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孩子头一扭,开始闭嘴看电视.她轻轻地拍干净他胸前的饭粒,给他喝水漱口,他调皮地喷了她一脸的水.她耐住性子帮他擦了嘴,然后擦自己的脸----眼角里还是扫见了父亲的阴沉和弟媳的厌烦,她不该回来扫大家团圆的兴的,何况还带了个挑食的孩子. 拿碗去盛饭,锅里仅剩些米粒,而且已经泡上水.她回到客厅,帮母亲收拾饭桌.母亲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你们也真是的,你姐还没吃,饭菜就全扫光了!"没人应和,她也只低头擦桌子.母亲又转向她:"你也真是的,那丁点儿人儿也喂半天,要我们那年代,养上几个,班都不用上了!"她努力地做出点自嘲的笑意,这时候不笑母亲又要怪她一天到晚哭丧着脸不吉的. 把所有的餐具都擦干,排到消毒碗柜里,插上电.母亲讪讪地:"给你下点面条?"她笑笑:"不必了,我回去自己弄点东西吃就是."母亲不再勉强,她回到客厅抱了孩子教他和所有人拜拜,然后换上鞋子出门.男人影子一样跟在身后,她没回头. 外面夜里是很凉的,天上只有半弦月,风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游走,她蹬着自行车,心情刹地轻松起来.街两旁紧闭的大门里隐约地传来欢快的笑声,热闹是属于别人的,她总是把热闹当成要应付的负担,如果不是母亲一再要求,她是不会回去做这样虚假的表演的. 给孩子洗完澡,放他在床上打滚.电话响,母亲责怪她不该自顾骑车不理男人就走,并为他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她听到弟弟呵斥:"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谁叫她嫁错老公?"母亲很快挂了电话.整个过程她只"恩"了一声.她知道男人给的几百块钱扭转了父母的态度. 清洗完毕回到卧室,孩子已经睡着.路过客厅时她听到书房里的键盘声,男人回来了.她把卧室门掩上,拔下头发上的玛瑙夹子,长发散了一脸,她松松地结了根辫子.夜很静,孩子翻个身,她摊开书.手机震了一下,林的短信:"在忙什么?"他今天已经重发了5次.她看了就删,实在找不到回的理由.但现在是看不下书了,她靠在床头回忆和这个男人不多的几次交往,都淡得留不下痕迹----只他还是常常来电话,礼貌地寒暄几句,她很多时候显得很不耐烦. 阳光刺得眼睛挣不开,昨夜又忘了放窗帘.孩子还在熟睡,她给他掖好被子,起来.书房的门掩着,男人还没起.就这样心平气和地形同陌路,挺好.她到厨房给孩子准备早餐."妈妈,电话!"孩子举着手机跑到厨房,充足的睡眠使笑容可爱得让她不禁抱起来吻了一下.是林的声音:"我在家乐等你吃早餐."她没答应,想着怎么回绝."把孩子带上."林堵上了唯一的缺口.她只好:"哦."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和周围毫无关系,比如家乐这样中不中西不西的餐馆,比如林这样有些野心又缺乏勇气的男人.不过今天她心里还是有些感激林给孩子带来节日的喜气:送了他一套奥特曼,点了一桌五颜六色的甜品,逗得孩子一会就吃饱了.也许爱不需要技巧,它只是一种自然而然流露的细节.当林不动声色地夹了块点心给她,她心里冒出这句话.很多年来她总是相信爱在心底就足够,不需要任何形式上的印证.可这些年对丈夫完全付出不求回报,整个家庭的担子压在她肩上,他却理所当然地漠视,实在累----累得她选择了放弃.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细节比爱更真实. 走出餐馆的时候,男人打了电话来,要带孩子回乡下见父母.她低下头征求孩子的意见."不!我不跟爸爸玩!"孩子的抗拒一半是为了讨好她,一半是父亲确实很陌生.她苦笑,不知道这样的状态到底比离婚能减少多少对孩子的伤害.男人仍然在电话里坚持.冷战不断升级,抢夺孩子也在升级.她是愿意为了孩子耗尽此生的,不想让孩子受伤.于是她决定和孩子一起跟男人回乡下. 车站里满是回家和离家的人,男人大步迈过来,把孩子抱了过去.窗口里说没有票了,她知道他从不会买她的票.孩子回头一直盯着她,直至上了车,注意力很快分散到车流,并没有哭闹. 她往回走,原来挤得满满的时间一下子空了,有些茫然.她想了想,挥手叫了辆出租车去振业宾馆.四楼406房,她摁门铃.林开门的刹那吃惊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下. 她坐在床边看电视,很无聊的节目,无非是非常男女信誓旦旦如何忠诚之类.林坐在另一张床上不看电视,只看着她的侧影.节目中插播广告,林坐过来试图拥抱她吻她,她推开他,但没有起身,仍然看电视.林迟疑一下,再次拥抱,很快把她压到在床上,胡乱地吻着她的脸.她用力推开他,无效,于是安静地望着天花板上黄色的污迹,任林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林停住,凝视她:"我只是想让你快乐,你生气了吗?"她把视线移到他轮廓很好的脸上,不置可否."说话好吗?"林总是被她的目光弄的莫名其妙,抚摩着她的脸轻轻地说.她的眼睛闪了一下,微笑.林如释重负地回以笑容,他的笑容是灿烂的,还留有些纯真,这是她不讨厌他的地方. 她突然觉得所有的坚持都毫无意义,今天也许是个适合背叛的日子.于是她没有再抗拒林,在林侵入的瞬间她忍不住惊叫,这声惊叫也只存在她的内心,因为她一张嘴他就把舌头索了去,惊叫变成了模糊的一声"恩"...... 喷头的水淋在身上,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她仔细回忆整个过程,却找不到自己丝毫的忏悔或兴奋,竟生出了些悲哀:如此平静的背叛与接受并不能改变她的虚无感.从浴室出来,她把刚才穿的衣服塞进一个塑料袋里,丢在门外当了垃圾. 孩子回来,她开了门.电话响,母亲嗔怪她:"一天都不见影儿,害得大伙儿等你等到饭菜都凉了......"她又回到演出中. 此后林仍然很客气地在电话里寒暄,偶尔约她出去吃饭,她一如既往地不耐烦地拒绝.她也会拿林当出气筒,因为他只会"呵呵"笑笑.彼此却不再提那天的事,也许都遗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