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谁来挽救沉没的了的爱情

一

这是一个普通的假日，红棉坐在自己家南边的凉台上，孤零零地坐着。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坐着，有算命先生给她算过命，说她这辈子注定是要独自一个人度过的——她不相信，她是一个不信命的人。

不信也不行，26岁时候，她算过一次命，先生说她注定要和一个淮南市东边200里的一个高大的男人结婚。在这之前，她已经和6个男士处过对象，可是没有一个人可以触动她内心的感觉。这样的难堪终于在1989年结束了，这一年天气很热，淮河里的水也很大，不知道怎地，她的婚姻也瓜熟蒂落了。

她的前夫是一个军人，部队里的一个团长。个子高高大大的。也可能是红棉故意不愿意让算命先生的预言实现，这个团长的驻地在淮南市以西。丈夫是从农村当兵出来，一步步地走上军官的岗位的，虽然是个军官，但是说话还有点腼腆，和红棉说话时候还脸红。可能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红棉觉得可以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他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是红棉始料不及的，这个团长虽然表面腼腆，突然突破她的防线可不腼腆。在她去部队第二次探望他时，他就在部队招待所里让她永远失去了可以使她自豪的处女资格……这位团长踌躇满志地从她的身上下来后，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高声大嗓地说：“你今天就是我的人了，我会让你吃好，穿好，住的舒服的。”

后面发生的事情，证明丈夫是守信用的。转业以后，果然分到一所两室一厅的房子，有98平方米呢，在当时已经是很大的房子了。记得他那天喝了很多的酒，回家后对红棉说：“我已经给你这个很大的房间了，办事（做爱）的时候你必须大声的叫，不叫就说明你心里没有我！”实际上，在结婚以后，她就知道丈夫的这个喜欢女人在做爱时候嚎叫的怪癖。那个时候他在部队，自己在医院，可以躲着他，现在不行了，没有办法躲了。可是红棉实在无法做到在做爱时大叫的，与这个团长结婚，已经使她认识到了什么叫做后悔药难吃，做爱已经成了一种对她的折磨，哪里还会有什么快感大叫呢？她生来就是那种对世界的一切感觉慢慢消化体会那种人，尤其是夫妻做爱更是体现夫妻柔情蜜意的时刻，哪里能像母狼一般的嚎叫呢？房子虽然是有了，但红棉是不会嚎叫的。

对于转业到地方的丈夫的感觉，红棉心里已经把他确定由羊转化为了狼，他的走路，他的说话，他的趾高气扬，他喝酒后的性虐待……一切的一切残酷地折磨着她，使她认识自己不是进入了一场婚姻，而是进入地狱。丈夫的战友也在酒醉后吐露真言：嫂子，您以为他爱您吗？他是利用您来分到这个城市工作的。

终于有一天，在丈夫酒后逼她做爱时候，她从枕头下抽出了事先放好的菜刀。看见菜刀的这个男人，竟然一点也不像平时的那个狼气十足的男人了，他的刚硬的眼神一下子就软了，对红棉说：求求你了，放下刀吧，有话好好说，一切好商量……红棉当然没有把菜刀放下，就看着羊似的男人乖乖地溜了出去。

离婚不可避免，俩人的婚姻就在刚刚三周年就寿终正寝了。

二

离婚以后的红棉自由了，骨头架子也都散了。在结婚以前，她听说婚姻是一个围城，可是不知道婚姻还是一个地狱。

在这个地狱里，她唯一的收获就是有了儿子小丹。小丹真是个好孩子，是一个文静聪明懂事的孩子。当时，为了孩子，如果丈夫不是变本加厉地对她虐待的话，她还是可以忍受下去的。可是她已经退到不能再退的地方了，丈夫一个劲地挤兑她，已经把她当作性奴隶了，还能有退路吗？

协议离婚时候，丈夫问他要不要孩子？她坚定地说，要。丈夫说，你要孩子，这个房子就归你了，但是，以后就不要找我要抚养费了。对于这个条件，红棉几乎没有思考就同意了，并且在离婚协议书上面签字。她觉得有了儿子，就有了自己的太阳，有了自己生命的依靠。

离婚以后，为了调整自己的情绪，她从花市上买来五盆鲜艳的花卉；这些从花市买来的花卉刚来时候十分鲜艳，可是在凉台刚刚放了两天就蔫死了。红棉是个不服气的人，就又从花市买来五盆，还是照样蔫死，弄的她很是伤心，她自己断定自己和爱情婚姻之间已经绝缘了。

使红棉感到安慰的是儿子小丹很优秀，在幼儿园就是舞蹈队的小队长，进了学校以后，样样优秀。为了儿子的健康成长和成材，她曾大量地阅读关于教育子女的书籍，如〈胎教从0岁方案〉、赏识教育、错误的教育、哈佛的女孩、孩子心灵的家园、家庭操作……凡是对于教育孩子有用的书籍，她几乎全看了。听人说，单亲家庭的孩子容易孤独，她就经常保持和学校方面的良好沟通。从小学开始，她就是两三天和班主任联系一次，和课任老师通电话，并且每周见面。为了使孩子不感到孤独，她经常利用各种关系，在节假日邀请她的同学和孩子（有上大学的），或者是小丹的同学来家里吃饭、做客，一起玩。只要儿子喜欢要的，就尽量满足。先后送小丹学过武术、游泳、书画、唱歌。红棉还和儿子一起养狗、喂鸟、浇花、踢球、打羽毛球。陪着儿子一起看漫画、幽默大师，一起背英语单词。

儿子也很懂妈妈的不容易，如果他作业做好了，红棉就对他说，玩去吧，好好玩，别忘记了回家的路。儿子就做个滑稽的造型姿势，说，放心吧，亲爱的吗眯。有时候儿子做作业没有完，他的同学打电话或者来，红棉就对他说，你们玩吧，我也玩去了，看我们谁先回来。儿子笑着说，妈妈你肯定第一。

可是小丹慢慢长大了，慢慢地就和红棉疏远了。曾经和红棉像朋友一般相处的儿子，有时却不希望红棉做伴。连“妈眯”也很少喊了，而是很郑重地喊妈妈。你问他，他会说，妈眯是小时侯叫的，现在我长大了，吃饱冷暖都知道，母亲大人您就省心保重吧，别老不放手。接着就唱：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啊，哎咳哟，玩球去了。

三

儿子大了，父亲却在前年去世了。

红棉在家是独生女，她心中最崇拜的就是父亲。从小红棉记事时候起，父亲就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有针线，有医药，还有毛笔纸墨。父亲高高的个子，黑黑的胡子，戴着高度的近视眼镜，脸上总是挂着谦和的笑容。

