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koct版：说说咱们天津人

文：白马非马

总在封面的三叹大师的文字中，当前有一个系列非常受关注，叫做地域系列，看多了就很羡慕，于是就打算借助大师威名，也来掺合掺合，可惜，终究不能如大师的见多识广，只好拿自己生存的地方来效颦了，至于贻笑大方，则并不是十分在意的。不过，为了避免乱真而导致混淆视听，还是特意在标题前打上了自己的标签。

其实，即便是说天津人，我也并不是很有发言权的。因为，归根结底，我还算不得真正的天津人，充其量，我在这个所谓第三大直辖市仅仅生活了不足20年而已。也许既不是旁观者清，又不算当局者迷吧。好在不是学术论文，也不必过于拘泥，更无须求严谨。

天津过去一直是被称作天津卫的。据考证，此地是因为明燕王扫北曾经经过而得名天津的，燕王终于在北京篡位登基而为永乐皇帝，第二年在天津建卫，及今已满600年。天津六百岁，也着实热闹了一番，盛况描摹从来不是我的特长，这里当然依例回避。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方言，天津也不例外，由于现代科技发达，尤其是电视普及，文学作品丰富，因此，相信许多外地的朋友对于天津方言已不再十分陌生。只是，不知何故，文学作品中正面角色使用天津方言的却不多见。天津方言，与其他地方方言一样，其实是无法界定为好听抑或难听的。如果走在外地，碰巧听到话里不时带着“嘛啊，嘛”的人，立马可以判断是天津人，似乎更有老乡见老乡的激动，虽不至于两眼泪汪汪，但乡音听起来总顺耳一些，甚至不惜提供帮助。记得多年前曾经在上海的一件往事，乘公交车，到站查票，一位操纯正天津方言的小伙子被查到无票，售票员定要处以双倍罚款（说来不过两毛钱），那天津小伙子举着已经攥出汗的一毛钱在分辨，说是早准备买，但挤不过去，并无逃票打算。但那售票员却不容分说拉他去罚款。我与朋友或者因为他是同乡，或许觉得他有理，或许是我们吃多了撑得要找事（后来证明是这条），总之是跟那售票员大吵起来，并反而要拉售票员找领导评理。我俩闹的正欢，那一直为一毛钱矫情的天津小伙子忽然又掏了一毛钱，痛快地递给了售票员，然后就匆忙离去了，并不与我们打招呼。我与朋友立时呆若木鸡，相视苦笑。足见是我们多事，现在想来，当时还是太年轻了。

天津的方言经过专家考证，记者实地采访，已证实来自安徽某县，据介绍，也正是明成祖为燕王扫北时以及后来篡建文帝位后在天津建卫带来大批的兵和部分移民同时带来了他们祖祖辈辈使用的方言。当然，这并不说明天津人的根在安徽，毕竟600年了，后来各地的尤其河北、山东的移民比例相当高，各有各的家乡语言，如流水一样终于汇聚在这九河下梢，竟慢慢地都开始使用先到者的发展了的安徽某地方言——即天津方言，而天津方言则仅仅在一些方面受到影响，有所改变。至今，天津记者在安徽操天津话采访，还居然被认为是安徽本地人，记者本人也居然有了莫名其妙的归属感，则又足以说明这种方言的巨大同化作用和独特魅力。

说起同化作用，可不仅仅限于方言，行为方式的作用可能更大。有朋友曾说过一件趣事，朋友在某中日合资企业上班，日方经理刚刚来到中国时候，总是衣冠笔挺、道貌岸然，时值酷暑，溽热难禁，日本人进入车间的时候则也是坦胸露背、手持芭蕉扇，与中国胡同里的那些膀爷并无二致，可见南桔北枳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友邦”人士尚如此容易被改变，我们的同胞到了这里当然更不在话下了。

