷的一角,溜了。 还有一件事情是很有趣的,就是动物们常常为争交配权而战。比如猴子和野猪都是群体动物,是以家族为单位活动的,一个群体中必然有一位强壮、英俊的雄性作为头领,独有它对于这个群体的雌性具有交配权,它不仅仅可以有三妻四妾。还可以养“后宫八十妃”。仔细观看一群野猪,也时在一个群体里也有七八只雄性野猪浑杂其中,但它们都是经过了“净身”处理的,即是睾丸要被领头猪咬掉,这样就成了“太监猪”,无法对领头猪的地位形成威胁, 父亲说到林子,说到林子里面他的那些动物朋友,他的眼里总是闪动着奇异的光辉,父亲从45岁那年与他的动物朋友们告别,回到内蒙林业厅里当了一个处级的小领导,开始管人了。身体也可是多病起来……再后来,年龄大了,病就更多,住院,疗养,杂沓而来。在医院输液打点滴的时候,他嘴里常常唠叨着林子里的他的那些朋友们,说的多了,母亲嫌他净搬些老皇历。我却喜欢爱听父亲搬弄老皇历,听他讲林子里的旧事,尽管总是重复,也是和他分享着在林子里的快活。我耐心地听着他眉飞色舞地讲着,那些熊们、猴们、猞猁们就开始栩栩如生,这些动物们就像生活在离我们并太不远的地方。 去年,父亲作了一个前列腺手术,手术虽然不大,但是父亲却操了心,悄悄告诉我,待身体复原以后,一定要去大兴安岭林子里一趟,看看他的那些老朋友。我纠正他道,是老朋友的孙子和重孙子了。 |
对我的两个帖子解读的很到位,可以说是知音,希望你经常到我们楼里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