在红棉的印象里面，世界上的事情几乎没有父亲不会做的。父亲会写书法，会扎针灸，会烹调烧菜；从大的地方说，父亲会理发剪头，会裁剪做衣服，会刺绣，会做木工活，会修理自行车、缝纫机……父亲会的活计都是为人服务的。父亲又天生一个好脾气，对于任何人几乎是有求必应，难怪单位和家属院的人一说到老赵，就伸出大拇指赞不绝口。

父亲的手巧，一方面是天生的，一方面是家里的必然，因为妈妈从生下红棉后，就身体垮了下来。父亲虽然是一个知识分子，但从来不会卿卿我我地说那些缠绵的话。他对于妈妈的爱是用行动来表达——这就是不停地劳作。听母亲说，老爸过去本来是不善于烧菜的，生下来红棉以后，却无师自通地抄起了菜勺，做了一手好菜。父亲做菜的口味一是专给妈妈做的，再就是给红棉做的，因为红棉从小不爱吃肉，父亲就变着花样做，最后他发明一种羹——是小红棉最爱吃的。这种羹的基本原料是鱼、虾、鸡和黄鳝。把这些东西切碎调和是很麻烦的，要去皮、剔茨、剥骨，父亲不嫌麻烦，认真地做着，就像做着一项伟大的事业。做这种羹，从下料到成羹要用一两个小时，他美滋滋地乐此不疲。羹蒸在锅里，七成熟的时候，就开始香味扑鼻，小红棉就馋的流口水，父亲就抱着她讲故事，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说：“羹要熟透才好吃，不然会闹肚子的。”羹终于出锅，小红棉吃了一碗又一碗，老爸在一边说：“慢慢吃，还多呢。”直到她拍着发涨的小肚子说“涨死了。”父亲在一边爽朗地哈哈地笑了。

父亲天性快乐，他很少因为自己家里的私事而恼烦。从红棉记事时候起，他就不断的唱歌。他言语不多，高兴时候，还会哼一段诸葛亮的《空城计》：我坐在城楼观山景/忽听的城外乱纷纷……他会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前苏联歌曲，但母亲去世以后再没有听他唱歌唱戏，他是把自己的嗓子封了起来。直到红棉有了儿子后，他才又高兴地唱起来。儿子三岁的时候，就会跟着外公一起咿呀嗨呀地晃头晃脑唱着，惹得邻居前来围观，笑语不断，说“自从有了外孙，你赵局长又唱起来了，这多好啊。”父亲就答着说“是啊，是啊。”还没有轮到红棉说话，话已经被还说不清话的儿子抢去了，儿子说：“妈妈和我是爷爷的开心果，对吧，爷爷。”老爸说：“对，我的乖孙子，走，我们一起去遛弯去。”

在红棉的印象里，父亲坐在桌子前面，总是有写不完的东西。他写东西 时候，红棉是不敢缠磨他的，看他老是写不完，小红棉也有着急的时候，就学着妈妈的样子，给他倒一杯水，轻轻地放到桌子上，看父亲怎样反映。有的时候，父亲就把桌子上的材料放到一边，跟红棉讲一段童话故事，有时候慈祥地看上她一眼，并不停驻他的笔，只是用他左手摸摸她的头，然后低着头继续写。仅仅摸摸红岩的头已经使她很高兴，她就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就跑出去和家属院的其他小朋友玩去了…..直到她有了自己的儿子，还经常对父亲说，老爸，最喜欢您的左手了……全家都笑了，父亲也笑的流出了眼泪。儿子却闹着非要看看姥爷的左手有什么神奇，把姥爷的手摊开看了又看，结果又激起一阵欢声笑语。

父亲是最爱红棉的人，父亲却走了；父亲是个乐天派，在临终前还是对于红棉的婚姻大事无法闭眼。

四

红棉是个医生，是市妇幼保健医院的医生。

离婚以后，她一直很忙，一是在医院门诊忙着，二上回家为儿子忙着，并没有感到生活空虚。可是现在儿子大了，医院领导照顾她，把她的调到病房工作，工作不太紧张了，有了空闲了，反而觉得有些空虚。

哪里空虚？当然是心灵空虚，或者干脆说是爱情空虚。这十几年爱情对于她已经是遥远的词汇了。这些年父亲催促过她，同学和亲戚催促过她，她都没有很放心上。在医院，在朋友的圈子里面，她看到了太多的失败婚姻，看到太多的再婚失败，都是使她保持独身的理由。她的最好的女朋友是竹子，竹子是一个中学的体育老师，她的老公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工人，虽然没有那么多浪漫蒂克，但日子却过的扎扎实实。这些年，竹子至少给红棉张罗了6个男朋友，也都是见见就算了，还有一个见面以后有感觉的。“你身上的感觉都让狼叼走了吗？”看着红棉对于自己的事情那么不放心上，急的竹子直骂街。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真的准备一辈子独身吗。晚上连一个伴也没有，你难受吗？”竹子这样的话已经不知道激了红棉多少次了。

对于难受不难受的问题，红棉是一个医生，她是知道怎样使自己心理平衡；尤其是她曾经受过前夫的性虐待，就对婚姻的事情充满了骇怕，她怕再被一次畜生一般的男人伤害。

竹子虽然快人快语，却是一个文学爱好者。闲情逸致来的时候，还会写写“心情散文”；在这个方面，她知道红棉是行家，就常常拿来文稿让红棉给她改。也怪了，凡是经过红棉改动的小散文总是在各种征文里获奖，为此可没有少让竹子请客吃饭。今年秋天时候，竹子说，红棉，山东济南有个笔会，你跟着我一起去，散散心，没准还能在笔会上找个蓝颜知己呢。

对于蓝颜知己的事情，红棉想也没想过，去山东爬泰山和参观曲阜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心想权且当作一个自费旅游的机会吧。给单位请了假，把儿子安排到了表哥那里，就跟着竹子去了。

去济南之前，她把自己读大学时写的诗歌拿了出来。看着上面幼稚而清秀的字迹，看着笔记本里夹的多年的令人浮想联翩的枫叶，心里一阵阵的怅然。时光过的真快啊，一晃十几年都过去了，小丹都16岁了啊。平时自己是一直忙着，生活就一直粗糙的过着，现在仔细过滤一下，真的是有好多虚度啊。有许多事情好像自己还没有经历过，自己还是一个刚刚出学校大门的女学生呢。

她看看窗外的紧一阵，慢一阵的秋雨，心里隐隐地感到自己在期待一个什么对于生活进行突破的契机，是什么呢，是一次浪漫奇遇吗……什么呀，红棉啊红棉，你都36岁了，胡想些什么呢？

她感到脸上一阵阵的发烧。

五

笔会按时召开。会议地点就在济南宾馆。济南市文联对于这个笔会很重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和副书记都到会，并且致贺词：欢迎来自全国各地的作家们。

