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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坊沟纪事——连载之二 潇潇听雨 谷收结束,犁了旱田,种下油菜,冬小麦也在十月里下了地,跑滩匠夫妇又外出跑滩了,二十二岁的黑蛋整天牵着头黑水牛坡头沟底溜达,一对贼眼滴溜溜的四处乱转,搜寻着知青芝芝的倩影。七月里知识青年芝芝积极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从重庆不远千里来到油坊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城里长大的小娇女芝芝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沟里的妇女主任便安排她到棉田里去采摘棉花。金黄的阳光,碧蓝的天空,红衣白裙的芝芝舞动在绿叶红花中嫩藕般的胳膊深深地扎进了黑蛋的心。芝芝的圆脸大眼、白胳膊白天在黑蛋眼前晃动,夜里在黑蛋梦里缠绵,直搅得黑蛋食不甘味,夜不成眠,求之不得,展转反侧,好不容易才从夏天艰难地熬到冬天。 牵着黑水牛溜达的黑蛋得知芝芝年前就要还城,急得要上火,上工时想法设法往芝芝身边靠,下工时不远不近在芝芝后面跟。漂亮傲气的芝芝厌烦了丑陋的黑蛋无耻的纠缠和沟里人们无尽的闲话,找来邻村的几个男知青把黑蛋狠揍一顿,要他识趣点,认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这在黑蛋心中燃起了无尽的怒火,更激起他越不能得到的东西越想要得到的原始欲望。在芝芝收拾停当准备回城的前一个晚上,黑蛋趁芝芝与邻村知青告别的空挡,偷偷溜进了芝芝借住的小单间,藏在床底激动地等待着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深夜疲惫的芝芝回房,在煤油灯晕黄的灯光里褪掉了累赘的衣物,芝芝只着三点式的玲珑身段和成熟女性肌体散发出的白皙晕光,瞬间就让黑蛋忘记了呼吸,煤油灯熄灭了许久,黑蛋才回过神来,他迅猛地从床下爬出来,像头雄狮一样,朝他等候已久的猎物猛扑过去。深夜的油坊沟被芝芝尖利的喊叫和激烈的搏斗声打破了宁静,黑蛋挂到了率先赶到的妇女主任,转瞬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这年冬天特别冷,两天后的深夜,黑蛋被俩警察从被窝里拷了出来,打着寒战进了警车,半个月之后,传来黑蛋因强奸未遂被判劳教五年的消息。家里出了这种丑事,再也没有小朋友肯和劳教犯的妹子一块玩了,也没有人肯与劳教犯一家有过多来往。八妹从此低人一头,不言不语、独来独往苦撑着那个风雨飘摇的家。 沟里的孩子都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丽容尤甚,年年都拿第一,上到小学四年级,大哥细伢崽已经二十四、五,早过了沟里人的婚配年龄。挂面匠夫妇忙着给儿子寻媳妇,无奈细伢崽不但长相难看,好好吃懒做,小偷小摸出了名,远近相不着合适的姑娘。只邻村有一跛女,因幼时放牛,脚掌被牛踩断了,没钱医治,自然愈合后便成了一个跛子。当年二十挂零,一时还没有婆家,跛女父母有意和挂面匠做亲家,但提出要彩礼若干,挂面匠无奈,只得让女儿退学,一来可以省下学费,二来也可以给家里添个劳动力,帮着做面,种地、做家务。丽容不舍书本,苦苦哀求,以每天早起三个小时,和好面,做好早饭才去上学,在放学的路上割草、拾柴,决不耽误家务为条件,只求能念完小学。挂面匠夫妇抱定“丫头长大了是要嫁人的,书读得再多也是人家的”的死理,死活不同意,将丽容痛打一顿,直到丽容低头认错,并答应从此不在提读书一事才罢休。丽容是个倔性子,为避皮肉之苦暂时屈服了,可轮到该上学的当天,还是去了学校。晚上放学回来,被挂面匠夫妇用绳子捆了起来,吊在楼梯上足足一个时辰,在破灭了她的美好梦想的同时,也正在她的心里埋下了出走的念头。 丽容退学一年以后,细伢崽如愿地娶回了跛女。细伢崽天生懒惰,跛女婚后亦无所适从,挂面匠夫妇不肯白养活两个大闲人,不到一个月就让大儿子另立了门户,划给他们薄地一块,瓦房两间任其折腾。挂面匠夫妇分了不争气的大儿子,把所有养老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小儿子的身上,立即着手教他挂面技术,亲自带着他外出卖面做生意,家里的所有家务和牲口的喂养都抛给了女儿丽容去做。十二岁的丽容是个有心计的丫头,上坡割草、拾柴时常常顺带着挖半夏、扯金钱草、打苦楝籽和油桐籽,卖给收购站为自己存点私房钱。当年油坊沟的十二个同龄孩子中,只有丽容小有积蓄,很令大伙羡慕。丽容用自己挣来的钱买了练字本和习题本,借了秀琴的课本,天天苦学。有时学得太投入了,忘了做家务的时间,便常常招来挂面匠夫妇的打骂,沟头经常回旋着挂面匠夫妇怒不可竭的呵斥声,即便如此,丽容还是坚持着自己啃完了小学的课本,这种不懈的精神直到很多年以后,都一直成为秀琴勉励自己珍惜学习机会,好好学习的典范。 