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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童话
激情变成了平稳,苦难生出了甜蜜,也许这才是爱情的真正滋味。
人说她是长在江南的冰姑娘,是的,她对于白雪有一种近似疯狂的激情,对于凝固有一种近似疯狂的痴迷。爱人讨厌百花开放的虚伪,却喜欢冰雪的凝固,而我是属于火的,冰火中和,只有在她的冰冷的美丽面前,我才能收敛自己的浮躁。她告诉过我,她的前世是阿尔卑斯山的一只冰猫,一只会飞翔的猫。 冰猫能贴着地面飞翔,能贴着海洋飞翔,能贴着山岳飞翔,当然遇到特别突兀的山岳,就无法飞翔过去,那就改作攀登吧,它用锋利的爪子抓着冰的山岩往上爬,还不断地招呼我:来吧,楠子,只要你不相信能掉下来,你就不会摔下来。 哦,多么具有诱惑力的声音,去年冬天,我就是在这个具有金属声响的声音里,和一起进入了她冰冷而纯洁的世界--一个现实中看不到也无法接近的世界。一个用雪花和冰凌组合的世界。一个用冰雪表达热情的世界。那个世界有充沛的氧气可以供人呼吸,人在这世界里才彻底感到什么叫做通畅八达。在这个世界里,我和她被风吹着,一种特殊的风--从四个方向往一起集中刮的风。风无声地刮着,人如风筝一般被风灌满,无法遏止地向上提升。风在耳边贴紧了耳鼓,飞吧,不管是在晴天还是白雾里,你不想飞也得飞。我喜欢穿行在这样的风里,看着爱人的头发,跳着美丽的舞蹈,还有她那张越来越生动,总是令我看不够的年轻的脸。在风中舞蹈,这是我和爱人的骄傲,也是属于我和她的隐私。在那个神秘的冰雪世界,我们飞啊,只有在飞翔时候,才能看清楚平时看不清楚的事物,不管是美丽的事物,还是丑陋的事物。在飞翔的时候,我才能用自己的体温告诉她,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可是在平时,我的嘴巴只是一朵微笑的标本。 今天终于下雪了啊,我和爱人的笑容正在接近自然,接近我们的神秘的冰雪。这个世界在半夜时候,总是能发出近似金属般的声响。还有雪花,雪花落在底上的声音多么美妙,那种轻柔简直无法描摹。雪花落在房顶上,爱人在床上,好想多听听雪花的声音。屋外的风雪一阵紧似一阵,渐渐地把城市和乡村完全掩埋了,她说,楠子,我们走吧,该我们出去飞翔了。 于是,我们穿上很厚的踏雪鞋,羽绒服,还有足够的香肠和白酒。背上早就准备好的滑雪板,乘车去郊外野游。出门时候,还没有忘记背上宿营的帐篷,有了它,就有了一个游动的家。 一路上,凡是我们看到的人,都有一张节日般的脸;听着公交车的轮子上的防滑链吃力在雪地爬,爱人很兴奋,不停地哼着那首欢快的歌"一天早晨,我出外去流浪,美丽好姑娘,坐在我身旁......"我提醒她是"英俊好小伙,坐在我身旁",她并不予理睬,只顾自己唱着,和着公交车的马达声。大雪把窗外的一切都弄洁静了,让大自然也来了一个脱胎换骨,所以,爱人就像新生婴孩一般地喜悦。每逢大雪满天的时候,特别相信洁白会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她高兴地唱着,看着路边的站牌,那就是古代驿站之类的标志,能看见每个站牌下的滞留更多的雪。我想起在哈尔滨的缘分,一个江南女子,竟然神使鬼差地来到哈尔滨,并且认识了我,和我这个世人难于容忍的狂人结为千年之好,一起在冰岩飞翔。记的那天,我站在哈尔滨的滑雪场高呼,让暴风雪来的更猛烈些吧。她笑了,用最无可阻拦的姿势完成了一次生命的依偎。 真冷,空气被风感染得非常冰冷。风像是甩在空中的千万把刀子嗖嗖乱飞,街上的每个人都低着头,躲着这些锋利的刀子。公交车更是小心翼翼地爬着,司机嘴里嘟囔着,说你们在这样的天气还出门,真是不要命了。汽车爬到了终点,司机要每人加了一倍的车费。