红棉感到很不好意思，在所有到会的人员名单里，恐怕只有她一个人不是作家。自己仅仅是来玩，来散心的，作为不是作家的人，来开一个作家的会议，真是让她感到不自然。还好，政府官员和大家见面以后就消失了踪影，然后就是分组交流，就是爬山和参观曲阜，这都是红棉喜欢的项目。

在分组讨论时候，组长是一个说话很慢的、不会说普通话的山东滨洲人。对于不会说普通话的人，红棉从来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听了几句就自己出去游玩了。她一个人去了趵突泉，看了李清照故居，觉得这样还是很划的来的；不料回到宾馆后，招来竹子的一阵猛批，说：你是来干什么的，你的文字这么好，还不好好受受高手的熏陶，你会后悔的，你不知道东海先生今天的发言是多么的精彩！

“谁是东海先生？”“就是我们的组长啊。”“是不是那个滨洲人？”“是啊。”“唉。”

第三天是爬泰山，这是红棉所渴望的。尤其是夜半爬泰山，还有点神秘色彩，就更加使她兴奋了。除了极少数人外，大家都是从山脚一步步地往山上爬，来泰山还不亲自爬一爬，那要留下终生的遗憾呢。

尽管红棉做了充足的爬山准备，还是在南天门那里崴了脚脖子。红棉不想连累大家，就给竹子说，你们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说是这样说，自己跟了一阵子，就感到跟不动了。心想自己的这次泰山之行就这样到此为止了。正在无奈中，猛的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有力地握住了，啊，是流氓！红棉刚想大喊，就听见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夜色中朗朗地笑了，并且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哈哈，咱俩都是落伍者啊。”

红棉定睛一看，原来就是被竹子吹到了天上的组长东海先生。东海先生的发言并没有给红棉好感，但今天爬山他的行头简直像小伙子，而且他尽量地说普通话，使红棉反而感到自己太对人家吹毛求疵了。

“哦，是东海老师，实在不好意思，吓了我一跳。您怎么也落在后面了？”

“我喜欢一个人看风景，就故意落在后面了，还有，不然的话怎么能和你这么的美人单独在一起了呢？”说完他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的很透明，使人感到很自然，很舒服。

“哦，是这样，我是崴了脖子呢，东海老师您就让我自己慢慢爬山吧。”

“瞧你说到那里了，我是不会让一个姐妹掉队的，尤其是你，开会期间你没有在，我可是向竹子女士打听到你的才气呢。我们一边走，一边聊聊，你不会认为我怀有歹意吧？”东海继续保持着他的开朗。

“那您就吃亏了，您牵着我走，毕竟是一个累赘。”

“瞧你说到哪里了，跟你这样的美人一起上山，是我的力量的源泉呢，知己男女在一起，是不是能得到一种无穷的力量呢？小棉，你说对不？”

小棉？听他这么一喊，红棉立即感到了这个男人更加亲切和可爱的了。自己好久没有和一个异性这么近距离接触了，而且她越来越感到这个男人跟有一种和自己心灵相通的东西。不知不觉中，红棉感到脚底升腾一股暖流，凭生一种说不出的力量；脚脖子也不太疼了，就一用劲，跟着这个越来越可爱的男人往山顶上爬去。

爬上玉皇顶的时候，两个人都汗流满面，红棉擦汗时候，不小心被风吹走了手帕，东海就及时把他的手帕递了过来。俩人的喘息稍安，黎明就悄悄到来了，好一个无云的天气！听当地的老乡说，泰山顶上经常是云雾缭绕的，真的能看到日出还真的不容易呢。可是今天她和东海先生在一起，真的看到太阳从东海里面冉冉升起……红棉站在已经有了很好感觉的魁伟的男人身边，心里被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袭击着。

“太阳升起时候，就是你的郁闷消散之时。”她忘记了是哪个诗人说过的，可是在泰山之巅，她是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了。看着火红的太阳颤颤地升了起来，她不由地就轻轻地赞叹道：“真好，真好，真好。”身边的大作家东海先生显然是捕捉到了这句话，立刻回应道：“确实很好，很好，很好。”

红棉惊奇地说：“东海老师，您是大作家，应该出口成章的，怎么也跟我这样没有文化的人一样呢？”东海先生哈哈大笑道：“小棉，伟大的是平凡的，平淡的是伟大的，你虽然不爱说话，但我已经感到你的美丽的品质和扎实的写作潜力，财富啊，你应该好好挖掘一下。”

红棉顺口说：“我的本职工作是医院的大夫，写作仅仅是爱好，而且有十几年没有动笔，这次是陪朋友来玩的。以后我写了东西，真的寄给您让您修改，您不会嫌麻烦吧。”没有想到东海的回答比红棉更流畅，更干脆，声音也更洪亮，几乎是宣言一般：“这事就这样定了，包在我身上，看吧，不出一年，一棵文坛新星将会在淮南市冉冉升起！”

六

回来了，回来就感到有所失落。

一连三个晚上红棉都睡不好，她自己已经知道她在想念一个人了。她已经对于男人好多年没有感觉了，可是这些天她的眼前一直晃动的东海魁梧的身影。在会议上一起分组讨论的时候，她开始时候还感到他的山东话不耐听，现在却觉得别有一番魅力，一直想听听他说话，想听到他的声音，当然更想天天看着他的潇洒无限的模样，人真是不可思议。

可是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才仅仅是一周的时间，仅仅是上山时候的手拉着手，就能发生点什么事情，哦，红棉同志，你也太少女情绪化了吧。红棉就这样极力说服自己忘掉东海，可是越是急于忘掉的事情，越是忘记不掉。东海还是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他的声音，他的气味，他的一切的一切都化成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好，这个一个红色的云团，天天在红棉的眼前飘着。红棉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哦，这真是一种美好的感觉，是她从少女时代就憧憬的感觉，但是，婚姻把这一切破坏了，可是没有想到在济南这个笔会上又回来了。她真想一直在这里享受着这个美好的感觉，可是，会议还是结束了。会议的主持者把来自全国的作家们用面包车往车站送。

上车的那天，她想东海早把她忘记了，不会来送她，会议上的靓女有的是，他不会注意自己吧。可是她确实错了，东海不但来了，还送了她5本他的作品集，弄的同车而去的小作家们相当有意见，说：“老师不公平啊，应该一人送一套啊。”东海先生满脸陪笑地说：“没有带这么多，你们回去后，我按照通讯地址给你们寄去。”

汽车开动之时，东海先生趁着和红棉握手，悄悄在她手里塞了一方手帕。

红棉回到淮南以后，呆呆地看着手帕，看着这个有心的男人在上面题写的两句令人心动的小诗：雪花总关情/一桃一柳瘦/西湖不想瘦/游子未思归。

她努力地去想他对于自己到底有没有意思，想他的诗歌的后面到底有什么含义？不过她还是对自己的自制力自信的，她尽量的控制自己不去给东海打电话，更不去给他发短信息。她知道好女人都是矜持的，对男人要保持距离，包括对于你最心仪的男人，也要让她觉得你在不理会他，让他在你的后面拼命地追你；哪怕是你内心愿意马上献身于他，也是要拿一把——她暗暗吃惊为什么能想到这里呢。