日子在油坊沟的上空飞旋,重复的生活持续了三年。跛女早已经习惯了单家独户守着细伢崽过日子,除了想要一个孩子以外,她觉得自己对目前的生活还是相当满意的。她苦恼着自己的肚子,竟然三年也不见动静,开始是把这烦恼压在心底,时间长了,烦恼也要发酵,把她的心撑得满满的,免不了要找人倾诉。有一次在和小姑子丽容割猪草时就忍不住说了:“搞不懂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要怎样才能生孩子。”丽容把这个当笑话说给母亲听了,挂面匠老婆在和挂面匠闲话时又把这话当作嫌恶儿媳的理由传了老头子,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在一个夏日的夜晚,挂面匠趁细伢崽外出搓麻将的空挡,摸进了儿子的房间,让跛女彻底地搞懂了她疑惑了三年的问题,并于九个月之后给挂面匠添了个孙子。挂面匠老婆见男人竟敢背着她爬灰,哪肯罢休,不依不饶,沟底坡头哭闹不休,此事曾一度在沟里沸沸扬扬,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细伢崽那方面不来事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导致沟里的两个老单身男人经常有意无意地在跛女门前屋后盘旋。 丽容实在忍受不了家里的沉闷空气和沟里人的指指点点,决定另谋出路,为自己的未来做个打算。她用私房钱去乡里的缝纫培训班报了名,准备学好一门技术才嫁人,挂面匠夫妇当然不舍得肥水流入他人田,果断地掐灭了女儿的梦想,让还没有过门的小儿媳顶替了丽容去学习缝纫,只要媳妇一过门,技术就带回来了。丽容拘理力争,得来的却只有毒打,丽容又求秀琴妈去劝劝她妈,挂面匠老婆一脸不屑:“你们家没有养出继香火的来,当然只有送丫头去上学了,我们老了靠儿不靠女。”石匠老婆被一下子说中了伤心事,讨了个没趣,便发誓再也不去帮什么闲忙了,丽容又在家苦熬了半年。这年夏天,乡里有了第一辆开往省城成都的客车,于是每到逢集,丽容总找个借口上街,不几次就把这辆车的情况摸熟了。令挂面匠夫妇大为意外的是,在一个秋意微凉的早晨,他们的早饭第一次没了着落,丽容在后半夜已经乘上那辆客车去了成都。 丽容在成都一下车,就被穿梭不息的人流和琳琅满目的商店给惊呆了,乡里妹子第一次进大城市,好奇地逛了大半天,马上就陷入了困境,她没有足够的钱住旅店。好在城市的夜如白昼,到处都有灯光,她走到半夜,精疲力竭,就在一家商场门外的台阶上坐到天亮。这一夜她想了许多,她想起自己短短的十几年人生,想起自己的梦想,还有父母,哥哥,夜的清冷和莫名的孤寂让她觉得分外悲伤,她甚至想马上回到油坊沟去。但最主要的是她已经没有了回去的路费,而且她必须吃饭,睡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聪明的丽容决定去找工作。第二天,丽容只要一看见店铺就挨个问人家招不招工,精明的店老板见她来路不明,都不肯留下她,傍晚时,丽容口干舌燥,又累又困,实在走不懂了,只好在一家公园门口坐了下来。正当大滴的眼泪从她绝望的脸庞上滑落时,一只温暖的手亲切地在她的背上拍了拍,丽容扭头看见一个穿着入时的中年妇女和蔼的笑脸,她关切地问丽容怎么啦,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需不需要帮助等等。两天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和她说话,丽容比见了自己的亲妈还要激动,一股脑就把自己离家出走的事抖给了那个女人。单纯的她哪里知道自己碰到了人贩子,人家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盯上她了。 丽容听说中年妇女愿意给她提供工作,千恩万谢地跟着人家走了,在人贩子租住的小屋里,饥肠辘辘的丽容几口就吃完了人贩子端给她的饭菜,不一会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她的手脚被绳子捆着,斜靠在一辆颠簸在崎岖山路上的货车车厢里。到了晚上丽容才知道自己被卖给了二十八岁的单身汉大刚做老婆。在陕西大同一眼破烂的窑洞里,十五岁的丽容成了别人的新媳妇,上面要伺候瘫痪在床的奶奶,下面还有三个弟弟眼巴巴地等着吃饭和上学,身后还欠着买她自己的一屁股外债。丽容最初还不肯接受命运的安排,总想着俟机逃跑,但过了一些时日,她发现公婆对她很好,初中毕业的大刚对她更是呵护备致,生活在这眼破烂的窑洞里,她竟然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半年后,丽容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和大刚一心一意地过起了夫唱妇随的小日子。 |
冷酷无情非本性
雪雨星风总伤情
残心拾遗红尘事
阳光余辉浴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