因为曾经总出差，得到一种未必正确的感觉，就是其他地方的一些人对天津人似乎好感不多。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我以为，这与天津人的嘴似乎关系甚大。这里当然不是指什么嘴大牙黄之类，而是所谓口头语和一些土语。有句老话，叫“京油子，卫嘴子”，那意思是北京人较油滑，而天津人善耍嘴皮子。这种说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天津人大多很重视嘴，包含好吃和好说两个方面。好吃，在天津有“借钱买海货，不算不会过”的说法，不论大吃还是小吃，在天津人这里都要鼓捣出个味儿来，外地往往以工业产品自豪，天津则以所谓三绝著称于世，即十八街大麻花、耳朵眼炸糕和狗不理包子。现在的天津，更是对几大菜系兼收并蓄，而不管是豪华大饭店还是路边“狗食馆”，每到晚上，生意火爆空前，后到者只好转徙他处，高级饭店门前轿车云集，灯火通明，使人感到天津的经济似乎过于繁荣了。

天津人另外一种不让嘴吃亏则表现在说上，天津方言可能是土语最丰富的方言之一，这一点，大约得益于天津人的组成完全可以说是来自五湖四海，各种方言在这九河下梢的天津卫糅合了起来，以安徽或江苏北部方言为基础，又掺杂了全国各地五花八门的土语，再加上人们有意和无意的不断加工，终于形成了当今的所谓天津话。我并不认为这种话讲起来难听，但可能是语言能力缺陷吧，生活在这里这么多年，我还是只会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而且，在家庭，我同时也要求我的儿子必须讲普通话。当前，与许多外地人以讲自己的方言为荣不同，在天津的首善之区——和平区，许多人开始以讲普通话为荣，如此看来，我可能无意中还赶了一把时髦。天津人能说，好说，有些人甚至不仅是说，简直是吹，天津人把说话不着边际的叫大梨（不知是不是这两个字了）。而且，天津人的说是不带有隐私的，不管是在饭店还是在公共汽车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多大声音就多大声音，既不怕别人听了去，也不在乎影响了别人而遭到白眼。天津人的说与北京人的侃不尽相同，感觉上，天津人的说是随意的，可以想到哪说到哪；而北京人的侃则为了侃出水平要刻意加入些经过深思的成分。天津人能说也是有据可查的，许多歌星笑星等各种各样的星星都出自天津，只不过，天津距离北京太近了，成名的星星们很容易地就跳到了北京，天津似乎也并不在乎，反正马上还会出新星，因为这儿就是一片盛产明星的土壤。美中不足的是，天津人在能说的同时，还给自己的语言中加入了一些不该有的作料。刚刚开始在这里生活的时候，听到很多人几乎每句话都会把对方的母亲放在前头（即加上“你妈，读做泥马”），甚至儿子对老子也会这样说。上大学的时候，我还因此和一个朋友翻脸（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侮辱我的母亲），后来才知道，这作料一旦形成习惯，也确实难以去掉。无独有偶，曾经有一次，那还是我与老妻热恋的时候，我在路边等她，一辆来自沧州的卡车停在了附近，司机去办事了，大约十几分钟后，他回来的时候，一位民警同志出现了，因为卡车停的位置不对，一定要罚款。司机则解释为自己仅仅去买了一包烟，并没有多停。后来，司机认为警察欺负他是外地人，就发了脾气，而警察当然也不会客气。慢慢地，周围围了一圈人。这时，一位中年男人分开人群挤了进去，摧动三寸不烂之舌开始做工作，既批评了警察态度不好，又反过来批评司机不该胡思乱想。总之，警察被他说的有些不耐烦了，就放弃了罚款，返回路口执勤，人群也就走散了，而那老兄却依然口若悬河地教育那司机。沧州人自古尚武，那司机终于忍无可忍，挥手给了他一拳，封在了他的嘴上，被牙齿一垫，登时出血。那老兄很委屈地说：“你看，我泥马不是为你吗，你恁么不识好人心哪，看，我泥马为了你，上班也迟到了，还得扣奖金，你泥马还把我嘴打破了，这叫恁么回事吧？”那司机告诫他：“我忍了你半天了，你再泥马泥马的，我还揍你！”那老兄又小声嘟囔了几句，才擦了嘴，骑车离去。不过，随着文明程度的提高，正如“镖呼呼”一语基本淡出大连方言一样，“泥马”在天津人嘴里的使用频率也大幅度下降了。如此实例，却也证实了天津人热心好客之一斑。

