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那做童鞋的老人

每当我从那个路口经过，无论春夏还是秋冬，只要不是刮风下雨的天气，总能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路口的泡桐树下不停地穿针引线。在她的面前，伸展着一米见方的塑料布，上面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童鞋及一些大大小小的鞋垫。如果是冬天，你还能看到久未见过的很传统的虎头鞋。摊子上的鞋子，看上去真的很土气，也很农村。说实话，与那些名牌非名牌的童鞋相比，的确不是那么好看。可老人家每天都坐在那里认真地做着。每当我走过那里总是在心中问一句：这样的鞋还有人要吗？思想中也不免为老人家担心起来：她是为了生活吗？她是否没有子女或子女不孝？

那天下午，我去参加一个聚会，走到老人家的摊前等车。老人家抬起头，正好与我的目光相对。我与她相视笑了一下。问道：“大娘，我看你整天在这里做鞋，生意好不好？”

老人家哈哈一笑：“闺女，我这不叫生意，是不想闲着，给自己找个事儿干。”

我看到大娘满头的白发和矍铄的精神，不由与老人家聊了起来。

“大娘，你今年高寿啊”

“我八十岁了，哎~~怎么还不死，活这么大还不够烦人呢！”说完，老人家哈哈一笑

“大娘，看您说的，长寿是你的福气呢。你看，你做的鞋子多好看！”

“好看什么，现在的年轻人有钱，嫌我做的鞋土气。”

“我觉得你做的鞋子好，柔软透气性好，不臭脚。小娃娃穿最好了。”

“闺女，你说的对。你拿走几双。给你的孩子穿吧，不要你的钱。” 老人家认真地说。

“大娘，谢谢你！我家的孩子比我还高了，穿不上。”

老人家滔滔不绝地对我说着，似乎在为有一个与她说话的人而兴奋。出租车过去几辆我都不忍心招手。

老人家告诉我，他的丈夫是长征过来的老红军，在三十年前就去逝了。给他留下了大大小小五个孩子，最大的孩子还没结婚。那时，为了糊口，捡煤渣、拾菜叶、为别人做鞋换钱等等，什么活都干过。老人家说生活的艰难不是我们年轻人能想象得到的。老人家说起自己的难处，异常平静，还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并告诉我：现在好了，子女都成家立业了，政府还给她240元的抚恤金。当我问起老人家为何来做童鞋时，她说，年轻时做的鞋子是最好看的，好多的人都到她那里讨鞋样。现在连自己的孙子辈也不穿她做的鞋子了。自己在家没事，也不想闲着，就摆了这个小摊子。我问她鞋子多少钱一双时，老人家笑了，她告诉我，她做的鞋子一般单鞋五块钱，棉鞋十块钱。碰到困难的人家就不要钱了。老人家还说谁买她做的小鞋就送一双合适的小鞋垫。来买鞋的大多是回头客。

我仔细观赏着老人家面前的童鞋，顿时觉得它可爱起来，漂亮起来。我动情地说：“大娘，如果我的孩子能穿得上，我一定买您做的鞋。”老人家哈哈一笑说：“闺女，我这里有大人用的鞋垫，如果你喜欢就拿去用。”我拿起鞋垫仔细地观看，针码是那样的匀称，行码是那样的密集，虽然我们穿鞋都不用鞋垫，我还是拿出几元钱买了几双。老人家固执地说要给我每双便宜两毛钱。可要找八毛钱的零钱时，却没有零钱，我说算了，就拦了一辆车走了。

时隔多日，下班路过那里，听到老人家喊了声“闺女”。我急忙停下问：“您叫我吗？”老人家说：“闺女啊，好多天前你在我这儿买鞋垫了吧？还欠你八毛钱呢！”我笑着说：“大娘，算了吧，几毛钱。”老人家颤微微地站起，我急忙走上前去。老人家一边往我手中塞钱一边说：“我都认错七八个人了，都不是，好不容易找到你，快拿着！”我笑笑说：“就几毛钱您老人家还那么认真！”她拍拍我的手认真地说：“闺女，做人啊！是自己的就别让，不是自己的呢，一分也不能沾！我一辈子就这么过来的。”

我细细品味，被老人家的话感动了。多简单的语言！没有英雄的豪迈，也没有文采的修饰。软软的话语中透着刚强。“是自己的就别让，不是自己的一分也不能沾”，我掂量着这句话的份量，我想也许这句话，让这个目不识丁的家庭妇女支撑了一个家；也许这句话让这个无依无靠的红军家属度过了难以想象的艰难，抚育了大大小小的五个子女！

我拿出五元钱，买下一对最小的红色童鞋，谎称是给我小侄女穿的。回到家里，我把它立放在书架上，不是为了别出心裁，也不是为装饰书架。因为每当我看到它就会想到一句话：“是自己的就别让，不是自己的一分也不能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