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书

                  ———致水草    

                 一

那天，你张开的手指
群鸟一样跋山涉水远远地到来
我重生的老茧是千年坚冰
在你轻触的一瞬 柔情似水
我的掌纹轻波荡漾
鸟翼入水时，沧桑翻转在我的手背
那些快活而忧伤的小鱼儿
在隐匿的水草和珊瑚礁之间往复穿行
生命、爱情、事业，你将分别抵达
我知道你还要回到纷乱的岸上
忍辱负重，徒步向我重新出发

爱人，我要你放柔荑在我的手里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二

我骤白的发际留住无雪的冬天
离我最近的春天，离我最远
这个春天，干草垛在堆积的地方
和新断的发丝一起生根发芽
那些悄然开放的花儿
除了我，谁也看不见
你暮年的雪意就这样一起渗入我
我的坚定不会因提前苍老而改变
现在和未来的人们都将嫉妒
你的红颜衬映我的鹤颜

爱人，我要你放青丝在我的发里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三

有一种芬芳在瓜熟蒂落时缘起三生
三颗星，孤寂地守候着三生的约定
一颗叫我 一颗叫爱 一颗叫你
我爱你，三个字说出来轻得没有声音
三颗星在离大地很远的地方，渴望靠近
我一夜骤长的胡须就可以刺痛它们
齿列与齿列擦出的火花照耀星空
我吹着响亮的口哨抵达春天的轴心

爱人，我要你放亲吻在我的唇里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四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天亮以后，战争远没有结束
一月的战火，二月持续燃烧
你不在时，家园是劫后的废墟
我远离战场，在郊外避难
我找不到前生行走的鞋子
在乱世，蓬头垢面做了诗人
那些被时空拉长的日子像弹簧
收缩时挤压着十二个分行押韵的月份
和平将在六月实现
干戈将在六月止息
我将在六月的第一个星期天
用一枚纸戒指把我的新娘迎娶

爱人，我要你放步伐在我的踝里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五

我以华表的姿势接受八方膜拜
冷漠时我僵硬如盲目的石块
看不见你时，思念一叶遮目
我看不见整个世界
我的矛和盾日夜自相残杀
金属的撞击声传出体外
那一刻被惊动的绣房摇摇欲坠
一路乱针刺绣出天堂的雏形
穿越重重叠叠的帷帐
两个失明的人幸福地相对
在无边的黑暗中
我们看清对方来自同一次轮回

爱人，我要你放注视在我的眼里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六

这个纷扰的世界让我张口结舌
人群中，我孤独的歌唱有谁在听
它是午夜漫长琴弦上奔突的马匹
驰骋时铁蹄裹着厚厚的棉套
在悬崖的边缘，我放开把持
纵身落向没有江枫渔火的对岸
那时你是画龙点睛的休止符
我着地时
整个世界只有花儿绽放的声音

爱人，我要你放倾听在我的耳里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七


前世的强盗在我血管里安营扎寨
今生，我伪善得像梁山的秀才
在冷静的衣冠下等待爱情的招安
我知道真正的初恋还必须忍耐
所有的过往都是华服上的补丁
都将在你出现时粉末般脱落
在诋毁和耻辱之后
我的身体会成为奔跑的火焰
在吞噬壁垒的同时
彻底焚烧还没有脱贫的第三世界

爱人，我要你放脉动在我的心里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八


那时你就是一路狂奔的倾盆大雨
我的行囊中蹲着一条被岁月风干的鱼
我以过客的容颜出现在前生的故里
不想以一个异乡人的身份黯然离去
我的软弱别人看不见
我今生的幸福是做回最初的孩子
这一次，你可不可以像真正的母亲
把一个流浪的诗人从婴儿爱起
我不怕我们未来的儿女
误认我是他们的孪生兄弟

我的爱人，我要放自己在你的怀里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