天津人好凑趣、喜热闹。通常情况下，马路上发生很小的事情也可能被许多人围个水泄不通，而且，叹息、同情、求援、报警、当参谋的可以说应有尽有，警察到来驱散人群，大家怏怏地离开，还在为不能知道结局而闷闷不乐。一般，新传入本阜的外地食品，每个人都会设法品尝的，尝过后，总能提出那些方面有特色，那些还需要改进，如此等等。新开张的饭馆，一个月之内，总能轻易客满，然而，天津人既然讲吃，当然也就口刁，要满足他们的美食欲望常常不容易。因而，一个月过去了，饭店的火爆劲头也就过去了，回头客来几次把特色菜吃遍又去物色新的消费场所了，而饭店或者开发新的菜品，或者谋求新的客人，经不得打击者则很容易就关门大吉了。

天津人还有一大特点，就是许多人爱好文艺。这一点很早就著称全国，京戏是国粹，过去，不能在天津唱红的，就难抬头。即便你在北京、上海、武汉等大地方都唱红了，但是没来天津登台演出，就不能说是真的成功了。事到如今，你花上六到十元人民币，就可以走入茶楼，不限时地欣赏专业的角儿或名票的风采。茶楼古色古香，幽静文雅，充满了浓郁的民族文化气息。在天津，几乎每个公园都汇聚了一大批京剧爱好者，已退休人士居多，参与者不乏女性。拉弦的忘我投入，唱戏的津津有味，旁观者随声附和而自得其乐。我不懂京剧，但每次经过那里也不禁驻足，以感受他们老有所乐的祥和气氛。

天津人的文化实际也是一种所谓“码头文化”。为人热心，讲究江湖义气是其典型特点，它不同于讲究传统的京派的厚积薄发，同时也不可能如海洋文化那样的气势雄伟，但是，这种文化非常地平民化，因而其表现形式也更加贴近百姓生活，往往让人喜闻乐见。事实上，与并不遥远的北京不同，天津就是一座非常平民化的城市，虽然由于历史的原因，从城市建筑到女士衣着都多少带有一点洋味（推销服装时根据对象不同最常用的词汇就是文气或洋气），所以，天津女子的着装虽未必考究品牌，但意识还是相当超前的，即便是寒冷的冬季，爱美的女子仍然可以打扮出一道亮丽的色彩，而春天到来，女孩子们则完全可以和百花斗艳了。

总的感觉，天津人活得还是比较从容的，尽管对现实也多有抱怨，牢骚也偶尔要发，却也深知，并不是自己真的能够改变什么。所以，你可以说天津人不思进取，我却认为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也是一种非常可取的生活态度。事实本来也是这样，追求啊，拼搏啊，到头来，许多人的理想不是又回归到赶上一群羊，躺在草坡上吗？你可以每天赶路，我也能够就喜欢悠闲漫步，只要我安贫乐道就是了。

我对天津的了解，实际真的只限于皮毛，好在三叹大师终究会写到天津的，我想，我先写还是占了便宜的，因为这样还可以勉强算做抛砖引玉，如果等大师写了我再写，那就只好叫狗尾续貂了。想哪说哪，只是满足了敲字欲望而已，然后，我就可以从容地点上我的劣质纸烟，望着自己吐出的烟圈，陷入非非之想，任凭大脑神游八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