在她和东海之间，在会议结束以后还有什么呢？在她的手里，也仅仅有一张他和她在泰山之巅的合影照片，从照片看，两个人真是很般配的。红棉已经把这张照片冲洗放大，用挂号给他寄去了。

还有一块他的这块有诗歌的手帕，诗歌的味道难于让人琢磨，可是手帕他的气味却是真实的存在着，酸酸的，甜甜的，还有一丝的烟味……她不明白东海明明不抽烟，怎么会有了烟味呢？

七

有猫在窗户在面怪叫着，红棉在夜晚实在睡不着。

红棉自己知道在想念一个人了，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因为想一个人而失眠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无法解答自己，就任由着这种情绪在内心泛滥；实在控制不住的时候，就打开台灯写日记。哦，有好久好久没有写日记了，一旦拿起笔来，总是一种酸酸的感觉。

哦，这样的写日记的感觉要是提前16年，在16年前一个终于下决心把自己嫁掉的时候，遇到他就好了。她一边想着，一边脸发烧，照照镜子，通红通红的。

于是，按照他们在泰山的约定，红棉给心仪的他每半月寄三篇习作。

红棉在邮局往滨州寄习作时候，感到了手颤。她不知道这些稿子在他收到后，会不会怀疑她的文学才华。本来嘛，自己就不是一个舞文弄墨的料，过去也仅仅是写点日记什么的，可是现在为什么那么在乎这个滨州的东海呢？说到底，她还是在乎他对于自己这个人有没有感觉？

她每次往外发稿时候，总是把稿纸吻了又吻，她是相信东海收到她的稿子以后，会感受到稿纸上面的清新的吻痕。

可是令她疑惑的是，他一直不给自己回信，也没执行在泰山顶上的“协议”：每月给她回复一封信，给她的作品提修改意见，并且给专门的刊物推荐。是不是自己太自作多情呢，红棉有点对于自己产生怀疑，也就不那么按时给他寄稿子了，甚至罢笔不写了，听说搞文学的男人都是多情的，这个魅力十足的男人能逃离这个怪圈吗？可能吧，他在山上也可能是仅仅心血来潮说说而已。

她在学着忘记他。好几次想把他的照片和手帕烧掉，又实在舍不的，尤其是散发着他的气味的手帕，实在是不愿意烧掉。每每闻一次，都感到就在自己的身边，哦，正在牵着自己的手上山呵，甚至在拥抱着自己……被心爱的人拥抱是一种什么样子滋味呢？红棉傻傻地想着。

大约是笔会后的100余天，终于收到了他的短信息：棉，我忙于出差开会，一直没有给你回信息，原谅。

她查查一共21个字。这21个字对于她太重要了。她像过节一样冲到街上，到了超市，买了好多的好吃的。有肉，也有酒，弄的小丹也觉得不正常，他问妈妈：老妈，您是不是当了劳动模范了，这么高兴？红棉瞪了儿子一眼，说：“当个烂劳动模范有什么高兴。”“那您高兴什么？”“傻小子，你就别管了，买来好吃的，你只管吃就行了。”

吃了一天的好吃的，唱了一天的歌，傻睡了一个晚上。半夜起来，才想到给东海回个信息。写点什么呢？实话实说“我已经深深的爱上您了”吗？不行，显得太没有城府，也太傻气。写“月光下我想着月光下你”吗，太文气了，人家东海就是大文人，自己的这点小水平，这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那写什么呢，想了又想，还是规规矩矩写了一行字：您还记得我吗？在泰山上，有时间给我改稿子吗？

她查了查，一共是19个字，还好，没有超过东海给她发信息的字数，她总算是放心了。她把短信息发出去以后，还是怕他受收不到，又发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八

红棉发过短信息以后，就睡下了。

早晨打开短信息，天哪，就是东海的。短信息写：泰山之约怎能忘？与君共处100年。

查了查，一共14个字（其中有数字）。这14个字就完全把红棉点燃了。呵呵，他心里明明是有自己的呵，这可不是自己的单相思啊。一下子就使她感到掉进了一个幸福海洋里了。

她马上给东海发了一个短信息，说了自己最内心的话：“自从我见到了你的那一刹那起，我才知道什么是心跳的感觉，什么是爱的感觉，我的心仿佛寻觅到了知音，我认定了你是我一辈子要找的 那一个人，我真的豁出去了。”把这样的火辣辣的话语发出去以后，感到一阵的轻松。

东海的短信息也立即回来了：“棉，我的感觉和你是一样的，只是我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你呢。”

红棉立即就把信息发了过去：“祝福与问候穿越早春的薄雾，将温情轻轻抚摩，冰化为水，花绽新蕾，所以这世界浪漫再起，柔情依旧！”东海立即回了短信息：“希望在天边，爱在心里，美好的旅途，不管有多远。”

红棉接到短信息，立即回了一个更加柔情绵绵的信息：“你把一只即将沉入海底的、装满沉重货物的航船，重新引进幸福的港湾，驶向生活的彼岸，衷心感谢你，我的好船长，是你保护了‘人民的生命财产’，拯救了美丽的我，我是值得你携手到老的，有了我，你就有了女人的一切。你就像护船天使，护卫着我重返天堂。”

这个短信息发出去后，东海没有立即回信息。红棉又连续发了8个信息，东海才回了一个信息：“亲爱的红棉，我正在文联会议室开会，晚上给你回信息。”红棉这才停止了发送信息。

中午时候，有几句小诗涌上心头，就写了出来：午夜时分听君语/铮铮忠言殷殷意/玉壶冰心波澜起/惟恐妙手旧事提。不过，没有给他发去。

下午去医院上班，敏感的妇科主任笑嘻嘻地问她：“红棉，脸上红扑扑地这么好看，是不是处了男朋友了。”红棉随口就回了一句：“您就等着吃喜糖吧。”

说完，又感到了不好意思，她很少这样直率地表达自己。

九

次日，下了夜班。

夜里，来了一个病号，很折腾人，医生护士都很累。要是平时这样累了一个晚上，红棉的脑袋一挨枕头就会睡着了。但现在她虽然很疲劳，却一时难于入睡。她的脑海始终活跃着一个视频热线，那就是关注着滨洲的东海。他现在怎么样了？也在思念着自己吗？

