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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行 列车在长沙至郴州段缓慢地爬行着,每个不起眼的小站都停。丝毫也不理会我急迫的心情,依然是那么有节奏的遵循着自己的规律。 我的朋友,准确地说是我小时的发友,热情地邀请我来郴州玩,他在电话里对我说,如果你再不来,能够引起儿时记忆的东西将越来越少。人到中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少了许多浪漫的情怀,脑子里平添了几许怀旧的情愫。不时的情不自禁的会冒出一些童年有趣的事来。 不到九岁我就离开了郴州,以后近四十年无论是因公还是因私竟然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时间似乎有意让我淡忘这个童年的乐园。年近半百的我,也许提笔忘字、也许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刚刚做过的事就会忘的干干净净,但是,任时光的流逝,却怎么也抹不去这无忧的童年所刻下的记忆。 身旁坐着一位精瘦的汉子,一口地道的我似曾记忆但又早已忘却的郴州话,听起来是那么的亲切而陌生。我闭着眼睛,耳朵却在捕捉他那重重的乡音,感觉出一种乐趣和享受。头脑里浮现出我想象中发友今天的模样,这小子现在长什么样呢?我努力地搜索着他儿时的音容笑貌,然后将其老化,再然后我很自信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能在人群中认出他来。这种自信的理由当然还有我们在电话中的互相描述。他肯定还是那副“熊样”,想到这一丝笑意爬上了我的脸颊。我们同岁,他长的比我高大一些,但是在记忆中我总是欺负他。小时候的我大概算是一坏孩子,经常会别出心裁地做出一些令人头疼招人痛恨的事情来。正是因为他,我被开除了一天少先队籍。在全班同学的面前,老师很严厉的把我叫起来,她走到我前面一把就拽下了我的红领巾。原因是我违犯了校规,在学校午睡的时间偷偷带着他到郴江游泳。其实没有午睡算不上什么大错,顶多也就是留校批评教育,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错就错在他将队服丢了,最不能容忍的是他报告了他的老师,还告发了我,他的老师又告到我的老师耳朵里。那年月老师可厉害了,后果当然就严重了。当时的我一定是非常的难堪和震动,以至于将这事牢记了大半辈子。后来当我与已四十年未见过的老师通电话时,还说起了这事,老师在电话那头笑了,她说记不起来了。这多少令我有点失望,这么大的事老师却忘记了。值得安慰的是,当我对老师介绍我自己并说出几件当年的事时,老师对我还有较深的印象,十分肯定地说我是她教的学生中,成绩最好的也是最淘气的。老师用的是淘气而不是坏,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同时又指出我是成绩最好的,令我拿着手机得意了好大一会。 胡思乱想中,列车进了郴州站,象其他车站一样,在通往出口处的通道里,满是广告图画。打电话给他告知我的到来,当得知他已等在出站口时,心里却反复地问自己,真的还能认出他来吗?再次将我想象的他的形象锁定,就这样走出了站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我的名字,寻着声音找去,我看见了他,他确实是对着我在喊,我们互相走近,两只手经过了近四十年再次握在了一起。使我想起电影“第二次握手”,也许我们还是第一次握手呢,小时候只知道牵手、拉手,还不知道握手的意义。我说:“你小子行呀,一下就认出我来了?”他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咯,你就是烧成灰我也能感觉出来”,“少吹!别说烧成灰,就是抹一把灰,你肯定不知道我是谁”。他打量着我,我也望着他,说真话要是在打街上碰到还真认不出他来。他说:“你这家伙胖了呀”,我说“废话!四十年了我当然要长点肉”。其实他比我胖的多,凸起的肚子上向下倾斜地系着一根黑腰带,说是腰带,其实根本就找不着腰。很有点象时下人们常说的腐败的肚子。他有181的个子,同样也有180多斤的体重,络腮胡留的很长,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感觉,黑红的脸膛上一双本来不算小的眼睛,笑起来也成了两条细缝。这小子鼻子挺漂亮,挺挺的尖尖的象他老爸。可笑的是他的腋下还不伦不类地夹着一个很旧的黑皮包,一副时刻要办公事的模样,特象经常上门推销的个体小老板。我们之间无须过多的寒暄,我还是有礼貌地寻问了他父母的身体是否安康。然后问他把我安排在哪?他反问我想住哪?我说:“不住你家,守着老人不自由,其他地方你看着办,我现在就是那磨房的磨,转不转听驴的”。 我被安排住在郴州宾馆的贵宾楼,说是四星级的,我无心去数宾馆有几颗星,我倒宁愿能在小时候住过的小屋里再睡上几夜,当然如果它还存在的话,在电话里就听说了,我们过去住过的小院,早已面目全非旧貌换新颜了。 住的问题一解决,朋友就带我游览郴州市区。过去的郴州流传着这样几句话:“船到郴州止,马到郴州死,人到郴州打摆子(疟疾)”是否有什么依据不得而知,但总是说明了郴州是个闭塞的穷山恶水之地,外加疾病成灾,绝非好去处。