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现形记——之三

潇潇听雨

第三章：当他报出自己姓名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握着话筒的手震颤了一下……

他在我的班级里呆了一年零一个月，他最典型的特征是阳奉阴违，最大的问题是通宵上网打游戏，最执着的事是狂追女生。

他第一次到我办公室接受教育是因为在外语课上，外语老师和同学的一问一答打扰了他的好梦，他原本是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只见他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拳扎在课桌上，吼道：“吵你娘个×，吵死啊！”课堂顿失先前的良好气氛，全班同学包括老师都惊诧的看着他。外语老师好心提醒他，说：“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不良情绪啊，任由这种脾性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坐牢的。”他暴喝：“老子坐牢关你卵事啊，要你来说。”对于他这种故意扰乱课堂纪律的行为，我首先给他讲清道理，指出危害，他倒很爽快的承认了错误，并很快写了检查，再三向我作出保证。他的这种态度当然很快得到了我的肯定，我还一直以为他能说到做到的，谁知后来他把外语课堂闹的一塌糊涂，每次认错都很爽快，但隔三差五地让外语老师头痛一回，直到外语老师提起到我班上课就觉得是受罪，一年以后申请调别的班级去上课为止。

第一次和他家长正面接触，是在他上学后的第三个礼拜一。他因为周日晚上没有按时到学校，我打电话回去问他的父母，才得知他早上就出发了，带足了用一周的生活费，我当时十分地着急，生怕他在路上出个什么事故，倒是他的父母安慰我说，先等他们在自己居住地周围网吧找找再说。还好，周一就送过来了，他父母是地道的农民，靠种植葡萄补贴家用。说起这个孩子，便不住地抱怨他的不争气：诸如学习不认真啦，好吃懒做啦，乱花钱啦，喜欢结交不良的朋友啦……总之，最后几句话是：请老师多费心，请老师多关心，请老师严格管教……我陡然觉得自己肩上担子好沉好沉。

我和他谈过心，给他补过课，推荐他参加课外活动小组，培养他的技能学习兴趣……把自己所能用教育手段基本上都用上了，他就在时而好几天，时而歹几天的起伏中渡过了一年。这之中，我和他的父母一起去网吧找过他几次，偶尔逃课，我也能及时地从学校附近的游戏厅中把他找回来，经过多次交锋，我们彼此都很了解了，他有时也主动和我交流一下思想，说说他的困惑，他看见我也很友好，每次遇见都主动问“老师好”，周末放假，也总会说上一句“老师再见”。一年下来，我感觉到他有了新的起色，很是开心。

可是，过了一个暑假，他又变回去了，新学期开学，他父亲亲自把学费送交到学校，说不敢让他自己带来，怕他不到学校，在外面把钱花光。说他在暑假里经常通宵上网，怎么说也不肯听，而且还在网吧里交了一帮朋友，经常闹事。我提高警惕，再次找他谈心，并奉劝他改正，希望他能看到自己去年的进步，继续坚持下去。他保证得很快，也很诚恳，但他待他父亲走后，只在学校里呆了两天，就不知去向。这一次可把我急坏了，立即和他的父母取得联系，我们花了一整天时间才把他从市里的一家网吧里找出来，这次学校做出了让他在家反省半个月的决定。

半个月后，他的父母再次把他送到学校，这回他比较安静，在学校呆了整整一周，放学的那天，我把班级的学生送上校车，他上车后向我挥手，说：“老师再见。”我再次叮嘱他，一定要准时回家，他说：“老师你放心，我会的。”可是晚上我还是接到了他父亲的电话，说他没有回去。我一边安慰他们，一边拨打其他学生的电话，询问他的去向。到第二天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他的父母开始着急起来，在和我通电话，说出了孩子是从学校走失的，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学校要负责任的话来。我一边安慰他们，叮嘱他们再找找，一边积极和学校有关部门联络、协商，寻找他的去向。第二天晚上，他的父母告诉我，说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只问了问那是不是他们家，就什么也不说了，他们怀疑自己的儿子被绑架了。我理解做父母的心情，建议他们报警，同时我说出自己认为的可能，或许是孩子在外面玩得没有钱了，又不敢回家，找别的人打电话给他们也不可知。

我的好心推测，被他父母理解为推脱之辞，当晚就找了一个人给我打电话说：如果他们的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我小心点，他们肯定不会给我好过，让我记住，你自己也有孩子。我除了苦笑，惟有深深地悲哀，为我忠诚的教育事业悲哀，为我毫无成就的付出悲哀……如此的恐吓电话我又接到两三次，但我仍没有放弃找寻他，好在第三天下午我们终于从离他们家不远的一个网吧把他找到了，事实果不出我的所料，他已经钱尽粮绝两天了，想找个哥们从他父母那里套点钱苟延残喘。

他父母自觉理亏，再也不好意思把孩子送来学校，决定自动退学。那个周一，他的父亲和那个给我打恐吓电话的人来到学校，无理取闹了半天，一会说学校没有尽到教育责任，一会说老师没有把他们的孩子教育好等等，直到学校同意把学杂费全部退还他们，才笑眯眯地去了。他退学了，我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一年后的一个周末，我正在午睡，电话铃响了起来，一个声音说：“老师，你好，你还记得我吗？”对于这个已经很陌生了的声音，我想了好一会也没有想起是谁。只好说；“抱歉，能告诉我你是谁吗？”他报出自己的姓名，我明显地感觉到我握着话筒的手震颤了一下，毋庸质疑，他带给我的伤害是太大了。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他有什么事，他说：“老师，没有什么，我很想你，很想学校，就给你打电话了。”我们聊了一会后，我问：“你找到工作了吗？”他说“没有”。我说；“现在正是葡萄采收的时候，没有去帮你父母做点事？”他说“不高兴，我看见他们烦。”我还是耐心地劝他要么尽快找份事做，要么去学门什么技术，年龄也不小了，要考虑自己养活自己了。

周一上班，学校的领导找我谈话，说如果他再来学校，我还愿不愿意把他放在我的班级里。我才明白他昨天打电话给我是为了探听我的口气呢，他还想上学啊。我承认我胆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只能说，他的父母当初看得准，我是没有那个能力把他教育好的。他应该去教育功能更全，教育能力更强的地方接受教育。

我只衷心地祝愿他：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