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同行

　　　　　　　　　文/风清纳兰

                      九、

    第二天父女俩在早餐桌上见面时，一个面目憔悴，一个双眼红肿，女儿不敢正视父亲的眼睛，心中却如同犯了罪的人等着宣判一样的忐下忑不安。在母亲在厨房做早餐的空当，父亲用疲惫而慈爱的声音说：女儿，放心的出国去吧，你的母亲就交给我了。
    女儿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但对父亲充满感激和愧疚的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扑进了父亲的怀里，失声哭了起来，口里一叠连声道：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搂着亲爱的女儿，眼里也升起了雾气，心中对女儿很是怜惜，家庭的不睦，让女儿过早地成熟，担负起原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心理压力，竟要为人到中年的父母操心和设计，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女儿就要出国，他不想女儿带着一颗愧疚的心离开，他理解女儿心中对自己那深切的歉意，故作轻松地说：好了好了，你的心爸爸怎能不明白，快擦干眼泪，别让你妈妈看到了。
    女儿听话地抬起头来，用手抹着眼泪露出了笑容：爸爸，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爸爸，你不会为了让我出国，假装答应的吧。
    父亲看出女儿还心存疑虑，便正色说：女儿，老爸什么时候骗过你，有吗？
    女儿不好意思的吱唔着：当然没有，可是……要不，我们拉勾。
    父亲好笑道：你这孩子，竟敢不相信老爸，老爸一向是说话算话的。
    女儿用自己纤细的手指缠绕着父亲粗大的手指，不依不饶地撤娇道：不嘛，拉勾才算。
    父亲无奈，平时女儿常和自己玩这种小把戏，只是这次，女儿真是用心良苦呵，看来女儿真是放心不下她的母亲呢。为让女儿彻底放心，父亲勾住女儿小小的手指，说：好好，拉勾就拉勾。
    于是大小两个手指便勾到了一起，父女两个一起说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要。
    说完两人同时静默下来。平时的儿戏，现在显得那样的沉重，一百年的承诺，就这么在一句儿戏的话里成交了。彼此都怔住了，一时无语。
    幸亏这时手里端着碗的妈妈出来了：看到这父女俩手拉在一起发呆，很是诧异。你们两个不好好吃饭，干什么呢！
    爸爸打了句哈哈：没什么，我们在比手大手小呢。
    妈妈没好气的白了爸爸一眼：无聊。接着宠爱地对女儿说：这是你最爱吃的蒸蛋羹，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父女俩会心地相视一笑，女儿掩饰地低下头抢着去吃她爱吃的蛋羹。
    看着女儿那张春花带雨的笑脸，父亲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然而，为了女儿脸上的笑容，为了女儿能放心地离开家去出国，为了女儿梦想成真，一生幸福，做出什么样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但心中却是闷闷的，强颜欢笑着。这一生就因这句看似玩笑的话：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要中定了乾坤，再无回旋的余地。自己多年的梦想和期待都破灭了，破灭在成全女儿的梦想之中。他突然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年。
    趁母亲去厨房收拾碗筷，只剩下父女俩时。女儿又拾起了话题：
    爸爸，对不起，将来有条件了，我把妈妈接过去。
    祝你平安知道女儿心里内疚想安慰自己。摇摇头说，好了，不说这个了。到了外国后，要用功学习，照顾好自己。
    女儿点点头说，爸爸，你就放心吧，我会的。
    祝你平安摸了摸女儿的头说，早点收拾出国要带的东西吧。我也该去公司了。
    女儿含泪点点头。
    送走了女儿，一向指使意气的另一半，蓦然间像是被击垮了似的，整日以泪洗面，祝你平安成了她全部的依赖和生活的重心。看到一向任性的女人，因为女儿远去国外，而变得脆弱不堪，真是很令人同情。其实，即便没有和女儿的约定，这个时候的祝你平安也不忍心提出离婚。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呵。一起磕磕碰碰地走过了近二十年，没有爱情也有割不断的亲情。雪上加霜的事，他做不出来。
    女儿不在身边，两个平时别别扭扭的夫妻，倒彼此多了一份包容，真正的相依为命起来。祝你平安算明白了，且不说别的，只因为妻子是心爱的女儿的母亲，他也会照顾他一辈子的，这就是典型的爱屋及乌。
　只是祝你平安从此格外的消沉起来。他像是失去了航向的船只，没有了方向感，在生活的海洋中随波逐流。