懵懵地想着，就睡着了——也不是睡的很塌实的，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梦到正是冬天，她站在一条白色的马路上，马路伸向很远的地方，她可以感到太阳晒着脖子，突然看到一只美丽的大蝴蝶飞了过去，就跑过去追蝴蝶，正在跑着，却无意闯见一群男子，男人们也都追蝴蝶。这时突然下起雨来，好大好大的雨，她突然就不想跑了，站在雨中感受着雨中潮湿的空气。这个时候一个男人跑过来，把手伸想她，她却看不清他的脸，男人狠狠地说：跟我回家，我等你好久了！她刚想把手伸给那个男人，男人突然就不见了……

这个男人是谁呢，会不会是海呢？如果是他的话，他为什么不见了呢。这个时候正是半夜了，她迟疑地给东海发一个短信息，把梦境讲述给他，还问道：“这个男人不会是你吧。”东海立即就发回来了信息：“那不是我，我是你最忠诚最心爱的人，我注定要和你共度后半生的美好时光，怎能不见了呢。”

虽然是夜晚，东海发回的这个短信息，还是令红棉热血沸腾，她从床上下来，走到凉台，打开窗帘，往东北的方向默默地凝视，她相信东海也在窗前朝自己的方面凝视着，通过天空的月亮传达着爱的信息。

所以，她就一边看月光，一边给囡发短信息。

第一个是：“有一种等待叫做爱，有一种爱叫做等待，等待着前世相约的那一天，亲爱的，你知道吗，我在等待你吗，我们有共同的期待，你思想有我，我的心中有你，相隔千万里，做着一个相同的梦……”

第二个是：“我喜爱阳光的温暖，月光的温柔，因为它永恒。流星虽然美丽，只能流留下遗憾，无数个美好的愿望的实现，凝聚着多少个流星的陨落，高兴之余，谁能想到它们的生命呢。”

第三个是：“不要忧虑，更不好怀疑，情感的路上我早已等待了好久，您的出现了已证实了等待也是一种幸福……我为什么还在等待啊，长夜啊，快快过去，将又是一个灿烂的黎明。”

第四个是……

不知不觉发了15个短信息了，红棉都有点手累了，可是远方的东海一个信息也没有回。没有回也没有关系，红棉想，男人总是有点尊严的，不能像小女人一样喋喋不休，但是，她深信他是爱自己的，因为他们在泰山之巅是有过神圣的约定的。

实在累了，就睡着了。在梦境里似乎还在作诗，她醒来片刻就趴在枕头上草草地写了下来，大致是：济南一别恨如海/醉眼桃花飘天外/西子湖畔心雨落/漫天星移红梅开/今夜月圆君何在/雪花飞舞疑君来/而近远行侬思之/他日思侬莫徘徊/

写毕，接着睡，睡的很实。

八

又是一个周日，红棉去医院为一个熟人取药。门卫给了她一个邮件简直使她蹦了起来，这是一个小小的方盒子，上面有东海的清秀字迹。

红棉像是捧着东海的滚跳的心一般，小心地把邮件带了回来，放到自己的单人床上（离婚后她一直睡单人床）。抻开一条洁净的床单，小心地把邮件打开，呵呵，有他的一封信，有他的给自己改的稿子，折叠的整整齐齐的，还有一个透明的水晶球里面灌制了一朵玫瑰花。红棉简直要醉的晕倒了，啊，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自己心爱的人给自己送花更幸福呢？

她一张一张地小心地看着东海给她改的文稿，恐怕错过一个字。轻轻地抚摩那个水晶球，恐怕摸痛了它。最后才读那封他亲自写给她的信——实际上是一张纸条，上面写：

棉：

我们想见恨晚，心有灵犀，我很珍惜你对我的感情，我这几天想，用怎样的行动才能回报你对我的一片真情。

吻你

你的海

2001年 月  日

天哪，傻东海啊，爱情哪里还需要什么回报的？互相爱着，已经就是上天奖励给我们的最高财富了。红棉一边想着，一边给东海写了一封长达8页的长信，把自己的大致的感情经历，把对于东海的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把自己对于爱情和生活的理解，全部灌进了这八页的信笺里。

看着红红的水晶球，红棉幸福了整整的一个白天；晚上，才想到让最好的朋友竹子来分享她的幸福。是的，还要真的应该感谢她呢，如果不是她，她是不会去山东和亲爱的海相识的。吃水不忘挖井人，对不对？

竹子来了，竹子可不像她那么浪漫，有所担心地说：“文化人总是靠不住的，我总是觉得这个大作家有点像做秀。你可是不要太认真啊，如果陷进去就拔不出来了，到时候你不要怪姐们没有提醒你。”

“竹子，你担心什么呢？是东海没有离婚吗？”

“这倒不是，在济南，我看你和他有点意思，就特意做了‘外调’，他还确实离了婚，有个女儿也让女方带走了……”

“都是自由人，还担心什么呢？”

“反正我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阴谋。”

因为竹子说了“阴谋”的字眼，红棉就有点不高兴，好在又来了一个同学，请她们俩出去歌厅唱歌，才算解围。在歌厅，红棉翻来覆去总是唱那首《真的好想你》，同学有点纳闷，竹子用食指捅捅，做了一个鬼脸说：“别打断她，红棉的心里有人了，得相思病了。”

竹子说的是没有错的，在这个夜晚，红棉抱着那个沙皮狗怎样也难于入睡。

九

竹子说的 没有错，连红棉自己都承认自己的有点不正常了。

她已经有好多年不太爱动化装品了，可是这些日子又开始讲究了，连走路的姿势都和过去大大咧咧地不同，走路慢了，也文雅了，不再是风风火火的样子。儿子小丹都发现了妈妈的不正常，儿子说：“妈妈，咱家还是咱俩个人，怎么我感到又多了一个人呢，您走路这么小心不是给我小丹看的吧。”

儿子大了，已经会了幽默。儿子的话说的红棉心里一阵的躁热。

这些个夜里，对于红棉来说都是在电波中穿梭中度过的。手机短信息穿越夜空，传达着她的心声，茫茫黑夜阻挡不住她对东海的思念。黑夜越是朦胧，她对于东海的思念越是厉害，有的时候到了不能自已的程度。仿佛是海的整个灵魂一直跟随着她。无论做什么，他都参与其中，一会儿在脑子里，一会又跑回来，来来回回地跑，真的不知道，一旦失去了东海，她的生活该如何度过。

她在短信息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心声：“亲爱的海，我拥有了你，就拥有了整个世界，别的一无所求。让月光高挂着我们明天的梦想。我的柔情，我的爱意已经彻底地给你了，奉献给你了，我是你的永远的小妻子，好好爱我，常常来电话。”

为了更好地爱东海，红棉把南凉台上的窗帘换成了天蓝色的，她给东海写道：“我把南面凉台上最大的窗帘，换成了我最喜爱的蓝色，像天空，像大海，一样的颜色，我的心情也因此好了很多，就像躺在草原山坡，能看到蓝蓝的天空和蔚蓝色的海。你是我唯一的选择，也是我此生永恒的选择，无论是结果如何，我都会默默承受，永远爱您…….”

