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夜晚,突然就想起了他,我都忘记了他的祭日是哪天了,当然,应该不会是这个月吧,但也没准儿。有多少年了呢,我掐着手指数了数,初二那年嘛,14年了。他算我的一位亲人,算是本家的叔叔,古兰经名字叫舍巴,应该是舍巴乃的简称。但年龄比我大不了很多,当然,体格是没法比的,他的体格一直很健硕,外表很粗犷,而那时候的我,很是玲珑,相当秀气。 首先记起来的是,我转学去县城四中读书,刚一下车,就有许多的人涌过来。主要是一群黄包车夫,想想,那应该是留在我记忆里,那个县城的一大特色了。我那时候会晕车,只感觉突然满眼都是人,到处都是嚷嚷声,到处都是喇叭声,有点不知所措。虽然东西不多,但确实不知道姑奶奶家,该怎么过去。那群壮实的西北汉子,你拉我拽的,我有些恐惧他们。就这个时候,我看到了几年没见了的舍巴叔叔。他突然间长了一大截,吓我一跳。比我高出了大半个脑袋,比以前更加壮实了。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笑,永远那么灿烂的笑,好像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烦恼。有他在,我自然什么也不惧怕了,仔细看他也是个车夫,不过,他的车子是新买的,我好奇那玩意儿,执意要骑,他也不拦阻,笑嘻嘻的说你估计摆弄不来。我以为会自行车了,就没问题,道理很简单,2个轮子的可以摆弄,3个轮子的不是更容易摆弄嘛,可踩上去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那天,我就那么左摇右晃的骑车到的奶奶家。他也不恼,坐在上面帮我把控,教我怎么踩,怎么用手刹等等。那天是下午了,他说反正也晚了,所以也不用拉生意了,索性就送我去奶奶家了,一路上,我还废话个没完没了,好像是怪他过来县城打工咋没叫上我,或者是我笑话他以前抄过我作业的事情吧,总之,他脾气很好,你说什么,他都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嘿嘿的笑,仔细看,他的脸上,比以前粗糙了许多,有那种北方风裂的痕迹。 后来,转学了,学习很紧张,就少有机会找他玩了。直到大约又一年后,他有天来我宿舍找我,那天好像是我印象中他为数不多的阴郁的时刻。他躺在床上先是笑,后来沉默了好久。我那时候没那么细心,也没太在意,后来,他给我看一张相片,是他和一个女孩子,中间隔了半尺远的合影。那女孩子长什么样,我没具体印象了,只是觉得应该是那种朴实型的吧。但看的出,他很喜欢。我笑他,哇,舍巴叔叔谈恋爱了,我记得我还很放肆的问他,你吻了她没有?他说没有,哪有那么快,才认识的,才认识的,他重复了两次。我说那她还不算你女朋友,你吻都没有接过,不算,不算。他说是啊,不算。只是朋友。我清晰的记得,相片里的背景是火车站的月台。 我记得我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他了,然后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的恋爱如何了,主要我惦记的是,他那么害臊,到底亲吻了那女孩没有。但是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见到舍巴。很纳闷,但是那时候,作业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没时间去找他。我读初中高中的时候,好像都只要星期天,没有星期六。而星期天又要洗衣服什么的,确实没空,何况我那么懒,洗件衣服是很艰难的事情呢。总之,我大约又一年没见到他。 再见到他的时候,应该是暑假的时候,他来我家里找我和哥哥聊天,他来的时候,很礼貌的喊我妈妈为嫂子,然后,整个院子里都是他那憨实的笑声。我大概是在睡觉,迷迷糊糊的,翻身看到了他,用脚踢了他一下,他用他的大手钳子一般的,拧住了我的脚,动弹不得,我才规矩下来。那天,他是吃了晚饭才回去的,他跟我们聊了好多话。说是他已经给先人们上过了坟,这次出去打工,打算赚多点钱回来,赚不到钱不会回来的。我开他的玩笑,你怕是去勾人家外地的姑娘去了,打什么工?他眼睛再次眯成条缝,捶了我两拳,说我这个老侄太爱开玩笑了,整天耍戏我。 不曾想,那是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他那晚离开后的一周内,就和几个同村的人去打工去了,去的其实并不远,只是省城而已。后来才知道,他是跟的施工队,负责挖掘地下管道,铺设水管,煤气管等等。大概是开学没多久,就听到他出事了,去世了,当时,我在上政治课,浓妆艳抹的政治老师吧嗒个没完,我的脑子里只有舍巴叔叔的那个憨厚的影子。他那笑起来眯着的眼睛。那天我流了眼泪,哥哥半夜里竟然也哭醒了。 发生事故的时间是他去那边的第42天,原因是管道突然滑落下来,砸到了正在下面替人顶班的舍巴叔叔。他的同事大概是去约会了,憨厚的他是个只要有人招呼,都会帮忙的人。他肯定又是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说,回来给我买根火炬,火炬指的是某品牌一款类似火炬的雪糕,当时的市场价格应该是1.5元。就这样,那根管子砸到了舍巴的腿,其实后来知道还当场砸死了一个矮小的白姓的年轻人。舍巴其实当时只是管子压住了腿,当时跟前的其他几个民工,看他在那憨憨的笑,以为不会有什么事情,管子还砸断了下面的主水管,水顺着舍巴他们挖出来的壕沟,不断的淹了上来。直到淹到腰部的时候,旁边的人才发现事情不妙,打了119和110,甚至也打了120。 只是估计那时候,即便是省会城市,120的设备也有限,面对沉重的管道也无能为力,用绳子绑了舍巴,用车拽拉,也并没有拉出来,直到他一点一点的被水吞没,失去了生命。 至于后来的处理和善后,那已经不重要了,我心里一直替他遗憾的是,差不多同龄的他,甚至都没有牵过女孩的手,吻过他爱的女孩,就离开了人世。我心里一直疑惑的是,他有些先知的,尽然在离开家乡去打工前,给所有的故去的先人们上了坟。也许,那是他,这辈子唯一没有的遗憾。 不管今天是不是舍巴的忌日,我只知道,在这一年的斋月里,在这个穆斯林非常看重的月份里,我忆起了舍巴,忆起了那个常常满脸堆着笑的他,忆起了那个一晃儿已经离开我们十多年的小叔叔。 ※※※※※※ 感谢西陆的兄弟姐妹们的长期支持与厚爱! 交流QQ 88038981(添加请注明西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