                      十、
   
    当一江秋月知道了祝你平安的故事后，在不知不觉间也对祝你平安敞开了心灵的大门。不久，祝你平安也知道了一江秋月坷坎的一生。
    一江秋月是在离婚的第二年，就发现得了癌症。有时真觉得命运有点捉弄人呢。检查出有癌症时，已到中期了，这说明癌症的细胞已在体内隐藏不知多久了，很可能在离婚时已经有癌细胞在身上了。
    一江秋月一直认为自己得癌症与自己不愉快的婚姻有直接关系，据说心情不好的人才容易得癌。而一江秋月从认识前夫大伟后，心情就没好过。那是个极端自我也即极端自私的男人，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没有一点责任心。从来都只把家当旅馆，对另一半只知索取不知付出，连家用都不肯负担。人经常失踪几天，都不知上哪去了。脑子里压根就没有家的概念。两人的家也从来就没有像过家的样子。
    所以即使得了癌症，一江秋月也从没有后悔过当初所作的离婚的选择。一江秋月从没幻想过自己的生活还有另一种可能，从没幻想过要是不离婚，这个男人会在自己得了绝症后，留在自己的身边。他不是那种奉献型的男人，不然当初也就不会离婚了。即使自己得了癌症，这婚也还是肯定会离，而且会更多了一层伤心。
    一江秋月这辈子，只有过大伟这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又是如此的自私和不负责任。所以一江秋月从不对男人心存幻想，一江秋月是个相当独立的女人，从没有过依靠男人的想法。即使是身患绝症后，也依然努力像正常人一样，把自己和女儿的生活打理的有条有理。
    是的，一江秋月虽然是个身患绝症的女人，但在人们眼中她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而且多数人并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因为她表现出来的比正常人还正常的状况。她工作从来都很出色，从不要单位的特殊照顾，总是超额完成自己的工作额度。尤其是良好的精神面貌，总是一脸的阳光一脸的笑容，对周围的人也更加的包容和宽容，人际关系良好。大家都很喜欢和她共事。因为，她总是不着痕迹地为他人着想，一同处事时从不像有的女同胞那样斤斤计较，特别的善解人意。
    其实，这种豁达而开朗的性格是后天养成的。一江秋月自己知道，得病以前的自己有着怎样一种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的性格。尤其是结婚后，为了另一半的不负责任过于自私的行为，几乎是天天以泪洗面。那是一江秋月生命中走不出的雨季，心情从来都是湿淋淋的拧得出水来。
    离婚后，心情也并未好起来，依然在离婚的阴影中徘徊。直到得了绝症后，一江秋月才悟透了生命的惮机，人像是变了一个性格，脱胎换骨了。是呵，一个穿越过死亡线的女人，自是与常人不同。
    曾经，一江秋月陷于感情的泥沼中拔不出腿来。明知前夫大伟是个对婚姻没有一点责任心的男人，却在感情上和他纠缠不清，无法放手，两个人在婚姻之路上磕磕绊绊的一起走了八年。
    她这边生孩子难产，在死亡线上挣扎了整整四天，他那里却连个人影也找不到，连病危通知书都是朋友替她签的。等找到他人时，孩子已经生下，人也转危为安了。而他竟然没有一丝内疚和不安，仍是一脸的不在乎。当时，躺在产床上才醒过来的她，望着这个若无其事的男人，心如刀割，想，自己这次要是难产死了，可能他也还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吧。离婚的念头其实是那时就种下了的。
    但是一江秋月是个执著的女人，对任何事都不肯轻言放弃。何况婚姻是她自己选择的，她就更不能不努力的维持了。那时，她总想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总会有长大的一天，总有在外面玩够了的时候，那时他就会回到家中，做个尽心尽职的好丈夫。然而，事与愿违，事态并未向着一江秋月希望的方向发展，相反，连最初的感情也渐渐被岁月磨平了。前夫，不只是没有责任心不管家，还在外面有了女人，而且不只一个。
    开始，一江秋月还和他闹，后来连闹都懒得闹了。一江秋月觉得为一些不相干的女人，即使是与她的丈夫有染的女人争风吃醋，也很不值得。丈夫争辩说：他又没有认真，他只是玩玩而已。是呵，玩女人只是丈夫玩的一种形式了。到这时，一江秋月才觉出丈夫大伟是真的无药可救了，遂死了心。坚决要求离婚，一开始男人不答应，觉得他自己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在外面玩玩，又不影响家庭，干嘛要离婚。这年头在外面玩女人的多了，为什么他不可以。然而，一江秋月一旦拿准了主意，就会一往无前。终于，她使男人明白了，这个婚她是离定了。于是，男人提出了无理的条件，没想到一江秋月一口就答应了，只要能离成婚，她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一江秋月几乎是和女儿一无所有的走出了生活了八年的家门。存折、家具、房子都留给了那个自私的男人。连孩子的赡养费都替那个男人省了。
    带走孩子，是一江秋月在这份婚姻中提出的惟一的条件，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把孩子留给他，还不如别把孩子生下来。一江秋月认为，自始至终这个男人都没为孩子为这个家做过什么，那么如今不过是少了个名分，自己一定能独力把孩子养大，培养成一个对社会对家庭都有责任心的人。
    这一点一江秋月的确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女儿一直各方面都很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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