当东海用短信息问她和军官之间失败的婚姻时候，她写道：“前世的缘分，月老喝醉了酒，牵错了红线，隐差阳错使我痛苦至今，然而你一片真情，苍天可表，若我二人携手走到大街上，一定会有人惊奇的说，啊，在这个残缺世界上，爱情还有这么圆满。亲爱的，您就是毒药，已经渗透入我的血液，穿透我的神经，控制我的大脑，如果哪天您的药性发作，千万别忘记了给我泻药啊。”

在窗台上，红棉尤其喜欢看皎洁的月亮，她写道：“圣洁的白色，是柏拉图式的永恒，她能穿越树林，飞过江湖高山，落到绿莹莹的草原，飞翔的愉悦，天天不断、极尽的缠绵……我不知道这独特的爱恋方式将维持久远，其结果又怎样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只愿爱如潮水长久缠绵，快乐巅峰无边……海，你让我长大 了，懂事了，好好喜欢你哟，感谢你，我的好船长！”

还有“我清楚地发现我好久没有哭了，快乐的微笑总是挂在脸上，总是发自内心，这是我从婚姻中解脱出来后最灿烂的笑容。我喜欢幸福毫顾忌地从眼睛中溢出去，我知足了，而这一切都是源于你的出现，虽然有淡淡的忧伤，虽然我知道熊掌和鱼翅不能兼的，我是不能奢求太多的，你说呢，我不想让你有任何的压力，只是希望你快乐和幸福，我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呢。”

在无数个夜晚，虽然东海给她回的信息少，她发的多，但是，她还是感到已经和亲爱的海完成了一种爱的互动。她每天感到日子都很甜蜜，她几乎是无所顾忌地享受着爱的感觉。

十

国庆节过了，新年过了，春节也过了，有爱的日子像鸽子飞翔一般。

2月14日是情人节，在这个西方化的节日的前八天，红棉已经为如何过好这个节日动了心思。献玫瑰吗，有点太不现实，因为他太远了；而且彼此都不是小青年了，还是给亲爱的东海买点实用的东西吧，把已经是英俊无比的他再装扮风度翩翩一些吧。红棉的性格从来我行我素，她这样想着，就立即做起来，在整个的1月6日这天，她都在商场里认真的挑选着，一边选购着衣服，一边想着东海他如果穿上这件衣服该是怎样熠熠生辉啊，这个想法使她心里很是陶醉。

跑了一天，都快把腿跑细了，最后清点购买结果：一件银灰色的风衣，一条格格的围巾，一顶皮帽子，一双手套，一件皮坎肩——唯一没有买皮鞋。为什么，她不想太勉强东海，东海道路今后怎样走，他和自己的感情怎样发展，完全要尊重他的意愿，所以，她不能给他买鞋。

于是，这个沉沉的灌注了她的全部爱情的邮包寄了出去，往滨州的方向飞翔。五天后，收到东海的短信息，说：“物品收到，情真意切，谢谢。”仅仅是十分吝啬的十个字，这虽然使红棉有小小的失落，她还是从心里原谅了他。人家是大作家嘛，他正在忙着，顾不上多写字的。

情人节后，突然收到了东海寄来的一只沙皮狗玩具，使有所失落的红棉又激动了，她立即给竹子打电话，说，你知道吗，海给我寄来一只沙皮狗呢。竹子不以为然，说：男人的手腕高着呢，寄一只沙皮狗就激动了，给你寄一头大象你还不跳楼才怪。

不管竹子怎样唠叨，反正红棉又全身心地恢复和东海的恋爱状态。晚上她连续地给东海发短信息：“太好了，谢谢你的沙皮狗，没有事情我就抱着它暖和，困了就当枕头，闷了和他说话，烦了就打它屁股，嗨，我才舍不得，这样吧，骂它狗东西，王八蛋，反正它听不见，是吧”

“在心里，喊着你的名字入睡，见海难……九醒一刻亦未眠，窗外，过往的汽车在轰鸣，碾碎了往日的梦，一声叹息，不知音影何处。君之照片入怀，抱头枕沙皮狗到天明。”

她的短信息又在漫漫长夜绵绵不断地向滨州方向飞行。

十一

任何事情都是曲曲折折往前走的，红棉的恋爱也是一样。

昨天，东海突然打来一个电话，问了红棉的生日，想为红棉看看星座。红棉说，这重要的吗。海说，仅仅是算算。红棉问，您的星座是什么星座呢，东海答：是天秤星。

放下电话后，红棉心中一阵的怅然，就专门到网站去查阅天秤星和自己的星座的“配对”状况，虽然她是忐忑不安地去看与天称星的配对，看到的结果却令她十分开心，嚯，是最佳组合啊。所以，她就在当晚给东海发过去短信息说：“亲爱的，我也查了星座网站，您是天秤座，喜欢帮助关心他人，为他人排忧解难和忠告别人，在感情方面更加倾向于实际，文静温柔体贴的 我更加适合于你，您是一个非常理想的生活伴侣。”

“在婚姻和家庭上，您是十分负责的，您的稳重谨慎必定会给您带来是幸福生活，您对待妻子和家人的关心是无微不至的。您的不善于言语，可能使家庭有些沉闷，但是我们是上帝推荐的相合星座。而我是既渴望，又害怕，因为适合我的是一位有胆有识，能包容、能纵容、又能管得住我的人，或许结束这种生活的日期已经不远了，这可能是上帝的安排吧。”写到这里，她感到一阵阵的陶醉。

想到将来，想到和亲爱的海一起共同生活，红棉的心里就阵阵地甜蜜，她都有点想撒娇了，她写道：“一想起你天天管着我，我要像个孩子一样都听你的，就觉着害怕，您不会骂我，打我吧，要是我顽皮淘气，你就在我耳边小声说，‘下次不敢了’，我就说：‘哦，不敢了’。等事情一过，我就忘记了，还敢。”

她还想象着下雪以后的情景，写道：“嗨，下雪了，我要到外边玩，还想有一个冰糖葫芦，行不行啊？任性的我闹的你无法写作，您一气之下就决心举起手，朝着我的屁股，‘啪’，我一点也没有觉得痛。原来，你打在了椅把上。看到 你痛苦的表情，我吓的直嚷：不敢了，不敢了，再敢我是小狗，我不是有意的，而是故意的…..你走了过来，把我抱在你的膝盖上，抹去我满面的泪，掏出来洁白的纸巾，捏着我的小鼻子说，用力一使劲，鼻涕弄了你一手。你笑了我也笑了……..”