天气好冷,车厢里的空气似乎被冻的凝固起来,那些出门不坚定的人们,纷纷半道下车了,只有我和她还在欢乐着。看着司机不停地唠叨,我终于同意加他一倍的车费,才使他那张唠叨的嘴巴安静了。天气真的太冷了,我的身体突然有把她抱起来取暖的冲动,可是她用眼光阻拦了我,任凭车窗外的大雪把眼睛涂染白茫。 昨天还没有下雪,可是爱人对雪是有预感的。我不由就回忆起来第一次拥抱她的感觉。当时我们的前胸好湿,不是汗水,而好象是冰山上消融的冰水,明媚而感人的水。水提升了我,冷丁间我觉得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在这之前,我妩媚的总像一棵无法依偎的小草。看着车窗外边的冰雪世界,我的脑子里涌现了两个字"叛逆"。在这不太长的几十年里,我的生活和爱情到处都是叛逆的碎片,我和她的相识、相知和结合,无疑饱含惊人的幸福。 在雪天,我俩乖的像是琥珀里的昆虫。激情变成了平稳,苦难生出了甜蜜,也许这才是爱情的真正滋味。 下午的时候,我俩终于被车载到了城市西部刚刚建好的高山滑雪场,一个洁白无暇的地方。风小了,雪地上显得很安静,甚至安详。我俩好像与山头在若干年前有一个约定,等着我们在上面印上自己的脚印。山的突凸处,还有几棵残留的艾草,大地一片空旷,我们像是从天边跌落的星星,一颗冷光四溢,另一颗,也有了一些冷光。 我们走上了一个雪的高坡,哦,一会儿我倆就会象两颗流星从天而落。我有点发傻地问她,你害怕吗?她笑了,说,如果挨摔的话,你肯第一个落地,因为你的重量比我重。"把呼吸调整均匀,我们下落吧。"她说。她把白色的围脖往脑后一系,就飘然而下,如同白雪落地。我赶紧随她落下,追赶着她的速度,我们越来越快,像是疾驶的子弹。我们要射向那里?还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的速度呢?好大的雪,好坚硬的冰,好远的路,一切都好象是很远的事情了。我们飞行滑落,在太阳逐渐模糊不清的时候。 风,忽忽地刮着。我多想能遇到一座特高的大山,能挡住我们的滑雪板。那个时候,我们就需要在冰岩往上爬了。我虽然不是冰猫,但是至少可以做一个距冰猫很近的人。滑雪板滑的越来越快,我想起她是一个不喜欢江南柔软的人,她出生在江南,却喜爱北国的粗砺。可是我们的滑行速度达到极限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分明看到了杭州西湖和贵州的都匀,看到生命期只有七天的蝴蝶们。花蝴蝶好象离的很近,就在眼前摇曳,在这样的冰雪的山上,只能落在雪莲花上。雪地上白的,可是蝴蝶却是五颜六色的,在日暮的光线里彻底消失,消失在滑雪板慢行的时候。 随着滑雪板下雪花的四处飞溅,我们的好多的记忆都散失在空气里,消失了。消失是有必要的,我们每天的逐渐加大的负重,都是因为记忆造成的,不能消灭一些记忆,就不能获得新的活力。我们的滑行速度随着山冈的走势或快或慢地滑着,人在滑行中就显得更加透明起来,透明的就像身边的冰雪。我们越是往下滑,四周就越是安静,四肢和血肉已经和雪和冰结合在一起,能清晰地感觉着冰冷深处的火热。空气中的光线已经黯淡下来,但是冰山的纹络、线条还历历在目。冰山和雪山在日暮中睡的很熟,滑雪板在它们的发间轻巧地滑过,并不留下一丝声音。使我遗憾的是,我们一路始终没有遇到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没有机会让她表演用爪子爬山的绝技。 我们已经滑行了好久了,路还有很远,其实没有路,仅仅有无边的雪和冰峰之间的峡谷。我们以相同的姿势滑行,像是急速降落的行星,有爱做给养,总是能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