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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与暴雨把大地的一切搅和在一起,混混沌沌,像要摧毁整个世界。 她安静地坐在水泥灌注的楼房里,听着窗外震耳欲聋的雷声、风声、雨声。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外面的急风暴雨对她没有丝毫的影响,她的目光落在一个遥远的虚无的地方。 昨天上午还是个有阳光的日子,她有三天的休息,却没有更多的安排。麻利地照料完瘫在床上的婆婆,让保姆把痴呆中的公公领出去晒太阳。再往丈夫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一切如往常一样安排好后,她坐下来打开电视。 天气预报说,今年第五号台风将与明天凌晨登陆。她叫回保姆,让她去买足三天的蔬菜和食品。保姆走后,公公吵着要吃面包,吃那种黑色的粗粮面包。她拿给他,只想他能安静下来,她心里有种莫名的烦燥。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她喂了一声,对方没有声音。她有些不耐烦,催促道:“请说话,您找谁?” 一声深深地叹息接着是压抑的哭声。她听出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不知道是谁,但哭声让她心软,轻轻地问:“您是哪位?请说话好吗?” “你是苏黎?我,我是他的妻子。” “谁?谁的妻子?” “他不在了,我想告诉你,他不在了!才四十六岁啊,是心脏病。” 刹那间,苏黎明白了一切!“你?请你,节,哀!”她费力地说出这句话。 他的妻子哽咽着说:“你想知道他临走前说的话吗?” “不了,不说了吧。”苏黎全身无力。 苏黎半年前接到过他的电话,她不知怎么就告诉他,二十年的思念现在消失了,还说,那不过是岁月留下的能让石头闪光的记忆,是被美化的理想中的爱情,现实中是没有的!初恋是难忘的,但也只能是回忆。现在连这回忆也没有了。 他听完了她的话,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他以为他们最终会有缘相见的,至少,他想在有生之年能拥抱她一次! 她忍着泪说:“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 就这样,他再没有了消息。她不知道这竟是他的遗言!她绝决地打消了他的幻想,也是在打消自己的幻想。她知道他其实与她一样,并不想破坏两个家庭,不想伤害更多的人。但情到深处,谁又能保证不做出失了理智的事来?他们相距这样地近! “你真的不想知道他去世前说了什么?”他的妻子在电话里说:“但我仍然要告诉你,他说他恨你!” 苏黎的眼泪终于如决堤般地涌出来:“应该的,我知道的……” “可是,还有更多的话,你想知道么?” “不,一切都不用再说了,谢谢你……打来电话!”苏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SPAN> “这么多年,你像个幽灵般地活在我们中间,让我无时无刻不在感觉到你的存在,尽管,你们没有联系,不,半年前你们有过联系。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可以如此忍耐?为什么不见面?为什么不生活在一起?!为什么?你根本就不爱他?!” “你们两个都是懦夫!没有资格说爱!”她在电话中咆哮着。苏黎无言地听着。直到她渐渐地安静下来。 放下电话,苏黎双臂紧紧抱在一起,就像紧紧拥抱她一生都在深爱着的那个被她一再伤害的男人,她满脑海装的全是自己间接导致了他过早离世的念头! 台风就要来了,苏黎的心也几乎沉闷到要爆裂开来,她必须倾诉,无论说什么都好,找谁呢?又可以找谁呢?无论是谁,只要愿意听她说话。 她拿出一瓶竹叶青酒来。竹叶青!他的父亲第一次招待她的就是这种酒。他的父亲单独对她说:“从小看着你们长大,做梦都想你能到我家来,我的儿子非常非常地……喜欢你。但是现在,他配不上你了,不合适的婚姻,将会一生的不幸福。我希望他能在身边照顾我们,可你是要远走高飞的。” 她清楚地记得他父亲说完后,流下了眼泪。她没有喝那杯酒,毅然离开了他的家。 苏黎现在想喝了,用茶杯倒了大半杯来,一口气如喝水似的喝了下去。食道与胃立即火烧火燎起来。她又看到了那瓶石榴酒,多么诱人的红色!是玫瑰色的鲜血!她举起漂亮的酒瓶,喝下了三大口。 终于,她勇气十足地拨打了一个她向来十分信任的网友的电话。拨打了一次,被拒绝了;借着酒劲,又拨打了两次。都被拒绝了。她已没有太快太多的反应能力了。只觉得酒精在体内燃烧。平时,她不喝酒,专为她泡的烈性药酒,她每次也只喝一小口。 现在,她不但大口地喝,还喝了白酒喝红酒。从来没有这样地失态过,却只有一个瘫在床上的病人和一个老年痴呆患者在跟前。他们就是看见了,也全然不明白的。 她有些头晕,只是头晕,头脑居然还清醒。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电话被反复拒绝了,一时地呆在那里,在已不能理性地分析中,很快就知道是哪里出了错的。她不该把网友当成他的替身!她想乞求上帝,如果要惩罚,请不要在同一时刻! 她还能自嘲,于是又拿起竹叶青,没有任何感觉地喝着,直到她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狂风肆掠地咆哮着。凌晨,台风如期登陆。苏黎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了,有两个医护人员在眼前晃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