晚上她看着东海送给她的沙皮狗，越看越可爱，就给按捺不住地发了几个短信息：“亲爱的，我抱着带有你的气息的乖狗狗，想流泪，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只是想你，可是您为何一直要教要我写作啊，我现在只想做一个山口百惠。”

红棉对照着东海的照片，看着他和它的相似的地方，突然发现他俩的眼睛有相似的地方，就发信息：“哈哈哈，狗东西，你真是夜猫子啊，报告领导，我刚刚发现乖狗狗的眼睛是玻璃的，已经弄成斗鸡眼了，请指示”。

收到东海的一个信息以后，她就又写道：“好吧，好吧，已经得令，已经将他（沙皮狗）安慰，晋升为排长，安置于我的左手肩膀，是否安歇，请指示。”还说：“我把他抱在我胸脯，抚摩着他胖兜兜的身体，把玩着他的大大的耳朵，亲吻着他的红红的小舌头，对他说：亲爱的乖狗狗，你要是真的爱我，你就叫两声，可别总是一声不吭的发信息。”

还有“我搂住胖狗狗想睡了，他趴在这里，真好，你也快睡吧，我不睡，不困，有点热”。“呵呵，这狗东西还真的能叫唤四声，代表着誓言承诺，九声是坚定的爱情，跟玫瑰数一样啊，哎呀，这狗东西还真的通人性啊”。

十二

在红棉的心里，真正的爱情是与性有一定的距离的。也许是她在前夫那里受性虐待受怕了，所以在她和东海的所有的电话和书信以及短信息中，一直对于性的话题保持着距离。

但是，她一直很是隐隐约约地担心东海会向她提出这方面的要求，他来淮南或者她去滨州，总会发生点什么事情吧。因为海一直说要在宾馆给她开一个房间。为什么这样呢，他不是已经彻底离婚了吗，还有必要去旅馆开房间吗？

一个夜晚，由于红棉前些日子给东海发信息发的累了，洗完澡后，就想早早睡觉。因为她知道东海是从来不主动给她发信息的，看了一会杂志，就想休息了。突然，手机的短信息嘟嘟地响了，打开后，果然是东海的，很短的一句话：亲爱的，我想和你说说性事。

红棉立即感到脸上很燥。她赶紧警惕地走到儿子的房间看儿子，小丹已经香甜地入睡了。她这才回来给他回了信息：“亲爱的，你想说什么呢，你就说吧，你无论是怎样说，我都不会觉得过份的。”

他回短信息道：“我累了，我想吻你。”红棉心头一热，立即回信息：“亲爱的，就把你的头枕在我的胸怀，让心跳为您诉说无尽的思念，让呼吸抚慰您疲惫的心情吧。”

一会他又来了信息：“我想抚摩你的乳房……”红棉感到自己的乳房一阵阵地发酥，好一阵子，才定住神，才给他回信息：“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我整个心和人全是你的了，世界上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吗，你要是想找我，你就光着身子来，我也会全部地接纳你，我决不会让你冻着，更不会让你受到委屈”

发出了信息，红棉感受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酥软过的感觉，她躺在上个星期刚买来的席梦丝双人床上，任凭短信息嘟嘟地响着，浑身酥软的无法动弹。她不知道她的心上人还会向她说什么，还会向她提出什么更进一步的要求，她只是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自己的乳房，好似正在面对着歹徒的粗暴抢劫。

好一会儿了，红棉感到不能不去接手机信息了，于是用左手护着右面的乳房，用右手打开了手机，扑入眼帘的是火辣辣的几个字：亲爱的，我的小弟弟已经……我要你！哦，红棉是在与同学聚会喝酒时候，听男同学说过小弟弟就是指男性的生殖器。今晚听东海这样说，虽然感到他确实有点出格，可是，由于爱情在心里燃烧，她已经失去原来的文静的自己了。

红棉颤颤地看着东海发来的短信息，连续五个信息都是同样的内容，都是简单的几个字：我要你！你脱了吗？

红棉放下手机，关紧了房间的门子，轻轻脱下自己的睡衣。已经好多年了，她从来没有裸睡过，除了在洗澡时候裸露出来自己的全部以外，还没有在任何时候裸露过自己，更不要说在一个男人“跟前”裸露自己！可是，他啊，这是热恋中的他啊，他就是自己的上帝，就是自己的天，天上有了乌云，也要忍着；天空有了太阳，那也活该自己温暖。她像是第一次进洞房一般轻轻地脱自己的睡衣和裤头，露出自己的茂盛的最隐秘的地方。她好似已经知道远在滨州的东海下一步会让她做什么。她要在他给自己下指示之前把这些事情做好，让他尽情地享受自己。

全部脱光以后，红棉借助幽幽的灯光看着自己的裸体，好洁白、好有弹性闪动着柔性光泽的胴体，这是她过去自己也没有注意的。而今天就要和自己最亲爱的人，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同居，进而全方位奉献了，心里隐隐约约地还有点舍不得。

手机短信息的震铃急迫地响着，红棉似乎没有理会到它的 存在，她只是轻轻地十分爱惜地看着自己的胴体。她知道，过了今天这个晚上，她就不再是过去的红棉了。

十三

红棉静静地躺到了自己的方位上，把东海送她的沙皮狗放在自己的身边。

打开手机看，上面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你准备好了吗，我想进入你的身体了。”

红棉亲亲沙皮狗可爱的红鼻子，回信息道：“都准备好了，你就大胆地进攻吧。”

电话的那头已经没有了声响，红棉闭上了眼睛，好像掉进了一个空洞的悬崖。风声在响，她不知道该不该呼救，时间在这个时候呈现出一片的然宁静……可是在安静中，她分明感到自己下面那个部位潮湿了，竟然使她有了一点欣喜的羞耻。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听着耳边的风声，时间似乎是凝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几乎是暴跳地响了，哦，不再是短信息，而是电话的音乐声。哦，亲爱的海，你又要耍什么花招呢？红棉一边想，一边打开了手机，只听见电话那边是海的急迫的呼吸声和呻吟声，：“哎哟，亲爱的，亲……抱紧我……真的受不了……你真可爱……真……”在他的富有磁性的声音的引领下，红棉也不由地发出快感的呻吟声，她发自内心地呻吟着，完全忘记了羞耻，忘记了痛苦，身体开始浮漂起来，好像是在云里行走。啊……

电话那边的声音更大了。说：“哎哟……”

……

一切结束了，电话声安歇了，可是红棉还是在那个空洞的悬崖边飘着。忽梦忽醒地忽悠到早晨。当她确实看到了自己的裸体后，立即惊吓地穿上了衣服。还有，当她闻到被子里的奇异味道以后，顺着这个源头找到了那个令人羞愧的地方，看到了森林后面……立即羞愧地跑到洗澡间，拼命地用水冲洗。

从洗澡间出来，看着静静的手机，不知道它昨天都承担了怎样的污言秽语。下意识地打开一看，妈呀，净是粗话：“亲爱的，我太累了，昨夜和你做爱太投入了，有点浑身软绵绵的，早饭不想吃了，现在一点也不饿，我喜欢光溜溜的感觉，就让我一丝不挂地在被子躺一会吧，被子里还有你可爱的气味呢”。她也不管是不是东海发来的，一律全部删掉，并把手机卡换了。