而现在的郴州发展确实很快,据说是要建成什么粤、港、澳的后花园。在我的眼里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只有东西南北街还给我一点点记忆,在被保留的教堂前有一破旧的二层临街小楼,记得当时楼下住着一跳大神的神婆,很是神秘,整天屋里闹的暗暗的,那时我们没少在脚底垫块砖从窗口向里窥视,感受那份恐怖与阴森的刺激。在我们住过的一个叫“龙骨井”的地方,我们站了许久,我说:“我家住那”,他说:“是”,我又指着说:“你家住那”,他说:“是”。我们没有多说什么,大概都在感慨岁月的无情。 “苏仙桥”是我指定要看的另一个地方,我的小学校就在苏仙桥的边上。现在的苏仙桥已是一座漂亮的钢筋水泥大桥。过去很小的,在桥的一头还有一个牌楼,牌楼下有炸油条的、卖豆腐脑或甜酒的小摊,记的每天早上我花五分钱就能吃的饱饱的,然后再去上学。看见我的母校了,当然要进去看看,我对朋友说:“现在的老师大概也没有几个比我们岁数大的了”,他笑着说:“当然咯,你不想想40年了呀”。我的母校--郴州第一完小,仍然是省重点小学,过去的平房被宽敞明亮的教学楼所取代,变的我不认识了,但是我对母校的感情却没有变。这是我启蒙的地方,在这里我认识了字,在这里我学会了1+1=2。在学校的宣传橱窗里记载着1904年建校,哇!原来母校竟有百年历史,在我的心底有股骄傲与自豪的感觉油然而升。“我们那时候有校歌吗?”我指着墙上的校歌问朋友,他说没有印象,我们那时唱的是少先队队歌。看着乐谱我轻哼了几句,然后断然地说:“我们的校歌很好听、很上口”。人都这样,属于自己的总是美好的。哦!校园里的那两棵老树依然健在,还是那么的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只有它经历了40年的风风雨雨后,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而我的两鬓已染上了白发。我想象着现在的小同学,是否也象我们那时一样,在课间,在树下追打嬉闹。 老友相见自然是要喝点,晚上我们找了一个有特色的小酒店,要了几道有特色的小菜,边聊边喝,渐入佳境,不自觉地就喝多了。 “苏仙岭”是来郴州必登的,记忆中这是一座神山,流传着一个凡人成仙的故事。当我得知苏仙岭比岳麓山高的多的事实后,本来很气盛的我,突然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我问:“我们是爬上去还是坐缆车?”口气中含有明显的偏重,他好象是看透了我,也许是比我更熊,很快就回答说:“当然是坐上去,走下来”。我看着他笑了,他看着我也笑了,这无言的笑象是在笑自己已缺少了征服自然的能力。要知道我们说好是要爬上去的呀。坐在缆车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老人与海”,是老人战胜了海还是海战胜了老人?老人最后说:“它们赢了”,海什么也没说,如果海能说话,它会说什么呢? 苏仙岭占了一个仙字,本应是道家的道场,记得那时候山上算命的、看相的、测八字的很多,很灵的。现在的山顶是座佛教的寺庙,也许是我记错了。从里面隐隐传出佛乐梵音,一派祥和的景象。无论信与不信,进的庙门来,我总感觉在这个繁杂的世界里,还有一片宁静的存在。寺院的右边有两间青砖铺地的小屋,一点也不显眼。如果不告诉你谁又会想到,在这里曾经幽禁过叱诧风云一时的大人物少帅张学良。屋里非常的简陋,以至无须去描述,四壁挂满了少帅上午生平相框。我认为最值得一提的是门前那棵老树,每当少帅愤懑时,就将满腔的怨气通过子弹发泄在它的身上,它默默地承受着,从那枪眼里无声地流出同情的泪水。如今,当年的少帅已然作古,它却带着这满身的枪伤顽强地存活下来,它向每一位过往的人诉说着少帅的心事,谁又知道它为少帅分担了几多的忧伤? 半山腰有一道观,同样是香烟缭绕,我们在观外的白兰树下小歇片刻,见一中年男子十分虔诚地对着几个香炉在烧香磕头,那可真是带声音的响头,前额碰在青砖上砰砰有声,三个头起来,我见他的额头上已带血丝。后来在山下的苏仙洞外我们又看见了他,这时他的额上已是青肿一块。不由我感慨万分,是什么力量能使这万物之灵的人如此折服?是该可怜他同情他?还是该。。。。。。 传说中在这白鹿洞里,苏仙是吃白鹿的奶长大的。而如今苏仙已乘仙鹤去,白鹿却化着了石塑,仍然安详地站立在洞边。它们似乎并不羡慕神仙,也似乎忘却了曾经哺育过一位仙人,心安理得平静地守护着属于自己的家园。 本想着去东江漂流的,但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不得已取消了计划。听说东江漂流全国第一,是景色还是惊险不得而知,只好听朋友眉飞色舞地神侃一番,侃的我晕头转向、将信将疑。 朋友的父母住在军分区休干所,就在休干所的后面不远处,曾发生一怪事,突然一天大地陷进去一大片,据说是比篮球场大多了,然后从里面冒出水来,一棵十多米高的大树掉进洞里再也找不着了,象是无底洞,可偏偏等我去看时又填平了。这确实是真的,从朋友父母处我得到了证实。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呀。 短短的几天,引发我颇多的感慨与回忆。看来我真的老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