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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那一夜 天飘起了雪花,灰蒙蒙的天空让雪花搅得一团乱麻。廊沿下的灯光把雪片映得寒光闪烁,刺得人眼极不舒服。 教室的空气有些沉闷,萤光灯的嗞嗞声,此时一点也不亚于常日里配电室中喊出的嗡嗡声。 坐在前排边角的梅娟,面对窗外雪花扰攘的世界,更是集中不起精神。 她曾经是一个幸福家庭的一枚甘甜的果实。可是今天,她却作为昔日温馨生活的残缺痕迹,见证着失去的那一段幸福光阴。 她的爷爷留下了一身债,最终还是被病魔强行夺去了生命。陷入困窘的生活,从此便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她的耳边整日充盈父母整日的吵架声。无奈之下,作为一个男人的父亲------她的爸爸只好踩着被乡里人踩烂了的那条通向世界的路走了。 艰辛的打工生活,并没有从根本上彻底给属于这个家庭的清寒日子带着来根本性的改变。当寄回的微薄的收入,也渐渐枯竭的时候,她的母亲也在难耐的寂寞和绝望的背景下,也作了远走他乡,永不回头的抉择。从她三岁的记忆中便是依偎着奶奶干瘦的身体渐渐长大起来的。奶奶的身体硬朗,山里人的特有的品性,使她的奶奶面对困境时,表现了异乎寻常的自信和勇气。 奶奶的年龄只允许她最多从山泉中汲两小半桶水;奶奶的身体,也给她作了在出门行走时最好要有一根拐杖做支撑的提示;奶奶的好性情赢得周围邻里的慷慨相助。贫瘠的山田,总有邻里在为她整好播种好后,才被悄悄告知。她挑在路上的“一担水”,总会有人抢过去,再挑回满满的两桶水并倒入她的水缸中。失修的院墙外,也总有关注的目光自由的射进射出,发现需要帮忙的活儿,也总有人拥开柴扉熟门熟路般地干起来。在老人的心里,她的儿子正在日子中逐渐淡化而去,仿佛天际的一缕浮动,难承一丝风儿的激荡。儿媳的去意地依如裂石的树根,难再挽回。 小院里的日子就在老人和她的幼孙女的惨淡经营中,一天一天流逝而去。这是一对隔代人未免有些牵强的相融和相亲。乡亲邻里的帮助,在弥合缺失了的那亲情链条时,总是显得那般柔弱和单寒,难经风寒的侵袭。 “当…当…当…!!”第三节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了。同学们争先冲出教室。 仅仅三节课,厚重的飞絮已把校园封了严严实实,雪片大,雪絮柔,雪层厚。要在平地上这也许是一个诗意无限的世界,然而在延伸到四面八方去的崎岖山道上进,它已只是一种战战兢兢的滋味了。 大门外聚焦了难以计数的家长。有骑摩托车的,更多的是骑自行车的。看着此情收景,她顿生的一份苦涩立时翻搅不已,两行热泪悄无声息间把她紧盯着人家家长的两道视线很快给模糊掉了。 门口的家长和孩子们在渐渐散尽后,她才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那还是邻里一个在城里拾荒的老人分文不取得送给她的),贴着稀疏人群的边儿向前走去。 路滑,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只好推着车子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向前走着。身后时有父母载着孩子的车子不断地超过她,当温暖的父母和孩子的对话声完全被风雪封住的时候,她的心也彻底凉透了。 斜插下大道,拐上一条羊肠小道后,她将是今晚这条小路上的唯一风雪夜归人了。这条熟悉的小路上,曾有奶奶常日里印下的无数温暖亲切的脚印,然而在今晚,那些温宛可亲的脚印却全让风雪给收拾得一干二净。她出自本能的恐惧,此时极力盼着在这已渐近九点的时间里,在那熟悉的小道上,会清晰浮现出那道熟悉而又可亲的身影,以给自己壮壮胆。然而无情的风,绝情的雪偏偏把今晚的熟悉身影给清理的那样得干净,那样得彻底。 一个陡坡叫她和她的自行车吃足了苦头。 近村口了,近家门了,远处的狗吠声时时打破眼前令她恐怖的静寂。她的眼里在经历了一路劫难般的考验后,此时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泪水盈盈溢出眼眶。突然,渐行渐近的门口的柴垛前立起了一个人影,黑乎乎的不禁叫她一惊。 在她的两行泪水从眼中坠下的间歇,使劲睁大眼睛,她才看清,那个黑影是那么的熟悉,是那么的亲切:有些伛偻的身子,拄着拐杖的影像,亲切的向远处张望的神态…… 30米,20米,10米,5米,她让自己飞了过去,自行随着她的脱手,也在雪地栽了个“两脚朝天”的跟头。 一老一少,抱头啜泣,声音不高,但饱尝艰辛后的呜咽声,更是叫人惊心动魄。时间中断了步履;漫天飞雪停止了飞舞;野犬的吠叫似乎也敛住了声息。 走出清醒后,她开始小心搀着奶奶循着自己的两行脚印,返回小径,往家里走去。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还算灵便的奶奶今夜却变得异常地滞重起来,身上也潮乎乎的。 她费劲地把奶奶搀进了屋,在奶奶断续的话语中她终于得知,在老人家去接她的路上,摔了几跤,无奈之下只好倚着门口前的柴垛,遥盼着孙女早早平安归来。 孙女返回柴垛去取手杖,只一会儿的功夫,柴垛四周那些杂乱的徘徊的脚步和手杖留下的深浅不一的印痕,就又被迅速掩来的大雪给覆盖住了。 孙女熟练地掩上柴扉,闩上房门。 夜,很快又沉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去。唯有树枝上挂不住了的雪团时时落下时发出的扑哧扑哧声,隐隐叩击着闭紧的窗子。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像一个不更事的受到惊吓的婴儿,偎在奶奶身边嘤嘤啜泣着。奶奶最清晰孙女的心事,此时此刻,她何尝也不想歇斯底里地大喊几声:“畜牲”,你们都“死”到在哪儿去了?!我已经老了,不指望你们什么了,对你们的孩子,难道也这么狠心地不管不问了吗?苍天有眼,给他们提个醒吧!? ………… 很晚很晚,当隔壁一位热心的中年妇女走出了这个一老一少的家后。 孩子的呜咽声才依稀低了下来。但若隐若现的哽咽声,仿佛还在执着向这个世界质疑着难以言传的一份委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