次日晚，无眠，她躺在昨夜陪伴着远方的他呼风唤雨的床上，心里有所失落，这种柏拉图的爱情，虽然搅拌着甜蜜，但是由于感受到他的性粗暴，使她想起来第一个丈夫，她就在日记里写到：轻雪无痕孤月明，乾坤照，朗朗夜空！床榻又见幽魂（第一丈夫）！三千日月扳指过（九年了，是泛指，儿子已经上初三），利刃穿心！

十四

一连七天没有跟东海联系，她感到在手机里的那个像色狼一般的人和她心目中的王子，已经不是一个人，这难免让人有一点点的失望。

再就是这几天有两件事情很是不顺利。一是儿子在学校被一个打架大王欺负了一次，虽然她找到了学校的老师，还找到了那个学生家长理论这件事情；她依然感到一个单身女人的单薄，本来是应该有个男人出面来摆平这件事情的。再就是自己评职称的事，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被人弄黄了，这里面的种种的委屈多么想找亲爱的他，说说。

红棉有时候呆呆地看着一树的树叶，不知道它们之间是否也存在着互相想念。人互相想念时候是可以用语言，用呼吸，用急速的心跳来表达，而树叶呢，用什么表达呢。人在对于爱情的表达上是不是比别的生物更有优势呢？

这段时间，她突然特爱散步，这是过去不曾有的。她散步在公园的湖水旁边，想念着海，想给他诉说好多好多心中的委屈，可是不能啊，她不愿意远在滨州的他为自己担心，为自己挂牵。她一个人在思念的时候，是分明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和呼吸的，她摸着自己的胸膛就像抚摩着东海的胸膛，疼了时候，她会自语：“对不起，亲爱的海，我弄疼你了。”

她和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女人一样，也仅仅希望在夜晚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男人，自从济南还笔会回来，她坚信自己已经有了。可是她的愿望还是往前走，不仅仅从心里喜欢这个男人，而且愿意真切地和他生活再一起。生活在他的磁场里，她愿意哭就哭，愿意笑就笑，愿意撒娇就撒娇，真切地享受一个女人所能享受到的一切。尤其是与东海进行了性的谈论以后，她更加急切地和东海讨论结婚的事情。她觉得用打手机短信息来进行自慰，是对于纯洁爱情的一种挑衅，偶尔为之可以，长期以往，是对她的自尊心一种践踏。可是，想想，他并没有向自己承诺了什么……这使她不由不陷入苦闷。

哦，海，你就是一个简单的承诺也是好的啊，承诺是金，一个简单的承诺可以成全一个人的一生，一个不负责任的欺骗足可以击垮一个女人的一生。要知道一个女子活在没有风的世界里，因为思念而受伤，同时无处疗伤，那会是一种多么可怕的遭遇。现在，红棉开始考虑竹子说的话了：你真傻，他也许是和你玩玩，你却把整个生命都投入进去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一阵阵发凉。但风起来时候，她又就感到心情好点，她还是相信东海真的是和她热恋的。她希望每个夜晚都能享受这样的感觉：思念着自己的亲爱的海，让他成为自己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能够清晰地看着他从自己的心跳进自己的脑，再从自己的脑跳进自己的心。并且因为思念着他，使自己的人生道路呈现出另外一种面貌：艰涩变为流畅，混沌化为清澄，浮躁沉淀为宁静。

月圆的时候，她就在窗前呆呆看着月亮。看着看着，就感到自己是月亮里桂树林边徘徊的那个女子，她是多想临空而下到滨州，看看她的心爱的人儿啊。只要天空能飞过一只大鸟，或者是小小的蝙蝠，她也想到了可能是给亲爱的海传达信息的。现在的他，已经披上白色的羽衣，唱着轻柔的歌，绝对不再像前些日子尽是说些粗俗的床头语言——真正的爱情应该与性保持一定距离的，在尘世不一定能做到，而在生活在天穹是完全可以做的到的。她感到他在向自己轻轻走来，走到自己面前，把自己揽进了他的怀里，他亲吻了自己的额、眼、耳、脸、唇和脖颈，每个吻痕都是冰凉的，不似在前些日子在床上讨论爱的感觉时候，竟然是那样地充满了酒糟味。

十五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红棉感到日子有点平淡地难受。

滨州方向似乎也感到了红棉的心态，短信息和电话也明显少了，即使是来了电话和信息，也仅仅是一起聊聊写作的事情，过来的那些滚烫的语言自然降温了。

再过新年时候，收到了东海的一封信，这样写道：

红棉同志：

我们已经很亲密地相处了一年多了，在这一年以来我受到您的 无微不至的照顾，深表感谢。

事到现在，我必须给您说我真实的情况，我与妻子并没有真的离婚，她前年去澳洲做生意去了。我和她的感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新年前后她要回国发展，我和您的网恋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我一直不知道网恋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在写一个长篇小说，主人公是一个网恋的受害者，但是，我没有直接的经验，在济南开笔会时候，知道了你的婚姻状况，而且看到您对我一往情深的样子，就决定把 您作为我体验生活的对象。

这一年多来，使您受到了很大伤害，我在此表示深深的歉意。希望您能谅解我的行为，并且不把此事为借口要挟我的单位和家庭。

您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您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

再次表示歉意。

石东海

2002年  月   日

虽然红棉对于她和东海的结局有所预料，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结局，所以，她几乎在一周内没有吃，也没喝，大病了一场。儿子小丹把妈妈的病情告诉了竹子阿姨。竹子闻讯大怒，文坛居然还有这样的流氓，还是什么知名作家 呢，狗屎！

细算起来，已经和他相处了一年多了，不说为石东海购买的衣物，仅仅发给他的信息费用也有2000多元了。对于这一切，她感到是无怨无悔的，竹子不行，她受不了姐们这样被人欺负。竹子在红棉不知道情况下，前往滨州兴师问罪。那个石东海还真的去北京去接他的妻子了。竹子给石东海单位的领导反映他的恶行，胖脸的纪委书记说：“这是他的个人品质的事情，他既不是领导，也不是党员，所以，我们无法直接帮助你们，如果你们觉得他触犯了刑法，就可以到法院起诉他。”

原来竹子是不准备到当地的新闻单位把石东海的恶行反映一下，以引起舆论界的愤慨，但是，接到红棉的儿子小丹打来的电话，说：“竹子阿姨，我妈妈又住院了昏迷了，在昏迷中一直喊您的名字，你在哪里，快回来吧”。竹子只能无果地速速而归。

在竹子登上回淮南的火车时候，她知道红棉需要战胜自己的战争又要开始了。

二稿于2005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